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謀殺案 (四)
六七點的時候,辛桐隨季文然到達會場。 她穿著羽絨服進來,需要與諸多女員工一樣去隔間換衣,男人倒是方便,大衣里穿西裝,脫下來交給工作人員就好。 換衣室內(nèi)的主持正在補妝,與一些確定的表演人員閑聊,靚麗的姑娘們個個搔首弄姿、輕佻風(fēng)流, 辛桐不聲不響地溜去換衣,對著手機的自拍模式將唇色描繪得更濃。 出來,瞧見季文然獨自守在換衣間外,沒有伴兒、不聊天,只管低頭玩手機。 難得看他穿西裝,像是羊毛的外套,時不時理理并無褶皺的領(lǐng)帶底部,下巴縮在圍巾里。 他是全場唯一一個還帶著圍巾的男士。 到底是市場部里哪個小天才想的年會策劃方案,簡直逼死社恐患者,到抽表演簽前,連一個可以讓人躲起來偷偷玩手機的地方都沒有。 幸好季老自己社恐,順帶讓兩個助理逃脫了被迫上場耍猴的悲慘境地。 辛桐往前走一步,季文然往后退一步,垂著眼眸故意避開她。 小公主心深如海啊。 辛桐亦步亦趨地跟著他,酒紅色的絲綢禮服配淺香檳色的及肘手套,右手的手套好似不大舒適,令她一直悄悄地在調(diào)整。長發(fā)全被盤起,幾縷碎發(fā)留在臉側(cè),除去耳畔晃動的橢圓形珍珠耳墜,從上到下再無雜飾。 她在冬天胖了些,人到冬天難免要胖,順著鼓起的胸部往下,腰肢驟然削瘦,兩條坦露在外的胳膊白皙圓潤。雙腿被裙衫全然蓋住,隨著走動,赤裸的腳踝隱約可見。 侍者開出克魯格香檳,季文然沒接,辛桐自然也沒接。 過了一會兒,人陸陸續(xù)續(xù)進場。和上一回?zé)o差,辛桐獨自去取了個空杯,而后與不相識的職員從同一瓶紅酒里取得的酒液。 這杯酒一定沒問題。 她只是拿它裝樣子,幫高塔小公主季文然代為招呼,同各色人客套。 這杯酒喝得極慢,快見底時,約莫過去了半小時。 “辛桐,你幫我取一杯香檳,加冰塊,不要冰鎮(zhèn)。”季文然突然說。 他虛虛地望著一個點,手指捏著衣角不停揉搓,心不在焉地吐出這句話。 辛桐看向撇過臉的季文然,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要來了。 “我馬上去?!彼姥噪x開。 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辛桐特意找到一個和上回不同的侍者,詢問他能不能開加冰的香檳。那邊說好,請她在原地稍等片刻。 未等侍者端著托盤回來,辛桐遭遇了一個小意外。 她先是聽見耳邊傳來一陣嘈雜,像一首歌中的某個高音,在隨處可見的談話聲里略顯突兀。隨著聲源一看,原來是傅云洲。正當(dāng)辛桐要將眼神轉(zhuǎn)回來,她瞧見了傅云洲左前方的傅常修。 原來傅常修也出席了這次年會嗎? 辛桐隨手抓來一個服務(wù)生說自己要離開片刻,等香檳開過來記得留住。她像是一條有著輕薄尾翼的紅金魚,在人潮中游曳,朝他們的方向走去。 二人好似只是從會場經(jīng)過,順路同來客寒暄。盡管離得遠,辛桐還是辨認出了另兩個“熟人”。 還能是誰,陸節(jié)和陸青杏唄,怪不得程易修前幾日氣得要砸手機。 繼續(xù)尾隨兩人,從另一道門離開主會場。她急步尋找合適的路徑,想和他們在曲折的廊道里拐到同一區(qū)域,看看能不能知道傅常修好好的為什么來這兒。 她聽見遠方傳來腳步聲,趕忙擰開身側(cè)房間,躲進去。 隔一道門,他們低低地說話,辛桐縱使趴在地上,挨著門縫也聽不清。有一陣含糊的爭吵,辛桐隱約聽到程易修的名字,最后以傅云洲的拂袖而去終結(jié)。 “出來吧?!眱鹤与x開,男人點燃一支煙。 辛桐稍稍一頓,拉開門。 傅常修微微瞇眼,似是從眼前的女孩兒身上窺視到了熟悉的面孔。 “我是辛桐?!毙镣┖敛槐苤M地看向他?!澳鷳?yīng)該記得這個名字?!?/br> 傅常修緩緩?fù)鲁鲆粋€灰白色的煙圈,笑了?!罢鏇]想到?!?/br> 他知道佩佩在新安,但一直不曉得她在哪兒……誰能想到她的女兒會措手不及地出現(xiàn)自己面前。 “你怎么在這里,”傅常修云淡風(fēng)輕地發(fā)問,心里想的卻是——她可能是來要錢的。 如果他沒記錯,她是比云洲小上四五歲吧,與易修差不多大。 “我不過是您兒子手下諸多打工的其中一個?!毙镣┬χ蚯耙徊健?/br> 傅常修一時沒說話,等著她先開口往下。 辛桐的神經(jīng)繃緊。 “打擾了,我還要回工作崗位?!彼q豫片刻,在諸多不友善的話里,還是選擇說這句。 “有人說過嗎……你和辛淮飛非常像?!备党P薜馈!澳銈冇幸浑p一模一樣的眼睛?!?/br> 辛桐道:“我不久前才知道我父親的相貌,以前一直以為他拋妻棄子了?!?/br> “佩佩呢,還好嗎?” 辛桐默默不語。 “她把你照顧的很好?!备党P抻终f。 “是啊,陪睡換來的錢,能不好嗎?”她意外平靜。 傅常修微微一愣,繼而道:“所以——” 辛桐輕輕一笑:“沒什么,時代不同了。我沒法懲罰你,也沒路子幫我父親翻案,那些證據(jù)都已經(jīng)煙消云散……更別說我父親本來就不干凈?!?/br> 男人抬起眼來,訝異于她的鎮(zhèn)定。 是啊,時代不同了。 那時候他們幾個狂得一塌糊涂。 世道也狂得一塌糊涂——異鄉(xiāng)人走夜路都能遇到打悶棍搶劫的,莫說錢包,連衣物都給你扒了,凍死在街上也不管。 洗白上岸,大家都是“文明人”。 “傅先生,我這人不太喜歡當(dāng)搬弄是非的賤人,更不喜歡跟男人上完床順手吹耳旁風(fēng)……傅先生,你會得到懲罰,但不是現(xiàn)在……我保證你會一個人死在醫(yī)院,然后爛在停尸間,誰都不會來認領(lǐng)你的尸體。你的兒子不會出席你的葬禮,更不要說送葬,就好像你從來沒有生過他們一樣……傅先生,我向你保證。 她連珠炮似的把這番話抖落出來,也不等傅常修搭腔,徑直轉(zhuǎn)身離去,高跟鞋噠噠地踩在廊道,走到通往大廳的門前,拉住鎏金把手。 一雙手憑空按住了她,令辛桐打了個寒顫。 她轉(zhuǎn)頭一看,是傅云洲。 傅云洲也覺得奇怪,他近乎本能地觸到她的手,等到四目相對才回過神,匆忙松開。 她的眼神說不出的奇怪,起先是冷冷的月光,又突得一下,隨著面上略顯嘲諷的笑容融化了。 在嘲諷誰?不清楚,興許是自己。 “傅總?!彼傲寺?。 傅云洲低低應(yīng)了聲,沒看她,再補充一句:“抱歉。” 正當(dāng)辛桐要開門,忽然聽傅云洲說:“我以前是不是認識你。” 辛桐抬頭看他復(fù)雜的神態(tài),一時間竟在想,這家伙是不是腦補自己某日喝醉了和眼前的女人一夜情過。 “當(dāng)然,”辛桐揚揚眉,“不過我們可不僅僅是——認識。”話到最后,嗓音調(diào)皮地轉(zhuǎn)了個彎兒,詞句像在舌尖打了個花兒。 “哦?” “傅總,女人都是有秘密的,差不多就別問了?!彼灸艿叵胩虼?,又好似想起自己涂了濃紅的口脂,于是半露的舌尖縮了回去,只一雙眼看著他,說溫柔、有溫柔,說嫵媚、也嫵媚。 傅云洲張張嘴,沒說出話來。 她挨近他,生出幾分逗弄的心思,左手頗為親昵地握住男人的領(lǐng)帶,指腹挨著結(jié)徐徐捋平。腳尖微微踮起,哈出一口暖氣似的,在他耳邊說,“我選的口紅和私處顏色很像哦。” 語落,她沒給他捉人的機會,輕巧地往后仰去,左手一推,轉(zhuǎn)身溜進金色大廳。 撩完就跑,真他媽刺激。 “傅狗,你他媽是不是認識這姑娘?!倍阍谝慌岳鴥?yōu)白偷看的蕭曉鹿冒出頭,夸張地皺起臉?!爸庇X告訴我,你不但認識她,她還是你女朋友?!?/br> 傅云洲面無表情地瞥她一眼,跟著推門。 “是女朋友也不用害羞的?。∥液蛢?yōu)白都第一時間告訴你了!”蕭曉鹿忿忿不平地跺腳,拉著徐優(yōu)白跟在他身后跑進大廳。 辛桐疾步走回原處,幫她留酒的服務(wù)生正四處尋她。 他端著托盤,朝辛桐送去。 六杯,她的確是隨機選的。 冰塊在杯中逐漸融化。 這時,身邊人朝侍者招手,辛桐不認識那是誰,但他從托盤隨即取走一杯香檳,不像是季文然留下的托兒。 這六杯,都是隨機選擇。 辛桐用右手去拿,險些因為太滑沒拿住,繼而換左手拿走一杯,沖服務(wù)生道謝。 她并不急著倒掉,反而悄然觀察起同她一樣從托盤上拿走香檳的男人。 酒杯很快就因為忙于應(yīng)酬而見底。 辛桐看向自己手里的高腳杯。 對啊,冰塊在……融化。 “怪不得要活這么多次,原來啊,”辛桐感慨,將杯中的酒液一飲而盡,“鶴軒用過的舊手法?!?/br> “你怎么在這兒,季文然呢?”程易修冒出來,看著她手中的空酒杯,剛想幫她滿上,就被她伸手制止。 辛桐背過身,借易修擋住自己,繼而偷偷將冰塊倒在手心,再從冰桶里隨意撿了些不大干凈的冰塊扔進去。 “我要去干一件事,陪我一起嗎?”辛桐仰起臉,面上有一絲薄紅。 “干什么?” “去后臺同漂亮姑娘們說,稍后抽表演簽,一定要抽季文然?!彼柭柤??!拔艺f沒用,你說才有用?!?/br> 程易修彎下腰,面龐貼近她,邪笑著說:“有報酬嗎?” 辛桐眉眼帶笑地輕輕刮了下他漂亮的臉蛋,用的左手,“那我以后對你好點?!?/br> (看到留言說生日,不知道是昨天還是今天……生日快樂) 小説分享詀:χìαòsΗひO.(小説).ひK 請椡χiaoshuo.uk查a后續(xù)章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