拒不為師 完結(jié)+番外_26
本書總字?jǐn)?shù)為:1350141個 可是人還沒能有所動作,手腕就被輕輕扣住。 他驚愕抬頭,恰好撞見晏欺不動聲色地抬手蓋在他手背上,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抓握著它,直接摁向自己微松的襟口。 “師父,你……” “你剛剛繞那么大的彎,無非是想讓我安安分分任你擺布一回。”晏欺嘲道,“我現(xiàn)在可算安分了,你為什么又停手了?” 指尖觸碰下的肌膚柔軟卻冰冷,并不是常人應(yīng)有的溫度。薛嵐因壯著膽子進去撓了兩把,終沒再敢繼續(xù)往下,只好硬著頭皮道:“這種事情,我哪敢勉強?你不給點回應(yīng),我都不好意思下手……” 晏欺靜了片刻,好像就這么給他生生問住了。好半天又想起什么似的,開口反問道:“……你要什么回應(yīng)?” 薛嵐因不太確信地盯著他。少頃,才遲疑不決道:“你好歹……親我一下,不然光我一人動手動腳的,很……” 話沒說完,晏欺真的就湊近前來,挑了個合適的角度,在他頰邊蜻蜓點水般地沾了一口。 薛嵐因瞬間就呆了,連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他一度覺得……自己很有可能是在做夢??缮砸黄^,余光下晏欺那張異常平靜的面龐近在眼前,是說不出的溫和與坦然。 比起往日若即若離的退縮和回避,眼前的晏欺,就這么安穩(wěn)順從地陷在軟枕里,眼角眉梢染了微許疏淡的柔情——是,真正的柔,也是真正的情。好像所有的凌厲與刻薄,都在此刻無聲卸除下來……現(xiàn)在,他只是最初那個“似玉非玉或為玉”的玉,完美無瑕,只讓人抑制不住地想要朝他不斷靠近。 晏欺自己大概意識不到,他不再執(zhí)著推拒的反應(yīng)于薛嵐因而言,無疑就是一種盛情難卻的邀請。 【有刪節(jié),你們懂的】 晏欺瞬間就僵滯了:“你簡直是……” 薛嵐因饒有興致道:“我簡直是什么?” “……畜生。” “誰家畜生能把你伺候得這么舒服?”薛嵐因笑瞇瞇地將晏欺抱了起來,架在臂彎里,洋洋自得似的打了個轉(zhuǎn),“嗯?夠不夠舒服?夠不夠快活?” 晏欺讓他折騰得夠嗆,仿佛很想躲讓偏又不能,便只好側(cè)頭訥訥道:“行了……差不多鬧夠了,該歇息了吧?” “哦,你算是交代了,也就完事兒了。”薛嵐因突然停下來,滿臉幽怨地?fù)卧谒诌?,不高興道,“那我怎么辦?你自己爽了,就扔下我不管了?” 晏欺好像很怕他了,簡直是各種花樣層出不窮,這會子掀過一旁的被褥罩在身上,一股腦地縮回王八殼兒里,勉強伸出半截胳膊朝外一指,道:“你……你去找個花瓶,自己隨便弄兩下就成了?!?/br> 薛嵐因眉心猛地一跳,竟活活給他氣笑了出來:“花瓶?好好好,我這就去找個花瓶,找個花瓶……”說罷果真就上下?lián)v騰地,像在翻找什么東西。晏欺聽著聲音不對,剛從被褥里探出半顆腦袋,人就已經(jīng)被薛嵐因整個兒翻了過來,驚恐倉皇之下,連忙又出聲問道:“你又做什么?” 薛嵐因面不改色地捏著床角那只小瓷盒,隨口敷衍他道:“找花瓶啊?!?/br> 盒蓋被他小心旋開,入了骨的草藥清香霎時撲面而來,晏欺連罵人的心思都直接壓下去了,好奇得打緊,忍不住小聲問他道:“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軟玉脂膏?!毖挂蚶淅湫彼谎?,繼而添油加醋地出言酸他道,“人家云翹小姑娘說了,晏公子一雙纖纖玉手,免得讓北域風(fēng)沙給蹭破了皮,特地送你這小玩意,有事沒事擦兩下,還能順便想想她?!?/br> “云翹?”晏欺愣了愣,大概在云翹還是云盼兩個人之間躊躇思考了一會兒,慢慢才反應(yīng)過來,估摸著自家狗徒弟是醋壇子翻了,便無奈又上前去握他手道,“我又用不著這個,大男人沒事擦什么手?明早把東西拿去還給人家,不然白糟蹋姑娘那點心意,要遭天譴?!?/br> “……晚了?!?/br> 晏欺聞言聲音一停,再抬頭時,便見薛嵐因那混賬小子半邊的手指已沒入瓷盒底端,幾乎是毫不憐惜地,直接朝外帶出大量馥郁粘膩的軟狀膏體,全數(shù)抹在指尖,依次攤開涂勻。 ——今夜,分明還漫長得很。 【有刪節(jié)】 第68章 坦誠 兩人保持相互依偎的姿勢躺了很長一段時間, 靜默許久, 薛嵐因忍不住微微欠身起來,摸了摸晏欺逐漸有些回暖的身體,竟出乎意料地生出幾分高興:“師父, 你身子不冷了。” 晏欺喉嚨發(fā)干, 完全懶得理他,木頭人兒似的縮墻角里,動都沒動一下。薛嵐因也不怕他嫌,轉(zhuǎn)身便披了衣裳下榻穿鞋, 窸窸窣窣的不知又在搗騰什么。 晏欺算是被這混賬小子折磨出疑心病來了,生怕他又玩出朵什么新的花樣,趕忙支起半邊酸脹難忍的身子, 啞聲追問道:“……你干什么去?” “打水,伺候您老人家更衣?!毖挂蚱沉艘谎坳唐鄹觳采蠏炷莾纱畠翰紬l,白天還是齊齊整整一件,眼下已被汗水和體/液混合浸濕了大半, 皺巴巴的實在不成樣子, “就這樣,你還睡得著?” “慢、慢著, 我跟你一起,嘶……”晏欺掙扎兩下,方想跟著一并跳下床榻,半晌偏又五官扭曲地摔坐了下去,堪堪倒回那張堅/硬如鐵的木床板上, “嘭”地一聲悶響,砸得薛嵐因一個心肝膽顫,又飛速折回去將他扶穩(wěn)道:“你這又是干什么?我說我去打水,你莫不是想替我扛?” 晏欺一時無言以對。 薛嵐因一雙黑眼珠子提溜轉(zhuǎn)了兩下,忽然就笑了,蹲下去,探出一指刮著他的鼻尖道:“怎么,乖徒兒把你弄舒服了,不舍得人家走了?” 晏欺神色驟涼,登時一巴掌將他拍出老遠:“滾,快滾!” 于是乎,乖徒兒就這么聽話地滾了,一路哼著小曲兒,心情當(dāng)真是好得打緊。 彼時夜已過半,北域漫天的黃沙似也浸入了短眠,風(fēng)雖未停,但猶自溫順地卷在無盡的長空里,如斯沉溺,亦是肆無忌憚的靜謐。 薛嵐因沒敢在外耽擱,理由非?;奶疲s莫是怕他師父想他。然而實際上,當(dāng)他扛滿一大盆清水洋洋灑灑奔回屋里的時候,晏欺已經(jīng)窩回被褥里躺下了,雙目微閉,似已睡得深沉。 薛嵐因從沒見過自家?guī)煾溉绱瞬恍捱叿哪樱∠罄?,他總是一塵不染的整潔,袖口上沾?;叶家欀碱^立即揩掉,可能這一次是真的太累了,他甚至沒顧得上將軟枕從腰后拿開,就這么衣/不/蔽/體地蜷縮在半片軟薄的被角下,披散的長發(fā)順著床沿的褶皺鋪展了一路,像是天外剛落下的一層積雪。 他的師父,就是一塊渾然天成的美玉。即便浸在世間最為污濁猙獰的泥土里,他也依然干凈純粹到讓人神魂顛倒。 薛嵐因眼神泛空盯了他半晌,待回過魂來的時候,方想起擰干水盆里快要泡爛的一方巾帕,小心翼翼地,沿著晏欺裸露在外的皮膚上下清理擦拭。 他的身體過了亢奮的那段時間,就不再溫?zé)崃?,第二次觸碰的時候,便還是一如既往的冰冷。薛嵐因特地打了一盆熱水,又怕他著涼,清洗過后的部位就迅速拉來被褥裹上,不過他睡覺的姿勢確實是令人發(fā)指,煮熟的蝦米一樣躬著腰身,仿佛很怕冷的樣子,薛嵐因費了好大的力氣挪動他的手肘,結(jié)果一個沒注意,還是將人碰不小心醒了。 晏欺目光昏沉,勉力自睡夢中瞇開一雙疲憊的眼睛,修長的小臂抽出來支起半面額角,雪白的長發(fā)亦隨之緩緩垂落在側(cè)—— 恰是借著這樣一個微妙的角度,薛嵐因稍稍凝眸,視線往下,正好集中在晏欺耳后大片陰影埋沒的發(fā)絲之間。 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那里藏著一小束非常隱秘難辨的黑發(fā)。 “你看什么?”晏欺見他眼睛都直了大半,忍不住低低出聲問道。 薛嵐因猶豫一陣,還是俯身跪上床沿,探出手指,一絲不茍地拈起那束烏黑的長發(fā),格外好奇道:“師父為什么會有黑發(fā)?之前好像也看到了,不過沒出現(xiàn)這樣多?!?/br> 晏欺眸色微滯,似乎有片刻的惘然。但很快又揚手將他揮開了,偏頭縮回被褥里,頗不耐煩道:“別動!” “好好好,我不動……我不動了,你也別兇。”薛嵐因嚇得大氣不敢出,連忙把狗爪子撤了回去,改換了沾濕的巾帕繼續(xù)為他擦身,“那么大火氣干什么?我又沒說難看……” 晏欺自己大概也覺得反應(yīng)是有些大了,消停半晌,聲音緩和下來,繼而漫不經(jīng)心地道:“人只要活著就一直在變——體型變胖變瘦,頭發(fā)變黑變白,不都是正常的,你稀奇?zhèn)€什么?” 這話好像說得是沒什么錯,但聽起來就總歸有點別扭。薛嵐因頭一回讓晏欺給噎著了,老半天憋不出話,好不容易拐過彎兒來了,才唯唯諾諾道:“別人那是變老了,頭發(fā)里自然會冒出兩三根白的。你……都這樣了,難道還是返老還童不成?” “嗯?”晏欺一聽,差點就沖去桌上拔劍了,無奈于這一身難忍的酸痛,衣服也才剛巧掛了半截兒,只得隔著一層被褥怒聲問道,“你再說一遍?我都哪樣了?” “師父別生氣!火大傷肝,我不是那個意思……”薛嵐因一見形勢不妙,立馬就舉手投降了,“啪”地一聲巾帕隨手?jǐn)R水盆里,轉(zhuǎn)而爬上床榻勾住晏欺腰身,溫柔乖順道,“來,我抱你睡,別和我生氣好不好?” 狗徒弟身子熱乎,體溫也還適中,這一點讓晏欺非常受用,挨著躺了一會兒,果真平靜下來不少:“薛小矛,你說說,我都‘這樣’了,到底是哪樣,嗯?” “不是……我……”薛嵐因抓耳撓腮道,“我也是聽別人說的,真沒嫌你老!” “聽誰說的?” 薛嵐因苦惱得很,看晏欺的樣子,仿佛隨時能抄起涯泠劍砍他,心里雖咕噥著,嘴上到底不敢造次,遂索性實話實話道:“哎,不就是剛出斂水竹林那段時間,外面那些人多嘴也雜的,天天都在念叨你的故事,我瞧來好玩兒,也跟著聽了一些……” 晏欺鳳眸微瞇,將信將疑道:“……念叨什么?” “他們說……晏欺一頭蒼蒼白發(fā),姿容卻多年未老,許是練就了一身永生不死的邪功。”薛嵐因小心翼翼觀察他的臉色,直到確認(rèn)他不至于為此勃然大怒,方才壯著膽子吞吞吐吐道,“還說師父您……是個活了快一千歲的……老妖怪。” “胡說八道!”晏欺簡直難以置信,一方面只覺得荒謬可笑,一方面又感嘆世人無知愚鈍,“我要是活了有一千歲,現(xiàn)在就讓聆臺一劍派跪下來給我叫祖宗,哪還躲在這塊偏僻地方手忙腳亂呢?” 薛嵐因聞言略有怔忡,及至偏頭望進懷中美人如玉雕琢般的清秀面孔,忽然又輕輕笑了,屏息一吻落在他尚還緊鎖的溫潤眉梢,低道:“那你告訴我,你到底什么歲數(shù)了?免得我總是一人窩心里瞎猜?!?/br> 晏欺嘆了口氣,沒再猶豫,反是無可奈何道:“有什么好猜的?十六年前在洗心谷與你相遇的時候,我才剛過十七……多大的歲數(shù),值得你們一個個的這樣抬舉?外人管我叫妖怪,無非是因為恐懼——太害怕了,所以瞎扯出個理由,好讓自己心里能稍微舒坦?!?/br> “那年剛過十七……?”薛嵐因喃喃一聲,倏而目光驟亮,像是欣喜,又帶了微許錯愕地道,“師父你、你不是吧,我一直以為……” “以為什么?”晏欺挑眉道,“以為我就是個上了年紀(jì)的糟老頭子,成天沒事裝裝年輕,反正別人也看不出來,是吧?” “不是……才不是,你……唉……”薛嵐因想說點什么,然而話到嘴邊,皆只剩下一聲嘆息。 晏欺給人的感覺,實在是太過虛幻了。很多時候,薛嵐因甚至?xí)X得他是個假的,觸摸不得,隨便加重點力道,他就會碎個徹底——直到今天,薛嵐因才逐漸意識到,眼前這樣一個人,是真實存在的,不是什么道聽途說來的鬼神,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個凡人,一顰一笑,一喜一怒,都是他近在咫尺的證明。 “師父,我……” 他真的,再找不出合適的詞語來形容此刻心底異常龐雜而又洶涌的情緒了。只能竭力張開雙臂,將人緊緊抱住,幾近是語無倫次地脫口說道:“我……我愛你,哪怕你一萬歲,百萬歲,多老的妖怪都愛!” 晏欺從沒奢望過他會予以這樣回答。 愛這個字眼,太沉重了,可它又是能夠輕易出口的,如若不施加阻攔,就簡單到了一種極為純粹的地步。 ——偏偏晏欺如是淡薄疏冷一顆心,卻猶自對這份純粹保持著矢志不渝的忠誠。 他眼眶有點發(fā)熱。仿佛很想回應(yīng)點什么,但嘴不饒人的性子依然如故:“你愛我什么?只是那副花瓶似的不俗皮相剛好足夠取悅你罷了。真要等到年老色衰那一日,你怕是會避之唯恐不及?!?/br> “不不不……”薛嵐因大手摟著自家?guī)煾?,又開始滿嘴葷話地謬贊他道,“跟花瓶比起來,明顯還是您更能取悅于我?!?/br> 晏欺足足納悶了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他在指的什么,頓時揚起巴掌要打,不想手剛伸出一半,五指便被薛嵐因穿插著慢慢扣住了。 “師父,咱不說花瓶……不說這個了。我問你,那所謂的遣魂咒……對你有沒有什么影響?”薛嵐因順勢拉過被褥替晏欺蓋好,眼底雖還攜著笑意,神色已生出幾分難得的嚴(yán)肅,“你頭發(fā)變黑,是不是這個原因?” 晏欺淡淡推開他,轉(zhuǎn)而起身去撈腰下那只軟枕:“沒影響。能有什么影響?頭發(fā)本來就該是黑的,多一束出來,不也是正……” 話沒說完,下巴被人一手生生扳住。薛嵐因低沉壓抑的目光垂了下來,略帶審視意味地正對上晏欺的眼睛,仿佛在詳盡確認(rèn)什么一般,片刻之余,又不動聲色地緩緩撤離。 “你可不要騙我?!彼f道,“你騙我太次了,睜著眼睛凈說瞎話,我都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沒騙你,騙你做什么?” 晏欺側(cè)過臉,五官美好的輪廓浸沒在逆光昏暗的線條里,是說不出的柔和繾綣。 “……好吧?!毖挂蝾D了頓,隨后彎腰躬身,將他徹底帶入自己溫實有力的懷抱當(dāng)中,聲音低到有些微不可聞,“你明知道就算你撒謊,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樣……” 晏欺閉上眼睛,像是要出言反駁兩句,然而徑自沉默一段時間過后,終只是彎過唇角,輕輕笑了起來。 第69章 是非愛恨,不得其解 次日晨。 埋了沙的北域地區(qū)難得下了一場大雨, 仿佛是寒露時前的最后一點倔強。不過硬要說起來, 也依然沒幾分骨氣,先是一滴一滴蠻力掐著,死活舍不得落, 待到脾氣突然涌上來了, 就開始天崩地裂地往下砸。 云翹姑娘早些時候起床,忙著在石屋外搭了床被子曬,這會子窸窸窣窣地來了場雨,決堤的黃沙紛紛揚揚地沉了地, 正沒完沒了地貼往薄薄一層布料上,她又著急趕去給云遮歡梳妝,來來回回幾趟過去, 就把曬被子這茬兒給忘記了,可憐那嶄新一床被單沾了雨和沙,很快就染得蠟黃,幸而那另一位婢女云盼還算是清醒, 一人撐傘抱了半人高的濕被料回來, 逮著那忘了事的小丫頭便輕聲問責(zé)道:“云翹,你是丟了魂罷, 那么大塊被子扔外面,曬雨么?” 云翹這會兒正專注給云遮歡畫眉呢,聞了聲,兩人皆是一個回頭,恰見那沙土?xí)為_的被子還在往外滲著臟水, 當(dāng)真是叫人慘不忍睹。 云遮歡一眼瞅著便來了勁,眉都不肯畫了,直望向云翹笑嘻嘻地問道:“說你呢云翹,魂都丟了,一大早就心不在焉!” 云翹紅著臉,不曉得在惦記什么,只顧著擺手否認(rèn)道:“哪有的事,手頭活兒攢太多,一不留神就給忘了個干凈……哎,反正,被子過會兒我重新洗便是了,你們可別再調(diào)侃我了……” “誒?哪有做了錯事,還不讓人說的道理?”云遮歡一雙好看的柳葉眉翹得飛起,就瞥向她,偏與她抬杠道,“你看你,臉紅得跟猴兒屁股似的,在思春呢?還是昨天出門沒帶紗???” 云翹一聽,臉愈發(fā)漲得通紅了,性子上來了,就只顧著反擊她道:“遮歡jiejie才是,平日里睡到日上三竿,今天就起得格外早,又是敷粉又是涂腮的,預(yù)備著給誰瞧呢?” “反正不是給你瞧?!痹普跉g一手拿過銅鏡,格外明艷的面孔悉數(shù)映照在眼底,像是早春才開苞的鮮花。 年輕的姑娘總是千嬌百媚得惹人愛憐,云翹在旁看了又是羨慕,又是向往,恨不得早日能扮成她那副模樣——云盼卻是個明事理的成熟姑娘,只瞧云遮歡著了魔一般地生著癡念,便忍不住想要詢問她道:“遮歡,你確定……昨日里來的那位薛公子,就是你二十多年前在沽離鎮(zhèn)遇上的那位么?” 云遮歡想也不想,直截了當(dāng)?shù)?“我覺得……多半不是?!?/br> “呃?不是?” 云盼云翹二人同時一驚,甚至有些難以置信地齊齊開口問道:“那你這般殷勤……是何故???” “我看你自從去了一趟中原尋印,整個人都特別開心的樣子,還以為你找著當(dāng)初那位公子了呢……”云翹皺眉低喃道,“昨天也是,興致沖沖的跑出去見他……弄了半天,原來不是啊!” “雖然不是,但……他倆的模樣,是真的像,特別像?!痹普跉g面對著銅鏡,唇角柔軟的微笑已是愈漸出乎意料的甜膩誘人,好似這世間,根本不存在相貌相似的兩個人,他們于她而言,即便有所差異,也能隨著時間的推移無形重合在一處。 一個人對于過去久遠記憶的不斷緬懷與追溯,其實是非常不合常理的。二十多年前的一樁舊事,早在云遮歡心底烙下了極度深刻的印痕,旁人也許很難想象她究竟是在為了什么而如此執(zhí)著,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某些珍愛之物硬生生從身邊脫離遠去,是一種什么樣的感受,就像是一口甜到心尖兒的蜜糖,沾了塊邊便被人反手搶走了——那最后愛而不得的渴盼與焦灼,就是一把禁錮她多年的鎖。 可能是因為不曾經(jīng)歷過,云盼對于這樣復(fù)雜的情緒表示并不能理解。她說:“遮歡,哪有這種喜歡法的呀,之前沽離鎮(zhèn)上那位,是救了你的命,還幫過你不少忙,但是那些……和咱們現(xiàn)在認(rèn)識的這位,完全沒有任何聯(lián)系啊……” “對啊遮歡jiejie,你打小惦記那個中原男人,我們都知道,昨天薛公子剛來的時候,我還偷偷替你開心呢?!痹坡N也面色古怪地道,“但你今早才說他不是,只是長得像而已,你總該不會……就惦記著那張皮囊吧?” “怎么可能?”云遮歡干笑兩聲,伸手用銀簪固定盤起的發(fā)髻,一邊左右忙活著,一邊神色如常地說道,“薛嵐因也不算差呀,挺好玩兒一個人,我每次只要看見他,總能想起二十年前遇到的那位,連名字我都不知道,但就是怎么也忘不了……” 云盼聞言,不由低低嘆道:“唉……你還真是成了癡魔。不過遮歡啊,你有那個情,人家未必有那個意啊——你說一個中原男人,本來就很難在白烏族有他自己的立足之地,何況是當(dāng)族長的男人,那跟讓他嫁過來,又有什么分別?尋常大男人家的,受得了這份折辱嗎?” “這怎么能說是折辱呢?當(dāng)族長的男人,說出去得多有面子?”云遮歡奇道,“再說了,這八字還沒一撇呢,你讓他嫁,他就嫁了,那未免也太好說話了吧?” 云盼搖了搖頭,猶自憂心道:“你自己倒是知道事情多不容易,他也本就不是你心心念念那個人,又何必將心思往人家身上砸呢?” 云翹亦是摸了摸鼻子,扭扭捏捏地接了話道:“我也覺得,薛公子同晏公子感情是真的好,遮歡jiejie要想留薛公子在白烏族,他們師徒兩個不就散了嗎,晏公子心里肯定不舍得呀……” 云遮歡剛想說點什么,忽又不知哪跟筋被人給碰歪了,愣是一個猛子抬起頭來,直瞪著云翹皮笑rou不笑道:“我說云翹,你管那個誰叫什么?” 云翹茫然道:“誰?晏公子?” “哎喲!你可真是……笑掉我的大牙!”云遮歡呲牙咧嘴地笑著拍桌道,“你叫他……‘公子’?你知道人家多大的歲數(shù),就跟著瞎喊公子?” 云翹耳根一紅,有些心慌意亂道:“什么?。课仪浦苣贻p,也很漂亮啊,頂多二十出頭的樣子,喊公子又有什么不對?” “你瞎??!他頭發(fā)那么白,怎么著……也得有一百來歲了吧?!痹普跉g翹著腿裝模作樣地往靠椅上一橫,好似在有意模仿晏欺平日里居高臨下的冷傲姿態(tài),“云翹你是不知道,這個臭老頭子脾氣不是可一般的差,我昨天算是見識到了……”言罷,兀自又將雙目一瞇,嘴巴一撇,陰陽怪氣地凈拿鼻腔哼唧道:“‘你這是在威脅我?’——‘怎么?想拉我一起下水?’” ——別說,學(xué)得好像真有那么幾分意思,凈將晏欺說話那股子嘲諷調(diào)調(diào)擠出來了,聽起來還怪滲人的。 云翹云盼兩個丫頭在旁聽著看著,都不約而同地驚呆了——但見云遮歡如今這般反應(yīng),多半是非常不喜歡晏欺的,可她偏偏又對人家的寶貝徒弟感興趣,那又怎么能成呢? 云翹低垂著眉眼,偷偷覷著云遮歡大手大腳專程用以抹黑晏欺的樣子,仿佛很想為自己看人的眼光開脫:“遮歡jiejie,你這樣不行,要真想要晏……晏公子把他徒弟讓給你,你總不能惹他生氣吧,大家都和和氣氣的,才有機會結(jié)這個親家,不是嗎?” “那我應(yīng)當(dāng)待他如何?”云遮歡冷冷一笑,復(fù)又?jǐn)苛嗣嫔?,繼續(xù)撥弄桌邊大堆攤開的首飾,百無聊賴道,“我不能惹他生氣,可他那副德行,好像全天下人都欠他一筆債似的,難不成還得要我哄他?” 云盼略加思忖一番,方緩了聲音,耐心開解她道:“遮歡,晏先生現(xiàn)在是族里的貴客,人人眼里盼著盯著,老族長可是一心指望他能解劫龍印的——你說你啊……就算不為薛公子的事情做打算,多少為了咱們白烏族,得和他暫時處好關(guān)系吧?” 處好關(guān)系? ……她和晏欺? 云遮歡斜眼看她:“照你這么說的……如何處好關(guān)系?” 云盼道:“你難得起這么大早,不如送些吃的過去給他,老人家愛吃的糕點啊米粥之類的,一樣拿上一點兒,趁機多打聽一些劫龍印有關(guān)的事情,這一來二去聊到一塊了,不就關(guān)系好了么?” 驟然聞言,云遮歡險些一蹦三尺高:“你、你……叫我給那姓晏的送飯?” 云盼點頭道:“不然呢?薛公子不也跟他在一處么,你若過去同他們一起其樂融融地吃頓早飯,豈不是一舉兩得?” “不去……我才不去!”云遮歡翻了個白眼,一拍桌子,徑直瞪向角落里的云翹道,“云翹,你去!” 云翹渾身一僵,當(dāng)即瞠目結(jié)舌道:“???什么?” “你親自過去,送趟早飯給那位晏先生,順便……順便多幫我說上兩句好話?!痹普跉g不耐煩地擺擺手道,“我才懶得跟他坐一張桌上吃飯,要命……” 第70章 師父他特好欺負(fù) 秋時這場瓢潑大雨, 來得實在是急不可待。早前還熱得躁人的天氣, 轉(zhuǎn)眼便染了寒涼,那雨仿佛是綿里藏針,滲在周遭黃沙翩飛的干燥空氣里, 頃刻成了透骨的尖銳冰冷。 云翹撐傘站在石屋重重相隔的長簾之外, 手里還提滿了各式剛出爐的新鮮早點,正遲疑要不要直接推門進去。 云遮歡一句話命令下來,非得逼她一個小丫頭去哄著晏欺,拿些好吃的東西伺候著不夠, 還要多說兩句耐聽的好話。 然而這會子屋門緊閉,里頭沒什么聲音,她又不敢貿(mào)然進去, 萬一人在歇著還沒來得及醒,豈不是鬧了個大尷尬? 一時正猶豫糾結(jié)得厲害,門外那一層厚重的長簾忽然就被人掀開了,一張笑意盈盈的俊臉毫無征兆地探了出來, 桃花眼里綴了幾分晨時的淺光, 盡是說不出的明朗開闊。 云遮歡說的確實沒錯,薛嵐因這樣一個人, 長相耐看,脾性也是不可多得的溫和謙順,唯一的缺點就是有些孩子氣,真要挑來做夫婿了,怕還是得人姑娘家的耐心寵著他。 云翹盯他盯得出神, 險些將手頭的活兒都給一并忘了,好在薛嵐因還是個醒的,大手一揮,硬是在她面前招呼道:“云翹姑娘?哎,云翹姑娘!大早上的杵門口干什么呢?偷看我家?guī)煾该廊藘核伱???/br> 話音未落,屋里那位美人兒冷淡如斯的聲音已自耳畔悠悠傳來:“……薛小矛,你要喜歡瞎講話,就站外邊,講夠了再滾進來。” 薛嵐因聽罷“嘶”地一聲,趕忙放下長簾往回處鉆,云翹趁亂朝里屋偷瞥了一眼,見晏欺原是醒著的,就是氣色不大好,彼時整個人懨懨窩在桌前的木躺椅里,像是病了,但仔細(xì)一陣看來,又不像是那么回事——反正云遮歡說他總不高興,這個倒是千真萬確,從昨天剛來到現(xiàn)在,就沒人見他咧嘴笑過,萬年繃著張臉,白可惜了一副秀美撩人的五官。 ——也不曉得昨日她鼓起勇氣送出去的那盒軟玉脂膏,他究竟有沒有打開來用過?;蛟S是沒有的,又或許……薛嵐因壓根沒能成功轉(zhuǎn)交給他。 云翹心里難免有些失落,故而默默將目光從晏欺身邊偏移,悄無聲息地挪到了一旁薛嵐因的身上。 說起薛嵐因,他也算是個萬里挑一的好徒弟了。眼下瞧著自家?guī)煾感那椴患?,薛嵐因便湊上去親自為他倒一碗茶,瓷勺輕輕捏在手心里,一絲不茍地舀水對著人唇縫里喂,晏欺見狀卻是漠然扭頭,明顯帶有抗拒的意思:“東西放下,我自己來?!?/br> “不,讓來我喂?!毖挂蚨酥柰耄q自撒嬌似的同他耍賴道,“你不是不舒服嗎?不舒服還不肯讓我伺候,凈知道逞強。” 晏欺并不領(lǐng)情:“我自己有手有腳,犯得著讓你來伺候?” “哦?!毖挂蛞槐菊?jīng)地斜覷他道,“你昨晚讓我伺候得那么舒服,怎么今天……” “行了,你要來就來,廢什么話!” 晏欺不知怎的,突然就直接妥協(xié)了,匆匆低頭就著一只瓷勺小口喝茶,那樣子窘迫而倉促,還隱隱帶了一絲狼狽。 薛嵐因一面握著瓷勺給他喂水,一面抿緊嘴唇強忍笑意,半晌手都在抖了,晏欺這才意識到事情不對,當(dāng)即抬起頭來,一把將他揮開道:“你伺候什么伺候?分明就想著玩兒我吧,混賬東西……” “哈哈哈哈,師父,別生氣別生氣!”薛嵐因登時眉開眼笑,伸出一指將晏欺皺起的眉心輕輕撫平,溫柔出聲道,“你還疼嗎?一會兒讓我替你看看吧,也許是哪里傷到了?!?/br> 晏欺眼角抽了抽,很是不自然道:“用不著……只是沒睡好,有點累?!?/br> 薛嵐因輕聲哼哼道:“我早說了,哪有你那樣蜷著睡覺的,掰都掰不直,手給你墊著你還不要……” 話正說至一半,晏欺立馬清了清嗓子,示意他門口還站著個外人。薛嵐因應(yīng)聲回頭,便見云翹還抱著滿手東西在外干守著,忙是醒過神來,起身趕去迎她進門道:“云、云翹姑娘,快進來罷,屋外飄著雨呢,莫要淋濕了著涼……” 云翹自己也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不合時宜似的,面紅耳赤地掀開長簾踏過門檻,依次將手中菜碟餐盤列在桌上擺好,一樣接過一樣的,大多是些清淡的流食,搭配幾份細(xì)嫩輕軟的糕點,四下蒸騰著裊裊煙霧似的熱氣,香味兒可夠足,但乍一看全是清湯寡水的,著實叫人提不起食欲。 “遮歡jiejie惦記著二位沒用早點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