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人上
辛桐乘車穿過郁郁蔥蔥的柏木林,走上迂回百折的廊道。 與其說房屋緊挨湖泊,倒不如說他將湖泊圈住。遠放的白鷺扇動翅膀,藏入湖面乳白色的薄霧,喉間的啼叫凄凄涼涼的甜美。寒風吹得蒼綠的葉如海潮般洶涌,一浪一浪地朝著屋檐涌來,樹枝搖晃,發(fā)出悲愴的呼號。 辛桐拉攏肩上絳紅色的披肩,高跟鞋在木地板踢踏作響。 隨著下人啟門,面前的景色如畫卷般逐步展開。 當每一扇門都被打開時,你是一眼望不到頭的。房間層層疊疊,筆直向前,連一絲一毫的偏差也不存在。有些屋子傅常修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坐上半秒,但依舊需要每日更換裝飾用的鮮花蔬果,每周掃灰除濕。 站在此處,方才知曉何為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這才是傅家真正的闊氣,落在傅云洲手中那個市中心的老宅不過是哄孩子的糖果。 辛桐不喜歡這樣的住宅,太大,也太有壓迫感。 這還不如傅云洲現(xiàn)在住的那個地方,至少一家人還有個打照面的機會。 “請進?!惫苁乱镣┫蚯?,令侍從拉開面前禁閉的門。 門后是一間隱有暖意的房間。墨藍色的絲絨簾幕束起,窗明幾凈,透過玻璃能瞧見冬季泛著灰調(diào)的湖。日頭一點點下去,幽藍攀上天幕,絲絲縷縷地纏著一團團的云。屋內(nèi)擺一張長桌,桌上空無一物,傅常修在遙遙的那一頭面朝著辛桐坐著。 侍從拉開凳子,示意她坐下。 隔長桌對望,辛桐細細觀察著這位傳說中的人物。 傅云洲的確像父親,輪廓與面前的男人如出一轍,只是傅常修更沉悶肅穆,而傅云洲摻了點母親的明艷,輕笑時眉目生花,反倒和程易修有幾絲貼合。 看照片與見真人全然不同。 照片內(nèi)的傅常修二十五六,舉手投足都是內(nèi)斂的,甚至是謙恭。而對面的人久居上位,不怒自威。 有人沏茶呈上,青瓷配龍井,雙重碧色在掌心呼應。 “老人家口味,也不曉得你喝不喝的慣。”傅常修說。 辛桐垂眸抿了一口,唇齒留香。 路上她發(fā)了兩條求救消息,一條給蕭曉鹿,一條給程易修。 兩個家伙能不能及時趕來救人就看今日新安的交通狀況了。 “你父親不喜歡喝茶,他喜歡新鮮玩意兒?!备党P尥镣?,緩緩說,語氣流出難掩的懷念,“我還記得新安第一家肯德基開業(yè)頭一天,你父親拽著我去吃了一頓……幾幾年來著?90年還是91年?……他總是這樣,摸到有趣時髦的玩意就買來往家里放?!?/br> 他自顧自地說著,忽然頓了下,食指點向辛桐,和聲問:“有人和你說過你跟淮飛長得很像嗎?” “沒?!毙镣├涞?。 “你和佩佩不像,但很像淮飛……女兒都像爸爸?!彼f著,又問,“佩佩還好嗎?” “與你無關(guān)?!?/br> 傅常修笑笑?!拔液团迮逡埠芏嗄隂]見了,不算上次會面,整整十八年。” “很抱歉,我還有別的事要做。您要是想聊家常我們可以改日再約?!毙镣┏槭窒胱撸慌ゎ^,就被下人跨步擋在門前的動作制止了起身。 傅常修不急不緩道:“陪我吃頓飯吧?!?/br> 他話音剛落,侍者便從兩側(cè)的窄門魚貫而入,為桌上僅有的二人依次擺上餐碟碗筷。頭頂?shù)牡蹴斁徛{(diào)亮,束起的帷幕被放下,遮住暮靄沉沉的天。 “都是些家常菜?!备党P拚f?!叭死狭?,吃飯也會早些,天一黑就容易犯困。” 辛桐默不作聲地執(zhí)起木筷。 她知道他在說謊,關(guān)于人老了的言論。 剛進來時這間屋子沒有點燈,而且供暖不久。 如果你是個年過半百的上位者,每天都在這個時間點吃飯,而且擁有一大批隨從,下人們應該會早早將暖氣打開,更不要說點燈和放下帷幔這種事。 他只是偽裝出安然養(yǎng)老的模樣,可能是為了讓辛桐放下防備。 “你似乎和云洲關(guān)系不錯。”傅常修說。 辛桐挑眉,在心底調(diào)侃:是挺不錯,不錯到我能在他辦公室高難度仙人跳,不錯到他射完后我能順手給他胳膊上來一刀。 “你本應該是我的兒媳?!备党P拚f完,停頓剎那后補充,“云洲的妻子,不是易修。” 劉佩佩同辛桐提過她和傅云洲的事,在那次爭吵后的通話中。說來說去也不過是兩家人要好時,沈安鳳提到的娃娃親。 如今兩人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何苦談過去。 辛桐也不稀罕。 傅云洲這種男人,誰遇到誰倒霉。 她輕輕笑了笑,摸著手腕上父親留給她的黑玉鐲,抬眼道:“傅先生,這世上本應該的事海了去……譬如我爸不應該被槍斃,再譬如你應該下地獄?!?/br> 傅常修也笑,不緊不慢地對辛桐說:“毒是他的,槍也是他的,撞到風頭上只能怨命不好。” “是,你倒是干干凈凈地坐在這兒,享受著本應該是平分的家產(chǎn)?!毙镣┼托Γ碜游⑽⑻较蚯?,本顯無辜的眼抬眼看人的剎那,嫵媚逼人,“你還想談本應該嗎?我倆能談的本應該三天三夜都說不完?!?/br> “小丫頭,我勸過他,是他不聽我的?!备党P拚f,“從黑洗白不是件容易事,這里面講不得兄弟義氣……淮飛是被時代拋棄了?!?/br> “那我媽呢?”辛桐輕聲質(zhì)問,拔出了懷揣在心口的利刃,語氣平靜,“其實來見您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我在想你當時是到底懷揣怎樣的心情,在好兄弟的妻子、你的弟妹,走投無路上門求救的時候,把她拖到臥室里強jian她的。傅常修,你是她的傅大哥,是她除了丈夫外最信任的男人,結(jié)果就這樣拿皮帶捆住她的雙手,強jian了她?!?/br> 傅常修終于泄露出一絲惶恐。 他自以為能將辛桐這個小丫頭片子拿捏在掌心,就如同他三言兩語擊潰程易修一般,但他在被問到那段往事時,還是克制不住地慌張。 尤其是她舉手投足的姿態(tài)……如此的像辛淮飛。 “不,我那時候只是喝醉了……我愛她,是她不愛我!她是我這輩子唯一愛的女人!” “你的愛就是把她拖到床上強jian她?你的愛可真他娘的偉大!”辛桐全身發(fā)抖,憤怒在每一寸血管沸騰,“你現(xiàn)在老了,終于開始回憶往事,想要為過去的事贖罪。然后你就高高在上地去見我媽,叫人把我綁來,自作多情地在這里跟我吃飯……你以為你能從我嘴里得到什么?原諒嗎?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配不配!” 她本應活得比絕大多數(shù)女孩都幸福,擁有無數(shù)件漂亮衣服,一個自己的小花園,養(yǎng)一只可愛的小貓或小狗,也可以是馬場里的純白小馬駒。 而不是現(xiàn)在這般落魄卑微、患得患失,為下個月的水電費苦惱,為長霉點的舊衣服發(fā)愁,去西餐廳吃飯都掐著手指頭算錢。 更不是因為沒人撐腰,被故意欺負了也只能低頭道歉;不是十多年的家長會,張張單子自己簽。 人都是自私的,辛桐不想管自己的父親是不是混過黑社會。 她在意的就是那么一個能拉著她的手告訴她“你別怕,爸爸去幫你出頭”的人。 辛桐急促地緩了一口氣,沒給對方插話的余地,“傅常修,你對不起的人太多了。留一點偽善給你的兩個兒子吧,別在我身上費心思……還有,別說你此生最愛的女人是劉佩佩,你只愛你自己?!?/br> 真的厭倦。 她、傅云洲、程易修,誰又比誰更幸福。 就在此時,禁閉的大門被猛得從外側(cè)推開。 辛桐下意識轉(zhuǎn)頭,看到了她意料之中的家伙。 進門的傅云洲,留在門口的程易修和蕭曉鹿,三個一個不少。 推門而入的傅云洲快步走到她身側(cè),沖她微微揚眉。看來精神不錯,瞧不出才被她拿刀割過rou。 “大哥,你怎么才來?我飯都要吃完了?!毙镣旱蜕ひ?,調(diào)侃道。wvvw。rOurOuwu。 “你要是沒給我劃這道口子,我還能再來早點?!备翟浦奚焓职醋∷鶝龅氖直场!敖形疫€叫易修,準備挺充分的?!?/br> “我發(fā)消息給曉鹿,同你有什么關(guān)系?”辛桐仰頭望著傅云洲,一臉無辜相,眼神分明是揶揄的。“自作多情還怪我,你好搞笑哦?!?/br>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傅云洲沒理由不來。 父親和兒子往往是對抗和抵觸,而傅常修直接將辛桐劫走的行為無疑是越級cao作,不亞于直接往傅云洲臉上扇巴掌。 傅云洲直起身,沖守在門外的程易修道:“易修,帶她走?!?/br> “攔住他們!”傅常修下令。 “我看誰敢動。”傅云洲看向門外的下人,冷冷一笑。 門外人不安的眼神在兩個主子身上來回跳躍,阻攔的手懸在半空。 “怎么對付她是我的事,輪不到你來做主。”傅云洲轉(zhuǎn)頭看向父親,眉目生寒。 (今日份碎碎念) 我覺得我最大的問題是女角色寫得比男角色可愛。 辛桐和蕭曉鹿明顯比男人們靠譜,男角色里可能只有單身狗孟思遠和睡不醒的徐優(yōu)白最討喜……啊,徐優(yōu)白還是個二五仔。 點煙感嘆自己不配寫言情。 以后有機會我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罪孽的手,寫一篇無腦蘇甜文。 Ps:端午假期努力日更,把高潮劇情一次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