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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不為師 完結(jié)+番外_17

    本書總字?jǐn)?shù)為:1350141個(gè)

    薛嵐因閑時(shí)總共沒讀多少書,真要深究起人名來,還是頗要廢上一番力氣。加之他對晏欺的過往一無所知,晏欺有何苦楚也不曾輕易出口, 久而久之,他亦識(shí)趣沒再反復(fù)追問。

    “師父心里裝著許多事情,這我倒是一直知道, 不過……”薛嵐因想了想,又道,“師祖所說的‘心結(jié)’是什么?你師徒二人既是互相掛念,他又緣何不肯見你一面?”

    他說得這樣玄乎, 圈著晏欺的名字打了個(gè)彎, 最后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地繞回了原地,不知道的東西, 終究還是不知道。

    秦還一雙朦朧的眼睛睜了一半,瞳底水光氤氳,映滿一池白蓮碧葉。他抬手,顫抖的指節(jié)微微貼近了薛嵐因左胸口處,上下點(diǎn)了點(diǎn), 語速緩慢地說道:“心在此處?!?/br>
    薛嵐因應(yīng)和道:“是……是啊?!?/br>
    秦還猶是道:“心結(jié),亦在此處。”

    ——這不是廢話么?

    薛嵐因翻著白眼想道。

    半晌,見那老人輕輕將釣竿放下,轉(zhuǎn)而佝僂著腰,將身子朝蓮池深處探了幾分。薛嵐因不知他要做什么,伸手將欲扶他肩膀,后想起這半縷魂形是觸摸不到的,便又訕訕將手縮了回去。

    “心結(jié)未開之前,他必然不會(huì)前來見我。”秦還彎著老腰,在池塘里忙活了半天,最后僅是摘下了兩只嫩生生的大蓮蓬,遞予薛嵐因手中,笑道,“這樣,你回去且先問他一問,待套出話來了,明日午時(shí),我便在此處,將你想知道的東西,都說與你聽?!?/br>
    “……”

    薛嵐因默默接過兩只蓮蓬,捂在懷里,像是橫抱了兩塊沒頂?shù)木奘?/br>
    合著來,他累死累活地跑這么一趟,就是聽秦還將晏欺的名字念詩一樣徹頭徹尾地讀了一遍。

    那薛嵐因呢?劫龍印呢?還有洗心谷里發(fā)生的那些事情呢?

    “師祖?!毖挂蛴仓^皮,眼角抽搐道,“咱能別賣關(guān)子,一次把話說完么?”

    秦還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一面朝不遠(yuǎn)處的易上閑拋了個(gè)眼色,一面慢悠悠地道:“年輕人,一心急于求成,別到最后,干脆將心給丟了?!?/br>
    話方說完,還不等薛嵐因再開口駁回什么,易上閑已是有所會(huì)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個(gè)揚(yáng)手運(yùn)功前來,發(fā)動(dòng)內(nèi)力直接牽制其胳膊,堪堪往回猛一拉扯,但見半空一抹人形瞬間化為一道悠長弧線,隨后狠狠朝地墜了下去,轟然砸出一聲巨響。

    薛嵐因四仰八叉地被易上閑摔在地上,兩只大蓮蓬咕嚕咕嚕地滾了一地,午后的太陽沿斜線一路折射下來,鏡子似的緊貼在他后背上,反彈出一長串刺目光暈。

    真他媽的……疼啊。

    易上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半是嘲諷,半是好笑地說道:“就你這么點(diǎn)技術(shù)含量,還想從師父他老人家嘴里套話?”

    薛嵐因被他砸得骨頭發(fā)酸:“是你帶我來見他的,怎的我見了,你又嫌我不會(huì)說話?”

    易上閑道:“也不是嫌你不會(huì)說話?!?/br>
    “……???”薛嵐因有些受寵若驚地看著他。

    “是什么都嫌?!?/br>
    話剛出口,只聽耳畔“錚”地一響凌空劃過,易上閑瞬步后撤數(shù)尺之遙,同時(shí)將腰間長劍拔鞘而出,劍風(fēng)似火灼一般,正指向單手撐地絲毫不知所措的薛嵐因道:

    “那廢物與你相處十六年之久,卻從不曾教過你什么,所以才導(dǎo)致你如今一副頑劣成性,愚不可及的窩囊模樣——今日我便在此,代你師父,好生教你一道?!彼謸嵩趧怃h利處,周遭氣場立如寒冰道,“這,也是你師祖本來的意思。”

    薛嵐因回屋的時(shí)候,正值夕陽西下,日落夜歸。倦火燒盡了漫天長云,亦將大半高聳的屋角燃起無數(shù)洶涌尖利的邊。

    ——他被揍了個(gè)鼻青臉腫。

    再說準(zhǔn)確點(diǎn),應(yīng)該是被易上閑從頭到腳單方面完虐了一通,其美名曰,“傳道受業(yè)解惑”——用的是雖是師門祖?zhèn)鞯哪緞Γ珓Τ稣泻輩枺瑢M艘μ幫?,然每逢臨近危險(xiǎn)的邊界線了,偏又驟然撤力回去,就此點(diǎn)到即止,見好就收,徒留薛嵐因一人呆在怔在原地,驚魂久久難定。

    末了,這要命的糟老頭子還不忘轉(zhuǎn)頭向秦還總結(jié)匯報(bào)道:“……爛泥扶不上墻罷了,成不了幾個(gè)氣候?!?/br>
    易上閑是個(gè)聰明人,下手也知輕重,原本不過是有意前來試探一番,遂傷人不曾見血,出手亦不逼致命,縱是如此,還是將薛嵐因這堆人形爛泥直接給揍得癱了,別說上墻,連走趟路都顯得極其困難。

    他一瘸一拐地挪過長檻,推門進(jìn)屋時(shí),里間的燈火已經(jīng)悉數(shù)熄滅了,徒留墻頭一扇雕窗錯(cuò)開一條細(xì)縫,將室外熾烈灼燒的紅光引了一絲半縷進(jìn)來,隱約照亮晏欺側(cè)面瘦削蒼白的每一處棱角。

    薛嵐因探出小半顆腦袋,輕輕喚道:“師父?”

    沒人應(yīng)。他仰著脖子朝前一看,卻發(fā)現(xiàn)人已閉著眼睛睡著了。

    易上閑確實(shí)沒打算取晏欺性命。

    但他親自在房屋外圍設(shè)下的四面剛硬結(jié)界,任何人都可以從中自由出入,唯獨(dú)晏欺一人不可,甚至連最簡單的輕輕觸碰,都會(huì)瞬間傷及身體大半經(jīng)脈。

    結(jié)界之力道實(shí)厚沉重,雖性同屬極寒,但其運(yùn)轉(zhuǎn)的內(nèi)功根基與晏欺畢生所修逆道禁術(shù)截然相反,可以說是無時(shí)無刻里,都在反復(fù)減損著他日漸衰微的內(nèi)功修為。

    長此以往下去,就算是大羅神仙再世,也得活生生給他耗成一桿兒枯柴。而晏欺本人非但不急不躁,反倒像是滿不在乎一般,終日在此樂得自在。

    白日里薛嵐因跟著易上閑出去晃蕩了一圈,晏欺便坐在案前研墨謄抄咒文,后抄得累了,索性窩進(jìn)軟榻里閉目養(yǎng)神,這躺著躺著,一不留神就睡過去了,別說,睡得還挺沉,人來了都沒給驚醒。

    有那么短短的一小瞬間里,薛嵐因有種晏欺是來長行居享福的錯(cuò)覺。及至他湊上前輕輕搭過晏欺毫無溫度的一雙手背,方才皺了皺眉,順著薄衫一路探了過去,將那兩只冰冷的手握實(shí)在掌心里,像是捧住了心尖兒上的珍寶。

    眼下已是過了夏至的酷暑時(shí)節(jié),薛嵐因渾身發(fā)著燙,連額角都隱約掛了一絲細(xì)密汗珠,晏欺身上卻是時(shí)常冷著的,那雙骨骼分明的纖手讓薛嵐因握了一陣,冰得舒坦,便忍不住想要往軟榻上靠。

    偏就是這么不經(jīng)意的一靠,晏欺醒了。他眼睛沒睜,只將雙手用力自薛嵐因掌心抽了出來,攏回袖口里,也沒出聲說話。

    薛嵐因怔了一會(huì)兒,很快又苦笑一聲,繼續(xù)纏過去,上下摸索著晏欺一雙藏起來的涼手。這一回,晏欺自然不能當(dāng)沒看見了,他猛地一個(gè)翻身坐起,連帶著將薛嵐因徹底掀至一邊,冷斥道:

    “你干什么?”

    薛嵐因望著他,眼神無辜道:“幫師父暖手,不好嗎?”

    晏欺:“……”

    他仰頭盯了薛嵐因片刻,不知怎的,又偏過身去對著墻頭,不說話了。

    “師父生氣了?”

    不用問,多半是又生氣了。

    理由有一萬種,薛嵐因暫時(shí)找不出來是哪種,只好貼上去,腆著臉反復(fù)討好道:“師父別氣,徒弟這就給您賠罪,瞧瞧,手這么冷,徒弟給您捂著成不成?”邊說著話,邊同手同腳上了軟榻,晏欺背對著他,只聽身后幾番起伏動(dòng)作,一時(shí)疑心扭頭回去,便正對上薛嵐因一張無限拉近的大臉盤子,嘴上還笑嘻嘻的,一副極其漫不經(jīng)心的狗腿兒樣。

    于是二話不說,一巴掌直接招呼了過去,堪堪拍上薛嵐因一顆毫無防備的小腦殼子,“啪”地一聲脆響,少頃之余,聞得一聲凄厲慘叫,狗徒弟仰倒著一咕嚕滾下了軟榻,徹底沒聲兒了。

    從此,世界和平安寧。

    晏欺躺下睡了一陣。沒過多久,忽又覺得有些不對,猶豫片刻,忍不住開口喚道:“薛小矛?”

    徒弟不說話了。

    晏欺又是一個(gè)翻身自榻上坐起,順勢燃了盞油燈,提在手里,低頭朝下一看——自家徒弟正仰面朝天地躺倒在地上,雙眼緊閉,一身青紫淤痕猙獰可怖,額頭還磕紅了小半塊兒邊,頗有幾分發(fā)腫的趨勢。

    “怎么回事?”晏欺聲音都變了,忙不迭彎腰將他撈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擱回軟榻上,抽出一只枕頭給他墊在腰下,繼而追問道:“易上閑打你了?”

    薛嵐因沒吱聲,眉頭卻擰著,滿面皆為痛楚之色。晏欺沒敢猶豫,轉(zhuǎn)身翻箱倒柜地捧出一盒藥膏來,彎腰坐回榻邊,正待伸手旋開盒蓋,卻見薛嵐因驀地倒抽出一口涼氣,顫巍巍地,將眼睛睜開了。

    “薛小矛?”晏欺道,“你……沒事罷?”

    薛嵐因緩緩支著枕頭坐直腰身,抬起頭,眼底卻像是無端罩上一層大霧一般,迷迷蒙蒙的,渙散而又恍惚。

    他開口,正望向?qū)γ嫔裆o繃的晏欺,聲音有些混沌不清道:

    “你……你是誰?。俊?/br>
    第43章 師父的心結(jié)

    ——你是誰?

    ——你是誰???

    話沒說完, 那裝滿了藥膏的瓷盒應(yīng)聲砸落在地上, “嘭”地一聲巨響,霎時(shí)摔得四分五裂。

    晏欺瞳孔陡然一陣緊縮,原就煞白的面龐瞬間褪去所有顏色, 迅速被紛涌而至的倉皇與無助吞并淹沒。

    偏在此時(shí), 薛嵐因那雙黝黑發(fā)亮的眼睛又眨了眨,還待裝傻充愣地小玩兒上一把,卻在撞見晏欺面色驟變的一剎那,也慌了。

    “師、師父?”他喚了幾聲, 然眼神乍一聚焦,見晏欺一雙眼睫都在克制不住地上下痙攣,一時(shí)再顧不得其他, 幾步上前將人一把攬住,拉往懷里,又驚又怕地小聲安撫道:“師父,對不起, 嚇著你了?我……我方才是裝的, 裝著玩兒來的。我沒事,早沒事了, 你別這樣,別這樣……”

    晏欺半閉著眼睛,額頭抵在薛嵐因肩上,身體卻在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像在恐懼什么一般, 連開口呼吸都無法順暢。薛嵐因讓他嚇得魂都飛去一半了,哪兒還有時(shí)間演完那出失憶的戲梗兒?這會(huì)子只恨不能多生出兩只手來,將晏欺端著,供在頭頂,好生拿金銀珠寶伺候一輩子。

    “師父,我的好師父,我不裝了,再不裝了……我來給你暖手,給你捶背,你要我干啥都行。”薛嵐因一邊隔著衣料輕輕拍撫晏欺的后背,一邊信誓旦旦地說道,“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只要你好好的,別生氣,別氣出病來,好不好?”

    晏欺讓他這么抱著,瞇了雙眼,全身乏力地聽他低聲在耳畔絮絮叨叨,花了好長一段時(shí)間,才勉強(qiáng)緩過那口氣來。

    薛嵐因原以為他第一件事,必定是破口大罵,不想等了半天,卻只聽得晏欺喉結(jié)上下動(dòng)了動(dòng),啞聲問道:“……你真沒事?”

    “哎,我能有什么事?”薛嵐因扶額道,“一身皮rou傷,讓那糟老頭子拿木劍敲的,完事兒了還要在師祖耳邊說三道四的,總之是看我不順眼了,想揍就揍了唄?!?/br>
    晏欺輕輕推開他的懷抱,轉(zhuǎn)身下榻去收拾一地瓷盒摔碎的殘?jiān)?,薛嵐因看他魂不守舍的,怕給胡亂割傷了手,便趕忙搶先過去阻攔道:“行……行行了!您別倒騰,我來,我來弄。”

    說罷俯身半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將那些個(gè)瓷片攏在一處。正忙活著,余光瞥見晏欺盤腿坐在榻上發(fā)呆,一雙細(xì)長的鳳眸黯然垂往地面斑駁碎裂的夕光之間,像是糅進(jìn)了數(shù)不清的沙子。

    不知何故,薛嵐因突然就想起今日白天里,秦還所含混說出的那番話來。

    ——盼他日后心結(jié)疏解,再無苦痛折磨。

    ——他不愿見我,倒是又將自己繞進(jìn)去了,欺己負(fù)己,終成遺憾。

    秦還說晏欺有心結(jié)。

    心結(jié)是什么?纏繞在心底最深處,解不開掙不脫的那層巨網(wǎng)?

    薛嵐因低下頭,腦海里無端閃過晏欺方才情急之下方寸大亂的模樣,倒真像是在冥冥之中,困踞于某些揮之不去的魔魘。

    他想了想,還是回過身去,鄭重喚晏欺道:“師父?!?/br>
    “……嗯?”

    “對不起,師父,我……那個(gè)什么……”薛嵐因琢磨了半天措辭,到最后擠到嘴邊的,卻始終只有三個(gè)字:“對不起?!?/br>
    晏欺似有些失神,過了一會(huì)兒,才提著油燈下榻,轉(zhuǎn)向柜中重新翻出一盒藥膏,遞予他手中,道:“你沒什么對不起我的?!?/br>
    他聲音漸漸平穩(wěn)下來,像是湍急水流過后無痕的波:“手腳是你身上長的,你要往哪里去,要去做什么,都是你自己的事情?!?/br>
    薛嵐因接過藥膏捧在掌心里,望了一陣,突然又笑了。

    他那一直重復(fù)的“對不起”,原則上是為方才故作癡傻的二缺行為向晏欺道歉,不料晏欺腦子里彎彎繞繞的不知在想什么,說出來的,卻是薛嵐因今日隨著易上閑去見師祖的事情。一個(gè)陰差陽錯(cuò)無意間,竟將一場無厘頭的鬧劇直接跳了過去,到最后,幾近是只字未提。

    薛嵐因這混賬小子一向粗枝大葉,心也不細(xì),一時(shí)無法判斷事情的走向是好是壞,遂兀自一人呆怔了一陣,索性低頭,將手里的藥膏擱置一旁,沒惦記著處理身上一周斑點(diǎn)兒似的淤青,倒是訕笑著一屁股擠回床榻邊緣,又不要臉皮地去扳晏欺攏在袖中的一雙手道:“算了,咱不說這個(gè)。來,師父,手這么冷,讓徒弟接著給你捂捂唄……?”

    晏欺一愣,還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便連手帶袖被薛嵐因一雙魔爪給輕輕撈了過去,捧在掌心里,貼在胸口邊,一絲不茍地細(xì)細(xì)揉搓。晏欺不習(xí)慣讓人這樣對待,總覺顯得有些過分親熟。故耐著性子忍了片刻,方開口凝聲喚了一句:“薛小矛,你……”一垂眸,卻見薛嵐因十指溫柔地扣在他指縫間,認(rèn)真而又笨拙地上下摩挲著,仿佛正在完成一項(xiàng)嚴(yán)肅而重要的任務(wù)。

    晏欺動(dòng)了動(dòng)嘴唇,半個(gè)“別”字忽然又給狠狠咽了回去,半哽在喉嚨里,還有些難受。

    “怎么了?”薛嵐因低著眉眼,頭也不抬。后仔細(xì)思忖一番,方想起什么似的,又向晏欺道,“真嚇著了,師父?”

    晏欺沒說話。

    “我以后不這樣逗你了,絕不這么逗了,真的!”薛嵐因一面說著,一面斜了眼睛偷偷覷他表情道,“本來只想瞎鬧著玩兒,哪知道……你反應(yīng)這么大。”

    晏欺沉默片刻,只輕描淡寫道:“……沒事?!?/br>
    薛嵐因抬頭望他,不知為何,本該輕松下來的一顆心反是沉淪下去,似有千斤般重,論是怎般拿捏抓握,也無法輕易提起。

    “師父,師祖今日……”他有些猶豫,也有些吞吐。

    晏欺自然看出他欲言又止,卻也并未加以阻攔:“你說罷?!?/br>
    “師祖同我說,你有心結(jié)……”薛嵐因定了定神,含混一番,終究還是和盤托出道,“他原是遣我回來問你話來的,我卻不知該問什么。”

    晏欺動(dòng)了動(dòng),轉(zhuǎn)將雙手自他掌中緩緩抽了出來。薛嵐因心下一慌,以為他又該置氣了,然沒一會(huì)兒,卻見晏欺將那放置一旁的藥膏取了過來,沾了一些在指尖,徑直貼向了薛嵐因略有青紫的額頭。

    “我有什么心結(jié)?”晏欺面無表情地替他上藥道,“他想太多了,難怪老不清醒。”

    薛嵐因心道,哪有這樣說自己師父的?可是轉(zhuǎn)念一想,覺得自己也沒好到哪里去。到底是五十步笑百步,所以只能尷尬又迷蒙地應(yīng)他話道:“誰說沒有呢?保不準(zhǔn)你心里裝了些什么,連你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呢?”

    “我心里裝了什么,你比我還清楚?”晏欺讓他給氣得笑了,順手挖了一大坨藥膏往他胳膊上一拍,涂均抹勻道,“我倒是挺想知道的,說來聽聽……嘶,你安生點(diǎn),別亂動(dòng),一會(huì)兒抹眼睛里了!”

    “不是……你這什么藥?”那藥物性涼,遇傷則催熱,薛嵐因偏又是個(gè)敏/感好動(dòng)的主,三兩下便讓晏欺涂得呲牙咧嘴,胡亂掙脫道,“慢、慢著,疼疼疼,疼??!師父,這……這比糟老頭子拿劍戳我還疼!”

    “……你活該!”晏欺也不曉得是哪里突然來的火氣,伸手強(qiáng)行擰過薛嵐因的下巴,迫使他安安分分縮在床榻邊緣動(dòng)彈不得,隨后面色沉冷地盯他一陣,又一把掀了張薄毯鋪蓋在他身下,放緩聲音道:“躺好,還有別處傷著沒有?”

    薛嵐因整個(gè)人窩在晏欺方才睡過的那張軟榻里,貓兒似的,將身子蜷作一團(tuán),看似歇下了,一雙透徹清亮的眼睛尤在微微地眨。

    “沒了,早說了是皮rou傷,充其量疼了一些,又不礙事?!彼p道,“你也躺著吧……師父,你躺著,我能好受點(diǎn)?!?/br>
    晏欺有些無奈,卻沒再出言拒絕,微微側(cè)身掀開薄毯,便貼著薛嵐因的肩膀躺了下去。

    夏天多半是悶熱的,晏欺身子倒是出乎意料的涼。薛嵐因下意識(shí)喜歡往人懷里擠,晏欺不習(xí)慣,但還是虛虛將他攬著,不怎么動(dòng),也不曾吭聲。

    師徒二人鮮少這樣親近地靠在一張榻上挨著睡覺。可能以前是有的,但薛嵐因已經(jīng)不太記得了,過往的記憶碎成了粉末,再加點(diǎn)水進(jìn)去,就是一鍋亂七八糟的漿糊。

    他閉著眼睛琢磨了許久,終忍不住開口,打破周遭一片寂靜道:“師父,你心結(jié)是什么?”

    “你不是挺清楚的?”晏欺嘲道,“比我清楚,你還問個(gè)什么?”

    “哎,這種時(shí)候,你還跟我打馬虎眼呢?”薛嵐因反攬住晏欺肩膀上下拍了拍,好哥們兒似的,略帶嗔怪地胡言亂語道,“師父,這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咱們一張床上的好師徒,偶爾說說枕邊話,你就不能來點(diǎn)實(shí)在的么?”

    薛嵐因原以為晏欺會(huì)開口讓他滾。但出乎意料的,寡欲又薄情的師父今天沒拿腳踹他,僅僅是將那一只亂拍的爪子撤到一邊,冷冷糾正道:“尋常人家的枕邊話都是花言巧語,你也要信?”

    “信啊?!毖挂蛑е觳矒纹鸢雮€(gè)腦袋,彎了眉眼看他,“你說什么我都信?!?/br>
    入夜的微光散了些許進(jìn)屋,已不似傍晚太陽落山時(shí)那樣殷紅。薛嵐因就這么笑盈盈地望著晏欺,柔軟的薄唇上像是抹了一把蜜糖。

    “似玉非玉,或?yàn)橛裰恕彼曇舻投?,一雙促狹的眼睛卻紋絲不動(dòng)地,將滿天碎光悉數(shù)倒映入晏欺瞳孔深處,“可欺也,不可罔也。”頓了一頓,復(fù)又笑道,“是這么說的吧,或玉?”

    第44章 咱師徒對啃,不吃虧

    晏欺瞇了瞇眼睛, 并未回話。

    下一刻, 薛嵐因只覺胳膊顫顫一松,胸前半片衣襟已被晏欺一把攥在手里,連帶著整個(gè)人都提了起來, 懸在半空中, 像只折了腰的巨型木偶。

    晏欺低頭看著他,他亦目不轉(zhuǎn)睛地回視。

    清冷淡薄的面容近在咫尺,雪白的鬢發(fā)順著額角披散在薛嵐因頰邊,似一雙帶了鉤子的纖手, 在上下反復(fù)摩挲撩撥。

    “你在跟誰說話,薛小矛?”晏欺涼聲道,“眼下這番年紀(jì)了, 還要為師教你何謂禮數(shù)么?”

    他離得這樣近,軟薄的一襲輕衫貼著一層白凈的里衣,隱隱約約之間,還攜了長行居內(nèi)特有的一絲半縷蓮香。薛嵐因睜眼, 是他柔和卻故作尖銳的側(cè)臉, 閉眼,亦滿目皆是他衣衫褪半時(shí)如雪光潔的肩背。

    薛嵐因眼角顫了顫, 深吸了一口氣。片刻,下頜微微上揚(yáng),終貼上面前晏欺兩片冰涼的薄唇。

    晏欺攥在薛嵐因胸前的五指驟然收緊。薛嵐因卻只是輕輕掠過去,繞著唇線繃直的邊緣,蜻蜓點(diǎn)水地沾了兩下, 隨后并攏指節(jié)緩緩向前撫上了晏欺的心口。

    “師父的心結(jié),是這個(gè)么?”

    晏欺薄唇微抿,指間力道亦在同一時(shí)間里漸漸趨向于僵直。

    薛嵐因揚(yáng)起手,自晏欺鬢間隨意撩過一縷發(fā)絲,置于唇下,抬眼道:“不說話,就是默認(rèn)了?”

    晏欺皺眉,胡亂將他手腕拂開,怒斥道:“薛小矛,你再這樣,我……”

    “師父為何不愿見師祖?”薛嵐因不予理會(huì),繼而支起半邊腰身,不依不饒地貼上前追去問道,“為何甘愿呆在結(jié)界里,任由修為散盡……唔!”

    話說至一半,胸前衣襟倏地一緊。晏欺棲身上前,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堵住了他尚在喋喋不休的嘴唇。

    薛嵐因被他推得陡然朝后一仰,悶哼一聲,脊背重重磕在床榻邊緣突起的沿上,散架一般的疼,唇齒間劇烈摩擦的觸感卻因這番無端的撼動(dòng)顯得格外清晰了然,他稍稍側(cè)過耳面,甚至能將晏欺每一次急促而冰冷的呼吸都數(shù)得一清二楚。

    晏欺不是在吻他,而是在咬,或者說……就是在純粹的泄憤。

    他本身并不擅長與人之間的親近方式,也壓根沒準(zhǔn)備與人有半點(diǎn)親近,這般急切、兇猛、而又不成章法的侵/襲與掠奪,于薛嵐因而言,實(shí)在過于慘烈。

    這小子混賬了大半輩子,除了偶爾吃飽了撐得喜歡沒事去調(diào)戲自家?guī)煾?,還真沒這樣反被人硬生生狠摁著胡亂親吻過。起先他還有所意識(shí)地掙動(dòng)了兩下,試圖引導(dǎo)晏欺兇利的唇齒能往回收一些許,及至后來嘴里麻得沒了感覺,連帶著三魂七魄各自去了一半,幸存下來的另一小半,偏像是在布滿煙塵的腦海里燃了一把大火,忘我似的,將長久以來沉淀在心底最深處的一份記憶撕扯開來,露出彌足珍貴的一片小角。

    ——

    “你叫什么?”

    “喏,你看這兒,這兒不寫著,這么大三個(gè)字,你就沒注意過?”

    “……我瞎?!?/br>
    “行,那你摸,總能摸清楚吧?來來來,手伸過來……”

    “薛?”

    “繼續(xù)?!?/br>
    “小……”

    “哈哈,繼續(xù)!”

    “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這人,也太有趣了吧,怎么摸出來的?也成,依你的,從今天起,我就叫薛小矛!”

    ——薛嵐因猛地睜開眼睛,混亂中,急忙張開唇縫,有些含糊不清地喚了晏欺道:“或……師父!”

    晏欺渾身一顫,當(dāng)即將他一掌自身邊推離開來,卻沒使多大手勁,僅是在二人之間堪堪隔開了一小段心照不宣的距離。

    黑暗中,一人半仰倒在床頭,一人靠坐在床尾。

    彼此似都藏有一份難以吐露的沉默與困擾,可偏偏誰也沒先壯著膽子去開這個(gè)口。

    方才所發(fā)生的一切,就像一場即醒即碎的幻夢。二人在潛意識(shí)里,都清楚你來我往的交纏親吻意味著什么,但說到底,他們好似更愿意將真相踩在腳下,埋沒在地底,讓割裂了的情緒醉倒在鋪天蓋地的爛泥灘里,自此無人問津。

    自此無人問津。

    ……亦或是,壓根沒有邁開腳步的那點(diǎn)勇氣。

    夜晚將雕窗外最后一縷光線吞噬盡了。夏至過后的酉時(shí)總頻繁生著沉悶的霧靄,像是天空敞開大門呼出的一口白氣,灼至人心的每一處裂縫都在蒸騰。

    薛嵐因微微喘息著,倚在薄毯上,仰頭去看晏欺黯淡光線下一張棱角分明的側(cè)臉。

    那是一副繾綣與凌厲并存,似矛盾刻意沉浮,又似平板無波的鋒利五官。

    狠,是水滴融在心底的;柔,卻是刀在往骨子里刻。

    薛嵐因動(dòng)了動(dòng)嘴唇,唇角還隱隱沾了一絲未試干凈的水光。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只覺像是沾了口糖,甜的有些發(fā)苦。

    “我……沒法去見他?!?/br>
    呼吸可聞的大片寂靜里,晏欺突然開口說道:

    “……見不了他?!?/br>
    “???”薛嵐因愣住了。思慮一番,慌忙將紛涌而出的雜亂心緒收斂回去,才恍惚想起晏欺所說的“他”,是在指秦還。

    “師父一生為人正義剛直,從不屑與任何邪門歪道為伍。”晏欺木然靠墻坐著,單薄的背影正似桌案間被微風(fēng)卷起的紙張,“自他以身破解劫龍印那日起,我便立誓過后不會(huì)再動(dòng)用哪怕一招半式的禁術(shù)?!?/br>
    薛嵐因沉默片刻,道:“但你食言了?”

    晏欺道:“嗯,我食言了?!?/br>
    薛嵐因想了想,猶自靠近去了幾分,道:“何謂禁術(shù)?與眾不同,便是禁?武功蓋世,便是魔?”

    晏欺搖頭淡道:“尋常人之生老病死,不過是劫,但若要強(qiáng)行逆了,便成了患,及至后來違背生死輪回之理,那就是魔?!?/br>
    “那師父……”薛嵐因瞇了眼睛,貼在晏欺耳畔低道,“是逆了誰的劫?”

    他心里早該有這個(gè)答案,只是沉溺得久了,便擅自蒙了層灰,不刻意去揭,也就難得再重見天日。

    “是我?”

    “是我,對不對?”

    他接連問了兩聲,都無人應(yīng)答。

    半晌,只聽晏欺一聲徐徐輕嘆,道:“原西北誅風(fēng)門自創(chuàng)立之前,曾遺有一攝魂術(shù)法名為遣魂咒。施術(shù)人可借此法逆亡者命途,保其一縷散魂長久不滅,繼而有機(jī)會(huì)再世為人?!?/br>
    薛嵐因神色發(fā)緊,凝神望著他,不由自主道:“你用遣魂咒救的我? ”

    “是?!标唐坶]目,聲線平緩道,“當(dāng)初我跌落洗心谷之后,得過你一段時(shí)間的照料。眾所周知,那片神域本是歸屬聆臺(tái)一劍派的管轄范圍,后有鑄劍者欲向莫復(fù)丘討要活劍血液來打造神兵,莫復(fù)丘起先不允,但經(jīng)雙方激烈對峙之后,決定擬定契約來解決問題?!?/br>
    薛嵐因驚詫道:“那我就這么直接被莫復(fù)丘給賣出去了?”

    “不止,契約一事,只不過是個(gè)幌子。”晏欺面有疲憊,似在敘述著一件實(shí)在不愿憶及的舊事,“聆臺(tái)一劍派想要單方面獨(dú)占活劍血脈,所以趕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先行前往洗心谷底取走了你的性命,事后對外宣稱是看管不利,導(dǎo)致你失血暴死當(dāng)場?!彼曇敉A送?,有些顯而易見的哽咽與沙啞,良久過去,方低淡出聲道,“你那天……突然就沒了蹤影,我繞著洗心谷找了很久,最后只在莫復(fù)丘劍下尋到你半顆腦袋,我……”

    薛嵐因只覺脊背狠狠一涼,險(xiǎn)些失聲道:“腦袋?我是被人大卸八塊了還是怎的?什么仇什么怨?”

    晏欺不答,只木然道:“后來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我疑心事情的主使是莫復(fù)丘本人,他一直矢口否認(rèn),但又不曾推脫罪責(zé),爭執(zhí)不久,便成了武力對峙。那時(shí)我傷勢本未痊愈,加之洗心谷周圍氣勁與我所修內(nèi)功全然相斥,便于陰差陽錯(cuò)之下解了禁術(shù)束縛,失控屠殺了聆臺(tái)一劍派整個(gè)門派?!毖哉Z之間,他面色鎮(zhèn)定而又決然,仿佛一手屠殺百人,也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的事情,“……自此之后,根骨既定,魔心難消,干脆催動(dòng)遣魂咒保下你一縷魂魄,結(jié)成rou身,活至今日,也不過是記憶有損罷了?!?/br>
    “但在同時(shí),你也難免遭到了各方人士一路追殺——幸而途中得師祖相助,才有機(jī)會(huì)遠(yuǎn)逃至北域一帶避世十六年,對么?”不等晏欺開口,薛嵐因已是沉沉出聲說道,“這樣重要的事情,師父為何從不愿向我提起?有什么一定要瞞我到底的理由么?”

    晏欺鳳眸微睜,目光黯淡道:“……沒有。”

    薛嵐因擰眉道:“師父又騙我。”

    晏欺呼出口氣,仍是道:“沒有?!?/br>
    薛嵐因道:“你這段話中間,究竟省略了多少過程,嗯?”

    晏欺沉靜道:“沒?!?/br>
    薛嵐因默然片晌,忽想起方才腦中一閃而過的那段對話,便彎腰朝前挪了寸許,伸手貼過晏欺手背道:“行,你不說也沒關(guān)系。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何不肯去見師祖?”

    晏欺將手臂往回抽了抽,刻意避開他道:“我失信于人在前,屠人門派在后,正邪本一念之差,但自古亦如同冰炭……”

    “師父后悔救我了?”薛嵐因向來不愛聽這些大道理,故想也不想,直截了當(dāng)?shù)卮驍嗨?“……是這樣嗎?”

    此話一出,聲音戛然而止,二人亦是不約而同地愣住。

    薛嵐因也不知怎的,口無遮攔就問出來了。心里卻道,人家破禁救都救過一次了,還有什么后悔可談的,這么一問來,不就像個(gè)不知恩情的白眼兒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