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彎月似弦,月華如練,流水、碧石與紗簾為主角的夜上演的戲劇總是祥寧而嫻靜。因為夜色實在太厚重了,就像是被拉起的長長黑色帷幕,密不透風(fēng)地將陰影里的東西遮蔽,唯有好戲開場的時候才會揭開躲藏其后的謎底。 艾德納瑞最頂層的貴賓臥室,壁爐內(nèi)橘色的火焰相互曖昧地纏繞,溫暖了一室清冷。 奧斯頓端坐在床的正中央,臉上汗水密布,就連白色的襯衫都被浸濕,光芒之下浸透的地方飽含力量的肌理若隱若現(xiàn)。但他毫無察覺般,表情是克制隱秘的喜悅。 在他的面前,有兩團深紫色的詭魅火焰相互纏斗,那這兩團可不像溫暖的壁爐之火一樣曖昧纏繞相互壯大相互取暖,它們則是以誓將對方吞噬干凈的力量混作一團,相互碰撞相互撕咬。 突然其中的一團猛得大漲,微微泛白的外焰甚至要觸及床頂。就像變身成一個婪口大張的野獸,它以rou眼無法捕捉的速度將另一團火焰吞噬,最終又重歸于最初拳頭大小的樣子。 如果不注意觀察的話,這簡直就像個奇妙的魔術(shù),因為那一切的發(fā)生實在是太快了,讓人不禁懷疑初看到的另一團火焰是不是真實存在過。 這時,奧斯頓朝著那團兇殘的紫火伸出了手。不停跳躍的火舌無不彰顯著紫火兇猛的威力,而骨節(jié)分明的手被紫火映照得好看至極卻又脆弱至極。 它也會落得一樣的下場嗎 當(dāng)然不會。 萬物總是會對其創(chuàng)造者抱有或多或少的敬畏之心,更何況是初生的純粹的火焰。 紫火乖巧地熄成了更小的模樣,讓奧斯頓的手心能夠正正好好地將它盛放。然后,奧斯頓猛然握拳緊攥,五指再次平攤開來的時候火焰已經(jīng)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他的唇角難以自抑地上揚,高純的暗火本隸屬于魔導(dǎo)師后期的法術(shù),然而他僅在高階時期就已煉出純度幾近于滿的暗火,這讓他怎么不高興 還差的那點點純度就等回到暗之國再說吧 “愚蠢?!本拖袷且活w石子重重地落入平靜的湖面,驚起水花一片。 奧斯頓的雙眼毫無波動,宛如沒聽到般,自顧自地開始整理起了被子,一副準(zhǔn)備安眠的模樣,但是那上揚的唇角終究還是落下了弧度。 空氣如粒子匯聚幻化成陣陣波動的明線,一個頭戴孔雀翎制圓帽身著華美絲質(zhì)禮服的男人憑空出現(xiàn)在了他的床前。 很明顯這是阿薩斯,因為他的裝束與上次奧斯頓在領(lǐng)域內(nèi)見到他的時候沒有絲毫變化,除了缺少了那雙正中央繡著同阿薩斯家族族徽形狀一致暗紫色花紋的白色手套。 不還有不一樣的地方 這面前的阿薩斯雙眼失卻了那股子睥睨天下的桀驁,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止水般的淡漠。 “你何時有了力量”奧斯頓遲疑道。 經(jīng)過幾次接觸,奧斯頓早已失卻了最初對其的景仰。而且,自從上次他妄圖cao控自己的身體后,明明就呈現(xiàn)出孱弱不堪的樣子,怎么會有多余的力量聚攏魂魄 “阿薩斯”沒有回應(yīng),他慢慢地抬手。隨著他的動作,有細(xì)碎的流光溢出,在黑暗里形成一道瑩白的光痕。 然后,一團白色的光從奧斯頓的胸口噴涌出來,看上去極不甘愿地移動到對面“阿薩斯”的手中。這樣的過程對于奧斯頓來說并不痛苦,但那宛如心臟缺失了一部分的感覺依舊讓他皺起了眉頭。 白光消湮,冥冥之中奧斯頓好像知道那缺失的是什么了。 他用上齒磨了磨下唇,忍受著也許再次會受到冷遇的后果猶豫地發(fā)問:“你是阿薩斯嗎“ 在奧斯頓的注視下,“阿薩斯”的眼睛里有一瞬間不再是同剛剛一樣的絕對的淡漠,但是下一刻卻又讓奧斯頓不禁懷疑自己所看的那一瞬間是不是錯覺。 “阿薩斯”啟口,聲音威嚴(yán)而漠然,宛如在吟誦戰(zhàn)爭家們筆下冷酷的詩篇:“吾神殿的繼承者,請牢記,切勿對神引者起占有之心?!?/br> 光影破碎,一室寧靜,“阿薩斯”消失了,徒留紗帳輕輕顫動。 神殿是什么 神引者又是誰 是安娜嗎 奧斯頓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他有感覺依附在自己體內(nèi)的“阿薩斯”已經(jīng)消失了但是剛剛的那句“愚蠢”到底是哪個阿薩斯喊的呢,又是對著誰喊的呢 流水、碧石與紗簾,夜啊,原本就是詭譎與神秘的開場白呀 國外臥室與貴賓臥室僅相隔一樓,夜深人靜,里面仍舊燈火通明。尤金身披碩大的紅袍,于高高的檀木椅上伏案而作。 這時案臺邊上一枚倒扣著的徽章隱隱閃耀。 “呵”尤金輕笑,放下手中的筆,將那枚徽章正放。 以月為形,內(nèi)部填充與繁蕪復(fù)雜的花紋。他把徽章拿在手里,指腹撫過上面微微凸起的花紋,有人說這些花紋組成的形狀就像是一個女人的臉。這就不得不提設(shè)計阿薩斯家族徽章的阿薩斯本人,由此這個女人極可能就是凱瑟琳了 從徽章里傳出的聲音打斷了尤金亂七八糟的思緒:“老伙計,晚好?!?/br> 尤金倚靠在椅背上,左手?jǐn)n了攏有滑下去趨勢的紅袍:“貴國的族徽需用純度極高的暗魔法催動的吧,艾伯特大人難道只想利用這寶貴的通話機會與我道聲晚好“ 對面的人聞言,立馬單刀直入了起來:“聽奧斯頓身邊的侍官說,他決定三日后回暗之國” “是呀,可不是我虧待了你寶貴的王位繼承人,我只是給他上了堂課而已?!?/br> “是論一個想要獨裁的暴君如何在另一個獨裁團體下的正確行為嗎“ 艾伯特開玩笑的話語中明顯地含著嘲諷,對此尤金只是懶懶地抬眼:“權(quán)勢的滋味觸到就離不開手,艾伯特你也不例外不是嗎說回來,我與你那寶貴的繼承人說了我們的合作,他的表情看上去不是很好。瞧瞧你,你這培養(yǎng)繼承人的方式實在差到極點?!?/br> “這一點就無需尤金大人cao心了?!?/br> 尤金聽出了艾伯特的不快,他滿足地勾唇,將往下滑的紅袍提到脖頸的地方,整個人就像是蜷縮在椅子上一樣:“當(dāng)然也興許是驕傲的王子殿下對陰謀詭計什么的無所適從自行慚愧了吧,畢竟“說著他伸手捧住了自己臉蛋,就像是詭異的紅娃娃。 ”呵?!睆幕照吕飩鱽磬托?,“你個老東西真是好意思說出這樣的話?!?/br> 尤金并沒有生氣,他饒有興致地回道:”年輕總是象征著希望?!?/br> ”只可惜你的年輕卻意味著垂垂老矣?!?/br> “罷了?!庇冉鹗諗苛诵σ猓拔蚁肴绻覀冊籴槍@個問題談?wù)撓氯サ脑?,沒準(zhǔn)我們的合作因此崩了也說不定?!?/br> “好吧?!卑氐穆曇粢裁黠@正經(jīng)起來,“我們還需加派對木之國的監(jiān)視才能更好地進行戰(zhàn)略部署,木之國的晶體礦我勢在必得“ ”戰(zhàn)略部署可以之后再說,說說分成吧,我七你三,如何“ ”金姆你未免欺人太甚“ 厚重的紅袍滑落在地,尤金端坐起身,表情是超脫年齡的嚴(yán)肅與凜冽:“金姆可真是一個久遠的名字,我希望閣下不要再提起。奧德里奇將吾國邊陲攪和了一輪,起碼石之國因此損失了幾位優(yōu)秀的石法師還有位珍貴的頂級語言法師。我六你四,不行的話合作作廢?!?/br> “呵,契喀爾城的事明明就有你在背后做推手,你以為我是傻子嗎論說起真正的損失,無非是上次在奧德里奇加冕大典上折損了一位御石師而已,但暗之國可折損了三名魔導(dǎo)師。魔導(dǎo)師的培養(yǎng)代價可比你的御石師大多了,更何況是三名晶體礦對半分,這個條件是我最大的讓步。如果你不同意,我不介意去聯(lián)系水之國和火之國?!?/br> “看來真是把我親愛的艾伯特逼急了啊,都想要聯(lián)系那時時刻刻都活在虐戀情深故事的兩個了” “那樣的人才好利用,整天都活在愛情的幻夢里?!?/br> “唔,你這么一說倒是有點道理?!庇冉鹛裘?,不自覺地笑出聲來,“但我想那樣的合作伙伴會蠢得令人發(fā)指吧。我同意你的條件了,艾伯特。晚好,祝我們合作愉快?!?/br> 即便是深夜,圣地中央的圣殿依舊能在月光之下保留金碧輝煌的威嚴(yán)。 主殿的二樓臥室,七枝燭臺唯留一枝默默地燃燒,褐色的墻壁放大了一切的光影。 “誰出來” 鋒利的銀匕首劃破長空,經(jīng)過蠟燭上方的時候竟然直接把火焰給熄滅了。 “咚”得一聲,匕首扎進墻壁。黑夜里,蠟燭流下雪白的淚珠,匕首的鑲紅寶石在月光的照耀下閃爍著模糊的光亮。 格蘭瑟起身坐在床沿,金色的雙眼彎成兇狠詭魅的弧度:“閣下不請自來可否告知理由,裝神弄鬼可不是什么禮貌的做法?!?/br> “刷”,熄滅的蠟燭竟然自發(fā)地重又燃起,金黃的火焰就像是不拆任何雜質(zhì)的頂級圣光。 格蘭瑟瞇眼側(cè)目,褐色的墻壁上沒多出任何一道光影。 “咕咚”,巨大的撞擊聲震得人耳膜生疼,古樸的木質(zhì)地板更是把這一切都放大?!肮緡!?,隨之一個金色的東西滾落到格蘭瑟的腳前。 “圣子大人,請問” “我無礙,柏德爾侍官辛苦你了,今日無需守夜你先去歇息吧?!?/br> 門外的聲音恭敬且毫無遲疑:“多謝圣子大人。” 格蘭瑟彎腰撿起自己腳跟前的東西,那是一個冠冕,沒有任何象征著權(quán)勢的寶石鑲嵌,但是就是這么幾道看不出材質(zhì)的線條構(gòu)成的東西在唯有橘光撲閃的黑夜里金光閃閃,晃得眼生疼。 格蘭瑟知道現(xiàn)在這樣的舉措很不正確,他應(yīng)該防備著對面的人,如有必要直接利落地將其伏誅在地,而不是一動不動地坐在床沿。 但,內(nèi)心有道聲音不停地告訴他對面的人并不危險,甚至奇異地覺得親切 這個時候?qū)γ鎽{空掉落在地的人已經(jīng)坐起,即便光線昏暗也無法遮掩他俊美如儔宛若神只的面容。 “天吶,下來一趟可真不容易,真不知道他們一個個是怎么過來的”那人邊嘀咕著奇怪的話邊慢慢爬起身,明明是狼狽不堪的動作卻自有神韻。 “閣下”格蘭瑟打斷了他看上去有天荒地老勢頭的嘀咕。 那人起身后朝格蘭瑟的方向走來,格蘭瑟注視著他,置于床沿的右手隱秘地變換成了鋒利的狐爪,如蟄伏已久的猛獸蓄勢待發(fā)。 那人笑吟吟地從格蘭瑟的手里接過冠冕置于頭頂,言語間透著熟稔:“好久不見啊,格蘭瑟” 格蘭瑟金色的豎瞳一滯:“你是” 那人愣了下,隨后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他:“我是你的摯友啊,你難道沒恢復(fù)記憶” 摯友 福信院出身的格蘭瑟哪里來的摯友 我的朋友,如你所愿 “是你留下的那張牛皮紙” “是呀你不是想毀滅人類嗎,我是你的摯友當(dāng)然力所能及地幫你呀” 的確,這一直是格蘭瑟的想法。偽裝實在是太累了,而人類只有在自己面臨生命的威脅時才會無暇顧及他人的細(xì)枝末節(jié)吧 冷漠、自私、獨權(quán)、欲望、貪婪、短視、傲慢,格蘭瑟作為圣子的這三年將這一切都感受得真真切切。這樣的生物,有什么資格存在于世 況且,魔獸暴動人類也不一定會輸不過是重新洗牌而已,對很多人來說無傷大雅不是嗎 不過真的很期待,沒有人類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樣子的呢 格蘭瑟目光如炬,兩人同樣晶亮的眼眸一純粹一卻是與之相反的暗沉:“你為什么要幫我” “哎呀,我都說了我們是朋友啊,你忘了也不要緊,以后會想起來的?!蹦侨俗詠硎斓鼐o鄰著格蘭瑟坐下,好哥們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過這一次的神引呃也就是凱瑟琳女巫好像有些不同以往?!?/br> 格蘭瑟的視線緊緊地盯著那老是湊過來的手:“哦是那個女巫預(yù)言的能力很不同以往嗎” “當(dāng)然不是”他又重重地拍了下格蘭瑟的肩膀,“預(yù)言這個能力本來就可有可無,我是覺得那個女巫興許能打開時間軸?!?/br> “時間軸”格蘭瑟眉頭輕皺,不知道為什么這個明明極陌生的從未接觸過的詞匯卻讓他覺得熟悉 “糟糕”那人一拍大腿,清脆的聲響讓格蘭瑟覺得他剛剛拍自己肩膀的動作都留足了余地,“壁壘快要關(guān)閉了,我得走了。我下次來格蘭瑟你不要再整得陰沉沉的啦,戾氣太重還有你趕快找個雌獸吧,什么物種都行的,發(fā)情期老憋著會出問題的” 格蘭瑟臉一沉,真后悔剛剛沒一刀把這人捅死,可惜一陣光閃過那人就和來時一樣憑空消失再也不見蹤影。 他起身,褐色的墻壁投射出的人影愈發(fā)巨大,直至將墻面完全侵吞。銀質(zhì)匕首牢牢地插在其間,證明其使用者的力道是多么恐怖。他抬手,用力拔出,回身將它重新放在枕頭下方。 詭譎神秘,又如何只要不是界渭分明的敵人就可以存在利用的價值。 手指處傳來尖利的刺痛,竟是不小心被匕首劃殺。格蘭瑟眉頭未動,有金光自發(fā)地于傷口處匯聚,下一刻除了些微的血漬那個地方又變?yōu)橐黄摑櫋?/br> 不過那人最后說的那句話是有幾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