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何皎皎
“這個教訓告訴我,不要以為是安全期就存僥幸心理。不管什么時候,不帶套就吃藥?!闭幱谛摒B(yǎng)期的辛桐坐在傅云洲辦公室外的沙發(fā)上,跟蕭曉鹿分享今早新烤的餅干。 四十天不到的胚胎,藥物流產,米索吃兩次,幸運地沒淪落到大出血和清宮的地步。流產后的恢復需要兩周的休息時間,以及禁性生活一個月。 傅云洲要求辛桐在他家住到一個月滿,并且休假到年會。辛桐想拒絕,可惜拒絕無效。 畢竟……傅云洲嘛,從來都只有他拒絕別人的份。 墮胎前,辛桐去找季文然請假。 未等她開口,季文然就皺著眉頭來了句“老傅跟我打過招呼了”。他悶頭在辦公桌的抽屜里翻翻找找,掏出一張從迪士尼樂園的商店和手推車要到的貼紙,是海盜米奇。 某位迪士尼骨灰粉看來在樂園里解鎖了不少隱藏小禮物。 季文然將貼紙粘在辛桐的裙上,食指輕輕摁了下小腹,小聲說:“不是爸爸mama不喜歡你,只是你來的時間不對……現(xiàn)在mama要把你送回去了,有機會再見的話,我?guī)闳サ鲜磕針穲@玩?!?/br> 他炫耀似的小聲對她肚子里的孩子說:“我有年卡哦?!?/br> 季文然說完,抬頭看向辛桐,雙眼霧蒙蒙的,“這次休假沒薪水,下個月工資減半,作為曠工代價?!?/br> 辛桐小小地嗯了一聲。 她來之前以為季文然會把自己趕出去……他應該是極討厭這種混亂情況的,可此時此刻他卻給一個不受期待的孩子送上米奇貼紙。 “我早幾年在巴黎流浪,沒人喜歡我,也沒人要我的照片……是傅云洲把我撿回來的?!奔疚娜黄策^臉,“我就是不想讓你多想,別誤會?!?/br> 辛桐摸摸他貼在長裙上的貼紙,替孩子道了聲謝。 她是個很乖的小寶貝,沒有給mama添麻煩,悄悄地來,又靜悄悄地離開。 蕭曉鹿一邊吃餅干,一邊在平板上玩游戲,雙腿刺啦啦地掛在沙發(fā)扶手,嘴巴邊滿是巧克力曲奇的碎屑。身上亮粉色的絲絨洋裝裙和臉頰粉嫩嫩的腮紅一同組成整個房間最可愛的色彩。 “優(yōu)白,你要不要考慮去結扎。”小姑娘冷不丁冒出這么一句。 正在拿咖啡續(xù)命的徐優(yōu)白險些把嘴里的液體從鼻孔里噴出來,他急忙拿餐巾紙堵住嘴,磕磕碰碰地問:“為、為什么?” “因為我現(xiàn)在不想懷孕。”蕭曉鹿咬完嘴邊的巧克力餅干,又從辛桐手邊的鐵盒里摸了一塊,“你看辛姐,安全期還就一次,中了?!?/br> “那個,其實,啊——”徐優(yōu)白欲言又止。 “有什么說什么啦,辛姐不會在意的,”蕭曉鹿說著,拿小腳丫輕輕踢了踢辛桐。 辛桐其實很想說在意,但看到蕭曉鹿洋娃娃似的臉,還是決定默默拿一塊餅干堵住嘴。 感謝傅云洲家從沒被他用過但齊全的工具,讓她參加興趣班學來的手藝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徐優(yōu)白深吸一口氣,以被成年人抓到看A片的表情說:“我會記得戴套的。” “萬一你忘了,我又沒吃藥,那該怎么辦?”小丫頭不依不饒。 “曉鹿,你從第一盒短期避孕藥的第一粒開始就忘了吃?!毙靸?yōu)白嘗試讓女友認清現(xiàn)實?!叭?,都是我?guī)У奶住!?/br> “???這樣噠。”蕭曉鹿感嘆?!澳俏颐刻煸诔缘氖鞘裁??” “維C含片?!?/br> 徐優(yōu)白,真是辛苦你了。 “話說你們怎么認識的?”辛桐問。 “我撿來的,”蕭曉鹿忙不迭地扔了平板,高舉手臂,“我把這只快要昏倒的小傻逼撿回了家!” “額,那段時間去網吧打游戲玩到沒錢吃飯,就溜到她學校找吃的。”徐優(yōu)白耷拉著腦袋。“她的高中免費供應湯飯和餐包?!?/br> 辛桐臉上緩緩浮現(xiàn)出一個迷惑的表情。 這么……朋克的嘛? “對了,辛姐,你在傅云洲家里住的感覺怎么樣?”蕭曉鹿問。 辛桐被問得愣了下,過了一會兒才說:“飯蠻好吃的,按摩浴缸很舒服,我在想臨走的時候能不能把客房的沐浴露和洗發(fā)水偷偷塞包里帶走。放映廳特爽,這三個星期補了不少片子……偷偷玩了易修買的光環(huán),可惜他預購的賽博朋克2077還要好久才能發(fā)售?!?/br> “我是問你和傅云洲那個老狗逼相處地怎么樣!” “還行吧,”辛桐道,“蠻客氣的?!?/br> 每天早晨和晚餐分別見一回,偶爾洗完澡吃完飯坐一起看電影。 相敬如賓。 “其實你倆那個那個的時候,我很驚訝的,”蕭曉鹿說,“雖然傅云洲不是季文然那種玻璃塔公主,但也沒有很隨便。當然他身邊也有過人,畢竟快三十了。就是……打個比方好了,”她說著,坐正身子,“就算我脫光了躺傅云洲床上,他也會把我連人帶床地扔垃圾場。而他要是脫光了睡我床上,我會毫不猶豫地直接往焚化爐送。” 辛桐笑笑,按下被蕭曉鹿的話撩動起的小心思,輕聲說:“他只是想虐待我。” 她話音未散,傅云洲推門出來對徐優(yōu)白說:“下班,明天繼續(xù)?!?/br> 蕭曉鹿立馬躥起來?!案兄x傅老板今日按時下班,愿意放我的小親親回家團聚,您的大恩大德我永生難忘!” 傅云洲沒理蕭曉鹿的日常神經病,徑直走到辛桐身邊俯身問:“去外面吃還是回家?” “回家吧。”辛桐下意識回復,完全沒發(fā)覺身邊的男人方才下了個微不足道的套。 才近黃昏,天色卻早早暗淡下來。城區(qū)的燈火總比別處的絢爛,仿佛勃勃跳動的心臟,永不停歇地在催促生活在此處的人們前進、前進、再前進。 傅云洲脫掉大衣扔到汽車后座,柔軟的圓領毛衣露出一個襯衫領。 “我還以為你們這種當總裁的一天到晚都穿西裝?!毙镣┳诟瘪{駛座,低頭清點沒吃完的餅干,思考明天是繼續(xù)烤餅干還是換別的。 傅云洲面無表情地回復:“那是賣保險的?!?/br> 他側身,結實的手臂跨過她的胸口,勾住身側的安全帶系好,又順手拿走一塊盒子里的餅干。 辛桐轉頭看他泰然自若地一邊吃餅干,一邊發(fā)動車子,努努嘴,還是什么都沒說。 自看完父親留下的影帶后,她每回見傅云洲總有種微妙的尷尬……她當時就應該滾廁所里偷偷里哭。 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可能就是命吧。 “明天烤一點餅干送來可以嗎?”傅云洲問。 “我還不確定會不會——” “我征求你意見只是為表示禮貌”。他強勢打斷。 辛桐鼓著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應了聲:“哦——” 傅云洲偷偷瞥她一眼,悄悄揚起唇角。 “不要放花生,我過敏?!彼a充。 辛桐點頭,雖然她早就知道他花生過敏,在上個時空去季文然家里時文然說過——每次回憶她就會想起易修,不曉得他在國外過得如何。 她曾隱晦地同蕭曉鹿提及自己的煩惱,刪刪減減許多后再佯裝成玩笑話,小魔女蕭曉鹿只說八個字——“活在當下,努力向前”。 活在當下已經很難了,努力向前則更難。 晚餐辛桐不小心多吃了幾只生蠔,她拿毛巾擦手時抬眼瞄了下對面的傅云洲,眼睛里含著做錯事的不安。 辛桐還在忌口,喝得是冰橙汁,傅云洲則不小心多喝了點酒。他隔著桌子看她坐在那兒,裙衫四散開來,像一束花。 明月何皎皎,唇齒在幽暗中無聲地微動,如情話的呢喃,傅云洲毫無理由地默念出這半句詩。 無時無刻想伸手去握住但什么都抓不到的感覺…… 辛桐吃完飯,帶著沒喝完的橙汁溜到影音室,預備把早晨烤餅干時沒看完的電影看完。傅云洲過了一會兒也走進來,隔一張抱枕坐下。 她剛想問問他要不要換一部電影,卻被這家伙一句話打斷。 “你看你的。”他說。 他其實是美的。 一直以來,貌美這個詞,辛桐只用來形容程易修。 易修是古希臘式的美少年,囂張、驕傲、任性、生機勃勃,讓人不厭其煩地去描繪他的容貌。 傅云洲與之相反,他是一團漆黑。 被放到三分之一部分的是拉斯·馮·提爾的女性癮者,第一步。仍是青春面容的女子被巨幕放大,白皙姣好的裸著身子,然后zuoai,跟不同的男人。 “馬上就要過年了,”辛桐說。 畫面克制如透明的冰棱,但身邊總歸是個男人。 “我記得你說自己快二十三了。”傅云洲說。 “已經二十三了,”辛桐道,“過了生日。” “你呢?”她反問。yUs hUwUh點 “我?忘了?!备翟浦蘼唤浶牡卣f。“一般都是拿陽歷年算年齡?!?/br> “易修知道你的生日嗎?”辛桐說,她以為是傅云洲不想告訴自己。 她歪頭瞧他,等了許久,才猜測地說:“他不知道,對吧?!?/br> “我已經二十七了?!备翟浦拚f。 人們常說每個母親都會記得孩子的生辰,是因為那日她忍受了莫大的苦痛才將腹中的寶貝帶到世上??伤哪赣H已經不記得他了,甚至會將他誤認成自己最恨的男人,在兒子去看望她時大喊大叫,抓狂地拿花瓶往他身上砸。 可能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人記得他的生日了,甚至連他自己也忘掉了自己。 說到底,他倆是一類人。都抬頭向外張望,等一句“我愛你”降臨。只不過辛桐有幸十七年后收到父親的禮物,而傅云洲……再無機會。 “還恨我嗎?”傅云洲手掌撐在沙發(fā)上,身子向她壓去。 “如果你道歉的話,”辛桐說,“但你不會道歉?!?/br> “可能是我說了你沒聽見?!备翟浦逌惤?。 她能聞到呼吸里的酒氣。 “無所謂,我也不在乎,反正過兩天我就返工了,我們當作彼此不認識,這樣對誰都好?!毙镣┮膊恢雷约涸谡f什么,再往后縮就要從沙發(fā)上掉下去了。 傅云洲低低笑起來,靠近的時候帶著點酒的氣息。 他輕聲在她耳邊說。 “辛桐……我說過不會放過你,就不會放過你?!?/br> 第二日從自己房間醒來,傅云洲下樓,收到下人遞上的一份便條。 感謝這些天的照顧,辛桐留。 傅云洲拿起桌上包好的餅干,看了又看,笑了起來。 真是任性的小女孩啊,招呼都不打一聲就逃跑了。 只是一個吻而已。 (再次預警:江鶴軒不是個沖動的人,也不是個暴力的人,但是……怎么說呢……他是最知道辛桐七寸在哪兒的人。) (D時空可能和你們想的不一樣,畢竟每一卷結束都會來一次反轉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