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謀殺案 (二)
但江鶴軒畢竟是江鶴軒,頓了短短兩秒后,他整理好心情,輕描淡寫地應(yīng)了聲:“好啊?!比缛舨皇侵浪恼婷婺浚^對會被這假模樣騙過去。 辛桐瞟他一眼,小心遮掩著戲弄人的笑意:“生氣了?” “我會為這么點事生氣?”江鶴軒揉揉她的頭,反問。 辛桐沒說話。 被喂了這么久的套路,一刀子可算不清,他們幾個受苦的日子全在后頭呢……行吧,辛桐覺得自己被幾個男人帶得逐漸變態(tài)。 江鶴軒誤以為是自己逼得太緊,便佯裝不在意地轉(zhuǎn)移話題?!凹依锼酝炅藛??要不一道去買些,買完我送你回家?!?/br> 辛桐欣然應(yīng)許,只說天氣冷,應(yīng)當少買點。夜里風(fēng)大,黑沉沉的天與連綿的路燈一眼望不到頭。興許是先前的談話害得,男人離她稍稍遠了些,兩人差一步的距離一前一后地走。江鶴軒在前,辛桐在后,這樣恰好他能幫她擋住迎面襲來的寒風(fēng)。 也只有他會這般細致地對辛桐,像呵護一只失足掉出巢xue的雛鳥,事事耐心、處處留意。其他幾個,哪怕是最好欺負的季小公主,都只有辛桐跟在他們屁股后頭當牛做馬的份兒。 比起真實和虛偽的二元對立,鶴軒的過度溫柔與暗藏的攻擊性相輔相成。 他是消沉的黃昏,介于光暗之間的灰色。 回到家,出電梯一看,辛桐突然發(fā)現(xiàn)公寓走廊多出一輛清潔車,是保潔用來拖瓷磚和定期清掃天花板上蜘蛛網(wǎng)用的,有時也幫忙帶走住戶扔在門口的垃圾。 江鶴軒本能地伸手扶一扶她的手臂,怕她被堵在路中央的清潔車刮到。 “怎么大晚上來打掃,”辛桐無心嘀咕一句。 住在這里的多半是年輕社畜,獨居或與伴侶一道,關(guān)起門誰也不認識誰。辛桐不大清楚到底有多少個保潔負責這棟樓,也沒注意過這些年老女性的長相,只知道保潔一般下午來,有時是傍晚。 “要不要找人說一下?!苯Q軒提議。 辛桐皺起眉,定神看了會兒停在樓上的清潔車,想到什么似的,輕聲道:“算了,太麻煩?!?/br> 她歪頭瞧了眼嵌在走廊角的監(jiān)控,目光畫了條無形的線,連到自己家門口。 假如把空的清潔車推到房間門口,應(yīng)該能在監(jiān)控范圍外把尸體塞進去,再偽裝成清潔工的模樣坐電梯下到地下一層,避開在一樓活動的保安。 “明天我上班前順帶問一下,”辛桐補充。 把江鶴軒送走,她嘆了口氣,心想自己真不知道怎么擺脫他,或許一輩子無法擺脫。 第二日起早趕地鐵上班,辛桐詢問保安關(guān)于清潔工的信息。保安說一天內(nèi)來來往往的人忒多,他沒注意,但提到門口的幾個大垃圾桶全換成了新的。辛桐稍一回憶,發(fā)現(xiàn)昨晚瞧見的鋁合金清潔車也新得過分。 “什么時候換的垃圾桶?”辛桐問。 “十來天前?不到一個月?!北0不卮?。 用清潔車運尸體總比肢解后塞進健身包好,辛桐苦中作樂地想,至少避免了死無全尸的慘劇。 踩點打卡滑進格子間,林昭昭探過來告訴辛桐,季老今日請假,他發(fā)消息說輕微感冒,身子不大舒服。辛桐請纓,說愿意翹班去一趟季文然家,順帶把雜志社送來的新年樣刊給他送去。 林昭昭神態(tài)微妙地看向她,雙眸微瞇,描得輪廓分明的棕眉有點挑著。 她讓辛桐注意自己給她傳的郵件,里面有寫年會來客和各項流程。賓客內(nèi)哪些是季文然有可能遇上的,要如何才能幫暴躁老爺順利圓場,林昭昭皆貼心地一一標明。還有年會臨近結(jié)束時的表演抽簽,林昭昭讓辛桐到時候務(wù)必跟后臺打招呼,千萬別抽季文然。 推開熟悉的門,辛桐拾級而上。她敲響季文然臥室的門,沒反應(yīng),便自作主張地推門而入。 果不其然,他在睡覺。 季文然睡覺還算沉。單獨睡覺時,他簡直是一只蜷縮著的雪狐貍團子,連頭都埋在被窩里。兩人一起睡,辛桐只得背對他側(cè)躺著,因為這家伙會把女友當人形玩偶抱著睡覺。胳膊從背后環(huán)住腰,鼻子頂在頭頂聞頭發(fā),害得辛桐5 隔三差五地要洗頭。 比他睡得更沉的是易修,睡姿不固定,四肢總愛攤開,但一樣粘人。傅云洲睡覺最淺,稍微有點動靜就會醒,江鶴軒次之。但江鶴軒會在睡前哄人,輕柔地在耳朵一邊說話,一邊撫摸頭頂,或是哄孩子似的輕拍后背。 辛桐坐到床畔,輕柔地把裹身的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男人蒼白的臉。 汗水浸濕額發(fā),濕漉漉地貼在他毫無血色的面龐,仿佛宣紙上未干的墨跡。雙頰著火似的燙,房內(nèi)地暖空調(diào)全開了,可稍微掀開點被褥,他就開始瑟瑟發(fā)抖。 又發(fā)燒了?辛桐想著,手背探了探他的額頭。 男人若有所感,突然攥緊遞出的手,把它往被子里拽。消瘦的臉頰緊貼過去,半張臉埋在少女的掌心。 “不要走。”他呢喃。 辛桐長吁一聲,半個身子環(huán)過去,好讓自己的胳膊能延伸地更長些?!安蛔摺也蛔??!?/br> 得到答復(fù),季文然忽得安穩(wěn)下來。 辛桐把手探到枕頭底,摸出他的手機解鎖——如若不是死去活來到了D時空,她就不會成為季文然的女友,也解不開他的手機鎖屏。 這分明是個圈。 她按照記憶給季文然的家庭醫(yī)生打電話,短短幾秒后,那頭接起電話,卻說——“季先生已經(jīng)辭退我了,你不知道嗎?” “什么時候?” “一個月前吧,”醫(yī)生說。 “可是文……季先生不是不愿意去醫(yī)院嗎?”辛桐繼續(xù)壓低聲音尋問?!八业叫碌募彝メt(yī)生了?您能否將他的電話告訴我?!?/br> 醫(yī)生沉默半晌,告訴她:“季先生同我說,他重新去看心理醫(yī)生,現(xiàn)在愿意去醫(yī)院就診?!?/br> 或許其他地方能有更多信息,辛桐思索著,眼角余光不斷瞟向季文然,確保他還沒醒??上н@樣心驚膽戰(zhàn)地在他身側(cè)翻找了七八分鐘,一無所獲。 你手機內(nèi)存也不小啊,怎么竟刪聊天記錄,她暗暗吐槽,刪除與家庭醫(yī)生的通話記錄。 正巧此刻傅云洲一通電話打進來,說自己正在樓下,讓季文然下樓。辛桐想抽身給傅云洲開門,可被被窩里的家伙死死鉗住手腕,費盡力氣都掙脫不開。 “文然,我就出去一下,馬上回來?!彼竭M狐貍的洞xue,在他耳邊小聲哄著?!跋人砷_好不好,我就走一下下,很快就回來陪你。” “不……騙子……”他囈語,徐徐松開握緊的手。 辛桐聽清了這句騙子。 她慢吞吞地挨近他,身子伏下,在被窩卷成的洞xue里,柔軟的唇瓣觸到他的鬢角。 “我不是騙子?!?/br> 傅云洲淡淡掃過開門的辛桐,緊跟著脫下大衣提在手里,邊上樓,邊詢問季文然的狀況,純粹將眼前的女人當作工具。辛桐跟在他身后,一五一十地回答。 再開門,季文然居然醒了。 他沖傅云洲點點頭,緊跟著目光落在辛桐。 “你怎么在這兒?”季文然被激怒般,驟然拔高聲調(diào)。 “我來送東西,順便——” “滾!”他說。 辛桐一時間愣在原地,直勾勾看向他。 季文然翻身下床,單薄的身軀搖搖晃晃地走到門口,一把拉開,“東西送到了就給我滾?!?/br> 辛桐摸不清他的脾氣,更怕打草驚蛇。她沖兩個男人微微欠身,小聲說了句“抱歉”,轉(zhuǎn)身出門。 走下幾節(jié)樓梯,她突然被季文然喊住。 男人站在臺階的末端,明明是居高臨下地俯視,卻像極了一只被暴雨打濕的野貓。 眉眼淡得下一秒就要融化。 “別再來我家,”季文然冷聲下令,“離我遠點?!?/br> 語落,他關(guān)門回屋。 傅云洲皺起眉?!拔铱茨愫孟褡罱鼱顟B(tài)不大好。” 季文然佝僂著背,倚在門上,好一會兒沒吭聲。 過了許久,他叫了聲“老傅”。 “老傅,我和你說件事——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孟思遠陪你去看心理咨詢師,然后你遇到我,我推薦給你一個醫(yī)生……” “記得……怎么?” “那其實是我以前的心理醫(yī)生,特別討厭的那種人……她說我總說不在乎,是因為我害怕受傷,怕再一次被拋棄,所以我努力抽身,變得神經(jīng)質(zhì),認為世間的一切了無意義?!奔疚娜惶蛱蛳麓?,默然片刻后,呼出一口氣?!叭缓笏f,我總有一天會遇到在乎的東西,那種——我沒法假裝她不重要,可我對她一無所知,我也不敢在乎,總擔心她會拋棄我,就像是之前……于是她問我,如果我遇到一個無力抽身的存在,我該怎么辦?” “是啊,我該怎么辦呢……”他黯然地玩著手指,眼睛空落落的。 小説分享詀:χìαòsΗひO.(小説).ひK 請椡χiaoshuo.uk查a后續(xù)章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