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郎(4)
鐘元龍本人沒什么厲害,厲害的是他那個家庭,爸爸是個人大代表,副省級別,mama在市教育局,叔叔是法院的,姑姑是醫(yī)院大夫,全家掌握社會資源命脈。 王媞媞的爸爸王老板混了這么多年商圈,一直相信一個理論:人在社會混,靠的不是錢是人,人推人比錢推人更重要,尤其像他這種出身的人,更懂得聯(lián)姻的意義,因?yàn)檫@世界任何的人際關(guān)系都沒有親人的關(guān)系來得實(shí)在,資本若有權(quán)力相助無疑是如虎添翼,織一張網(wǎng)羅織資源,也是替王媞媞鋪路。 所以這門親,一開始也是王老板主動張羅的,兩家坐下吃了頓飯后,鐘元龍一家便開始熱絡(luò),主要也是因?yàn)橄嘤H這種事,王媞媞向來不吃虧,外形好,也會裝淑女,很容易給人一個不錯的印象。 于是鐘元龍開始采取攻勢,電話禮物不斷,還經(jīng)常約著出去玩,一來二去,兩個人還正八經(jīng)約起會來,不過,那種感覺,說熱烈也不熱烈,頂多就是倆敗家子一起吃喝玩樂罷了,王媞媞也就順理成章地接受這個既定聯(lián)姻的事實(shí),甚至覺得作為王老板的女兒,她命本就該如此。 直到這邊婚禮都定下,下個禮拜就要扯證了,她看見鐘元龍和他那個小秘書抱在了一起。 人算不如天算,她那天忽然就饞西環(huán)路那家水煮魚了,大老遠(yuǎn)開車跑去吃,進(jìn)門剛坐定就瞧見那倆人進(jìn)來,偷偷摸摸坐在角落里,不一會兒就摟在一塊。 她沒去鬧也沒說什么,低頭繼續(xù)吃魚,等吃好了再把拍到的照片一張張發(fā)過去,不顧他在大庭廣眾下追出飯店,她頭也不回地?fù)P長而去 鐘元龍?jiān)俅蜻^來時,王媞媞已經(jīng)在酒吧里跟姐妹們過單身夜了,訂好了位退不了了,王媞媞索性喝個天昏地暗。 要說單身夜變成失戀夜,那也談不上,王媞媞壓根也沒多喜歡鐘元龍,所以一點(diǎn)不傷感,跟男模們跳完舞就幾乎忘了這茬兒,要不是她爸的電話她連這人都想不起來。 現(xiàn)在聽鐘元龍?jiān)陔娫捓镘囬镛A話翻來覆去說實(shí)在無趣,索性收了電話,一路狂踩油門回到自己的住處再睡個回籠覺。 王媞媞留學(xué)回來一直住在祖父祖母留下的老宅里,一是這里有很多她童年的回憶,現(xiàn)在,二是這地段早成了寸土寸金的老城街,房子瞅著破破爛爛,實(shí)際一棟板房能賣出天價來,除了炒房的jian商拿來騙外地人賣城市情懷,其實(shí)大部分住戶都是當(dāng)?shù)乩贤林?,一講話全是本土方言,聽著親切,羊腸胡同,一到下午時間就全是賣菜賣古董的,吆喝下棋的、騎自行車的……有時堵得水泄不通,大媽大爺嘰嘰喳喳飚著高音兒,能吵到樓上的居民,可王媞媞還就喜歡這感覺,也許大隱隱于市,忙亂,熟悉,懷舊,聽著聲音也知道誰是誰,這個就叫人情味兒,一廳三室的大屋,她放著評書相聲,燙一壺茶,坐在老頭椅上,搖搖晃晃美滋滋。 正美呢,王老板來電,王媞媞一個高兒蹦起來,不禁低罵一句。 不用想都知道為了什么事,王媞媞生平最討厭打小報告的人,尤其本就是年輕人之間的事還非要鬧到家長那里去,好像猴子急了去搬救兵,可惜他鐘元龍還沒猴子可愛。但是呢,不接這電話也不大好,王媞媞提著一口氣接了,果然,說不到幾分鐘,王老板便開始吼起來了。 “你還當(dāng)自己三歲小孩呢?婚禮說取消就取消?你知道那一桌多少錢嗎?你知道鐘元龍家那些親戚都什么來頭嗎?你知道人家為了這個婚禮花了多少嗎?” 幾句問句把王媞媞頂懵了。 王老板繼續(xù)罵:“我說你多大的人怎么還是想一出是一出?你不是小孩了啊,做什么事情能不能想想后果?你不要一跟人家鬧別扭就跟人說分手,這是成年人的處事方法嗎?你說!你說??!” 要她說,王媞媞可真就說:“那你怎么不問問我為什么分手啊,你知不知道他跟別的女的在一起,這叫劈腿渣男!” 王老板馬上截住這話:“得了得了,我看你就是找事,人家跟你解釋了那個都是工作,而且我相信小鐘那孩子不能干那種事,再說,男人嘛,應(yīng)酬工作什么的也是忙事業(yè),你不要太小心眼兒!” 王媞媞被這句“小心眼兒”徹底激怒了,忍不住嗆聲:“對對!你們男的出去花天酒地就是應(yīng)酬忙事業(yè),女的出去玩就是胡鬧任性浪費(fèi)錢,再也沒見過你這種幫人家說話的爸爸,要嫁你嫁他好了,反正我不嫁!” 盛怒中,王媞媞掛了王老板電話,抬起腳就踹那老頭椅,椅子搖搖晃晃倒不了卻把旁邊桌上的茶杯帶倒了,幸而王媞媞眼疾手快接住,茶杯里的水卻順著桌子往下淌,王媞媞慌忙挪開桌子上堆的雜物,可還是有一堆東西濕了,幾本書,幾頁紙,還有她剛回來撒在桌上的錢包,卡片,她一一拾來,卻見那張卡片竟絲毫無損,不禁拿起來再看,鍍金卡片上鋼印的是馮奇思的大名,頭銜是客戶經(jīng)理,下面是白龍會所的預(yù)約電話。 王媞媞彈了彈那張卡片,忽然就想到了昨晚的“紅領(lǐng)帶”男,整個人像被刺了一下似的,心間繞有種羞恥曖昧的情愫揮之不去,難以言表又意猶未盡,她想了想,重新抓起電話照著號碼撥了過去。 白龍會所那邊近些日子也不大好過,趕上國慶嚴(yán)打,頭幾天只掛紅旗不掛彩旗,又過了兩天,小武從外地回來了,他不是回老家了,而是陪一個女企業(yè)家游山玩水去了,搞得人一回來就哈欠連天,開晨會的時候無精打采,馮奇思打趣說他這是精盡人亡,已經(jīng)被掏空。 “小武,明天來一個新客,你去接待一下吧?!?/br> 小武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抬起頭左右相顧,又指了指自己,看見馮奇思沖自己點(diǎn)頭,馬上不大樂意:“干嘛又找我?我剛加完班好不好!” 馮奇思笑:“你是頭牌啊。” 底下十幾個小伙子哄地就笑出來。 小武翻了個白眼,馮奇思繼續(xù)笑:“也沒讓你干什么,陪著喝點(diǎn)酒聊會天,上個禮拜你不在可把我和劉經(jīng)理忙死,上下沒人,我都把那個掃廁所的叫來了,你還別說那小子扎上領(lǐng)帶還挺像你的……” 小武瞪著眼看馮奇思,像看個怪物似的,指了指嘴巴:“別跟我說是那個……” 馮奇思一拍手:“就是那小子!” 小武這下明白了,他這是來替人上場的,可人家也替自己上過場不是?但是,要說自己跟個掃廁所的清潔工長得像也太掉價了,心里不免更加厭煩那人了,可要趕走那小子也不容易,據(jù)說是劉經(jīng)理家的遠(yuǎn)方親戚,快畢業(yè)了找不到工作來這幫閑,但這孩子總歸也是不容易,想想也就不計(jì)較了。 第二天晚上,王媞媞如約來了,帶了兩個好友,開了一間VIP房,三個人在里面K歌,不一會兒,馮奇思就和幾個帥哥來活躍氣氛。男女搭配向來其樂融融,有了幾個唱歌的搭子,女士們玩得更來勁。 王媞媞盯著其中一個帥哥看,看來看去不禁皺起眉毛來,那人長得確實(shí)不錯,只是不是那晚的“紅領(lǐng)帶”,“紅領(lǐng)帶”哪有這么輕浮愛笑的,那人明明是個挺生硬的倔小子。 “你叫什么?” “小武?!毙∥湔寰七f過去:“姐你都問我兩遍了,真是貴人多忘事,罰你喝一杯?!?/br> 這個小武似乎是專門來陪她的,摟著她肩膀唱情歌,又同她緊挨著坐在一起,替她倒酒遞水果,嘴角殷勤地笑著,眼珠含水,桃花滿面,說話也柔聲柔氣,哄著她笑,還偶爾開一開葷腔。 “說是一對夫妻,男的晚上在床上看書,時不時就伸到妻子腿間,妻子脫了衣服準(zhǔn)備行房事,不料男的一臉困惑,女的問,你不是要干嗎?難道用手干?男的一臉無辜說,我就是想濕濕手,好翻書?!?/br> 房間人一起笑起來,女士們尤其喜歡這小武,夸他嘴皮子還真利索,王媞媞皮笑rou不笑,坐了一會兒站起來說:“我出去抽根煙,馬上回來?!?/br> 說完拉開門就出去了,她哪里是抽煙,回國就戒了,只是悶在房間里不透氣出來走走,這一走,就不知不覺下樓又到了上次那個酒吧區(qū),目光游移,從墻的一邊到另一邊,王媞媞躲在暗處觀察,來來往往的人群中,那些男子穿戴整齊,笑容曖昧而彬彬有禮,眼波含春,調(diào)笑自如,氣氛都頗為曖昧,有好幾次,王媞媞被人搭訕,她也只能含笑退卻,打道回府。 一邊往回走她心里一邊還嘀咕,自己究竟盼著什么呢? 就這么心不在焉地走到四樓拐角處,王媞媞忽見一個清潔工提著個桶從衛(wèi)生間里走出來,和她擦肩而過,只有一個匆促照面,王媞媞頓住腳,迅速回頭叫了一聲:“喂,你站住?!?/br> 那人沒聽見似的還要往前走,王媞媞又叫了一聲:“喂!掃衛(wèi)生的,你等等!” 那人這才停住腳步,顯然也是吃了一驚,回過頭來看王媞媞,而王媞媞卻見那人臉上戴了個白口罩,只露出黑色的眉毛和眼睛,手上也戴了雙黃膠皮手套,提了個帶拖布的水桶,穿一身藍(lán)色清潔工的制服,立在原地,挺拔,瘦削,目光如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