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亡(完)
辛桐偷瞄到來電人,心弦一顫。 她朝江鶴軒攤開掌心,輕輕咬牙:“你的素材對付曉鹿還行,糊弄傅云洲應該是不夠的。這通電話我?guī)湍悴m過去,作為交換,你要帶我去醫(yī)院,再這樣吐下去我會脫水?!?/br> 江鶴軒看了她一眼,掛斷電話?!安恍枰??!?/br> 辛桐微微撇過頭,冷冷一笑。“你要是想讓我死就給個痛快。” “我不會害你?!苯Q軒又一次說。“小桐,我說過了,如果最后——” 話未說完,電話鈴聲便插在詞句中央再次冒出了頭,大有不接電話就打到死的架勢。 “你擔心什么呢,”辛桐小心翼翼地邁出勸說的腳步,“我現(xiàn)在就在你手上,就算沖傅云洲求救,下一秒你拉我殉情他也來不及攔。” 江鶴軒望向辛桐,摁下接聽鍵,無聲地遞出手機,雙眸仿佛籠罩在湖上的薄霧,云煙氤氳。 辛桐將手機放在沙發(fā)上,打開揚聲器,讓江鶴軒也能聽見這場對話。 “喂?” 辛桐咽了口唾沫,穩(wěn)住聲調(diào):“我在。” “剛才怎么掛了?”傅云洲問。 “不小心按錯了?!毙镣┗??!安缓靡馑??!?/br> “我替季文然來問問你最近怎么回事,一直沒去上班。”傅云洲說,“有出什么事嗎?” “沒有,只是生病了,急性腸胃炎?!毙镣┑?。“明天會去醫(yī)院?!?/br> “明天是周末。” “門診而已?!?/br> “嚴不嚴重?” “還好?!?/br> “要我來嗎?”傅云洲問。 辛桐頓了下,說:“不用,我找個就近的醫(yī)院掛兩瓶水就行。” 江鶴軒在一旁聽著兩人的一問一答,神態(tài)淡淡的,看不出胸口懷揣著什么樣的心思。 “對了,你上次和曉鹿讓我?guī)У娘灨蛇€要嗎?”忽然,傅云洲毫無征兆地冒出這么一句話。 “哦,餅干啊,”辛桐沒有遲疑,迅速接上他的話頭。“花生味的是嘛?” 傅云洲低沉地應了一聲?!班拧!?/br> “等我反工了讓曉鹿順手遞給我吧,”辛桐右手的食指和拇指一起捏住左手的食指,止不住摩擦著?!奥闊┝?。” 他們的對答只持續(xù)到這里,聽完這句,傅云洲單方面掛斷了電話。 江鶴軒收回手機,將她脖頸的狗鏈綁在茶幾桌腿連續(xù)纏繞成死結(jié),照例用膠帶封嘴,將兩手的拇指拿尼龍扎帶鎖死,令她沒法伏下身子去解繩結(jié)。 他拿起遙控器,挑了一部辛桐沒看過、但一定會感興趣的電影播放。 “我出去一趟,你看會兒電視,”江鶴軒低頭吻了下她的眼角,唇瓣微涼“想睡的話記得蓋毯子,別著涼?!?/br> 他穿上套頭毛衣,將襯衣被辛桐揪出的褶皺拉直,重新戴好眼鏡。大衣掛在門關,出門時順手披上。 時間是飄零的雨絲,無聲無息地越過舊年,來到新年, 日色衰敗,華燈漸起。 江鶴軒沿著小區(qū)一路出去,乘兩站地鐵,來到商業(yè)中心。街邊綠化帶的矮草都有些腐敗衰爛,洶涌的人潮裹挾著他前進,每個存在都步履匆匆。 他低著頭看手機,發(fā)現(xiàn)音樂播放器給他彈出了一個提示——請您查收年度歌單,解鎖辛桐的手機,看到她手機也輸送了同樣的一份彈窗。 戴上藍牙耳機,江鶴軒將她的年度歌單一首首聽過。 兩人用的是一樣的音樂播放器。 歌單里最常聽的歌……十首有四首是重合的。 他輕車熟路地走到一家珠寶店前,自動門緩緩敞開懷抱,將他擁入寶石與金銀的海洋。 柜員見了他,笑臉迎上。她是個二十歲剛出頭的小姑娘,中專畢業(yè)后來新安打工,一日工作九個多小時,化著粗糙的妝,希望能多賺點錢,渴求一段美好的愛情。因而在她第一次見到江鶴軒時,就在千萬個前來的顧客里記住了他的面容。 他首次推開店面,在閃到晃眼的鉆石中駐足甚久,仿若一棵低垂著枝蔓的楊柳樹。在抬眸看到她前來時,微微一笑,問:“我想跟我女朋友求婚,你有什么戒指推薦嗎?” 女人面對面容姣好又溫柔和善的男子總是缺乏抵抗力,店員耐心地給他展示不同的鉆戒,問他:“您能接受的價位是多少?” 江鶴軒只說:“合適就行,價格無所謂。”他早就為他們的未來準備了充足的開支。 選鉆戒的確是費心勞力的事。 黃金鑄造的莫比烏斯環(huán)寓意很好,代表永恒與無限;摻雜幾何設計的鉆戒在燈光下熠熠生輝,最能討姑娘歡心;經(jīng)典的六爪簡單優(yōu)雅,他甚至能想到多年后兩人垂垂老矣,她有一些細紋的指節(jié)帶著這個戒指的模樣,像一朵常開不敗的花。 他看了許久,最終敲定一款纖細小巧的鉆戒樣式,細細的圈兒鑲著通透的鉆,帶在手上也比較輕便。 “她覺得自己手指短,所以不喜歡戴戒指?!苯Q軒一邊說,一邊為店員留下訂做鉆戒用的手指數(shù)據(jù)?!拜p便小巧點好,我還是想她能時時刻刻帶著。” 店員收好數(shù)據(jù),心想:能被這么好的男生求婚的,一定是個美麗溫柔的姑娘。 那天他順手買了一個素白的銀墜子和一對鑲嵌著紅寶石的長耳環(huán),也是送給心上人的,因為她喜歡帶耳環(huán)。 純銀耳墜是她出院禮物,紅寶石耳環(huán)是她的生日禮物。 原計劃是在生日當天帶她出去吃飯,仿照被用爛的電影橋段,將耳環(huán)包起來擲入玫瑰葡萄酒,再在她顫顫地打開,看到是耳環(huán)時,嚇她一下??上ЫQ軒送出了耳環(huán),卻是以在漆黑的夜幕里等待她下班,將一個盒子遞出的方式。而她壓根沒打開看,在他去她家換維生素和裝監(jiān)控的時,看到了放在櫥柜落灰的禮物盒。 這回店員一見他,便迎上來問:“下定決心要求婚了?” “是啊,來取戒指?!苯Q軒說,光照到臉龐,“我要求婚了?!?/br> 與此同時,那頭的傅云洲掛斷電話,第一句就是對季文然說:“辛桐出事了?!?/br> 畢竟朝夕相處近一個月,傅云洲一聽她說話的口氣就察覺到不對勁,緊跟著問的餅干也證實了他的猜想。 “我通話的時候查了手機的定位,她不在家?!备翟浦拚f。“曉鹿說電話是她男友打的,然后才轉(zhuǎn)給辛桐?!?/br> “不可能,她跟男朋友很早就在鬧分手。”季文然抬著尖尖的下巴,斬釘截鐵。 傅云洲一句一句地回想辛桐的話,細細剖解,似是琢磨出了她話中的苗頭。 “我會讓優(yōu)白派人盯牢這個定位和附近的醫(yī)院,”他說,“明天他們應該會去?!?/br> 季文然半信半疑,“老傅,你確定?” “猜的,”傅云洲沉聲道,“賭一把?!?/br> 牢記P/o/1/8/網(wǎng)址導航站: p o/1/8/點/U/s/ 或發(fā)送郵件到p/o/1/8/d/e/@/g/m/a/i/l/點c(郵箱地址)o(郵箱地址)m(去掉/) 她患病的可能性非常大,不然措辭應是身體不舒服,或者頭疼、胃疼,而非“得了急性腸胃炎”如此具體到器官。也只有病到必須去醫(yī)院,才有一絲可能會被監(jiān)禁者帶出牢籠,去往醫(yī)院。不論是從安全角度,還是從便捷角度考慮,辛桐那句“找個就近的醫(yī)院”都是符合邏輯的。 她應該是打算在醫(yī)院找時機溜走。 傅云洲說完,補充一句:“不要打草驚蛇,辛桐在他手上?!?/br> 江鶴軒開門回家,發(fā)現(xiàn)辛桐小毛球似的縮成一團,睡過去了,睡衣松松散散地蜷到腰上,露出半截身子,曲起的雙腿夾住毛毯,像是纏住一根毛線的貓。 屏幕閃著光,靜音,不過被她轉(zhuǎn)到了紀錄片頻道。海中軟乎乎的水母無聲游動,如煙霧似的,幽藍的海倒映進江鶴軒的瞳孔, 他在熟睡的女孩身邊坐下,手指撫摸著她溫暖的肌膚,讓被寒風侵蝕的自己溫暖過來。辛桐像是被他的動作驚醒,小腿往外一蹬,翻過身看向他。 江鶴軒笑了下,撕開封嘴的膠帶和綁手的尼龍扎帶。 “回來了?”說話都帶著沒睡醒的含糊腔調(diào)。 “嗯,回來了?!苯Q軒撫上她的發(fā)梢,把她抱入懷中。 一時間誰也沒說話,辛桐只聽見他有力的心跳和從頭頂傳來的一聲輕輕嘆息。 “如果我死了,你會原諒我嗎?”江鶴軒低聲問她。 辛桐沒說話,他就默默地等她開口。 她不懷疑他愛她。 他只是——江鶴軒這個人,這輩子都是為別人而活的。 辛桐跪坐在沙發(fā),膝蓋往前挪動半寸,張開手臂環(huán)住他,指尖落上背脊。 “你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你了?!彼f?!八韵螺呑幼鰝€好人吧?!?/br> 第二日起早去醫(yī)院掛門診,江鶴軒做好早餐,趴在她耳邊輕輕柔柔地叫一聲“小桐,該起來了呢”,隨后解開脖子上的狗鏈,換成一個更為小巧的皮質(zhì)項圈,藏在剛剪掉標簽的高領毛衣下。 時隔七日,重新穿好內(nèi)衣,衣衫得體地坐在飯桌前吃一頓早餐。桌上擱著一瓶安眠藥,昨天還沒有的,辛桐在傅云洲辦公桌曾看過類似的東西。 江鶴軒開車去就近的大醫(yī)院,確保自己跟辛桐的出入不惹眼。在車上似是開玩笑的說自己應該往她的xiaoxue里塞跳蛋,如果她敢逃跑,他就調(diào)到最大功率。讓過路人誤解她是特殊性癖從而不管事。 以前江鶴軒說這話她絕不會當真,現(xiàn)在她不但是當真,還覺得他可能已經(jīng)把跳蛋寄到家里了。 一輪化驗下來,的確是急性腸胃炎,醫(yī)生囑咐她按時吃飯后,開單子讓她去掛兩天的輸液瓶,外帶幾盒膠囊藥丸。 江鶴軒牽著她乘電梯上樓,在護士扎針時,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不讓她看針頭刺入皮膚的悚然場面。 他注視著護士麻利地將她的手和空藥盒拿醫(yī)用膠帶綁在一起后,才去十幾步外的飲水機給她接溫水。辛桐只要一抽針頭,血液就會噴涌而出,那場面足夠讓周圍人驚呼,也足夠他起身去捉她回來。 就在他去接水時,一個帶著口罩的過路人走到辛桐身邊,毛衣松松垮垮地罩著消瘦的身子,一個衣角塞進牛仔褲。 他突然手滑,在辛桐面前掉了拿著的病例,他蹲下身去撿,在仰頭的剎那,露出一雙辛桐熟悉的雙眸。 季文然?他怎么在這里? 季文然慌忙伸出食指比了個噓聲,將緊握的手機露出顯示屏,展現(xiàn)給她看。 亮起的屏幕上赫然寫著:掛完吊瓶去衛(wèi)生間,我和老傅帶你出去。 他假意撿東西,原地停了兩秒后,將手機插入兜中,云淡風輕地離開。 動作一氣呵成,不過短短五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