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鈴響了，反正也沒睡著，李風一個翻身坐起來，伸手按掉了它，和磊子一起沉默的出門了。遲鈍如磊子，也意識到了今天他興致不高，但他猜想這大概是因為今天極度悶熱的天氣吧，畢竟這也讓他自己消沉得很，直到走到片場見到正在和副導演溝通的沈沉，都還是懵懵的狀態(tài)。

    李風進這個組之前，沈沉陪在他身邊好幾天，打點了各種關系。順利進組后，她就飛回北京，幫趙呈處理文書工作去了。雖然每天通過微信跟進各種情況，但李風和磊子已經(jīng)有小一個月沒見過她了。

    瘦瘦高高的沈沉站在矮胖矮胖的副導演身邊，陪著笑小心翼翼的說話，這場景滑稽的很。她微微弓著腰，笑得臉都要僵了，抱歉討好的話說了不知道多少，額頭上出了一層薄汗。

    她是來給李風請假的。前幾天趙呈動用了大關系幫李風爭取了一個頂配電影資源，他必須盡快趕去見見導演、試試戲，把這件事情盡快敲定下來，畢竟這個角色還有好幾個同類型的男演員在旁邊虎視眈眈。所以雖然這邊的拍攝任務也很緊張，但沈沉權衡利弊，還是立刻趕過來了。

    男主角突然說要請假，拍攝計劃被打亂了太多，劇組當然不會高興。但入行2年以來，裝孫子的技能她已經(jīng)爐火純青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反正面子又不值錢。

    化妝師跑來給李風補妝，一瞬間就擋住了遠處沈沉點頭哈腰的身影。李風收回目光閉上眼，任由化妝師的刷子和指頭在他臉上劃來劃去。

    替他撕資源，替他看冷眼，替他擋酒，替他爭取各種優(yōu)待和福利，這都算是沈沉的工作常規(guī)。每當各方面出現(xiàn)爭執(zhí)的時候，他都離得遠遠的，保持體面，仿佛事件的主角不是他。等到協(xié)商結束后，他會象征性的出現(xiàn)，笑一笑，得體的接受這成果。

    這本就是他們工作的常態(tài)，但現(xiàn)在他突然懷疑，是否她和她的小男友在一起時，也是這樣，這樣……卑微。

    補妝結束，李風睜開眼，禮貌的笑著對化妝師和他的助理說了句謝謝?；瘖y師的小助理臉刷一下就紅了，垂下眼瞼轉身離開了。她迫不及待要和小姐妹分享這個小故事，用來佐證李風真的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在這方面，李風在圈內(nèi)的風評確實很好。當然因為他本來就是個沒什么架子的人，但更多是因為沈沉的功勞。沈沉的謙和，沈沉的低姿態(tài)，沈沉的周到，讓他的工作很少有沖突和意外可言。在她的帶領下，整個團隊都一直給業(yè)內(nèi)同事們一個低調(diào)又省事的印象，誰又不喜歡和少生事端的團隊一起工作呢。

    “談判”比沈沉想象中要順利不少，和導演敲定了兩天的請假期限之后，完成任務的沈沉就自動走到磊子身邊，一起等李風完成拍攝。

    李風正在拍的是個青春校園劇，男主角的角色幾乎就是為他量身定制的：高大，陽光，招人喜歡；但是調(diào)皮，每天渾渾噩噩，只想著去cao場上打球，成績一塌糊涂。這男孩子調(diào)皮歸調(diào)皮，卻純情的可愛。懵懵懂懂和女主角互通了心意之后，兩個人單純到只會牽牽小手。故事的最后，時間來到高三，學渣男主也被踏實好學的女主角帶動，一起努力備戰(zhàn)高考了。

    不過李風年少時要令人頭疼得多：他是練體育出身的，幾乎整個十幾歲的時間都在運動隊度過。中學階段的文化課對他來說既沒有意義也不有趣，所以他也沒費心思學過。文化課不好也就算了，他那時脾氣也火爆的很，隔三差五還會生出事端。一群練體育的男孩子之間，沖突爆發(fā)的頻繁且不需要理由，打群架之類的事情再稀松平常不過。而教練也并不怎么管他們，打了便打了，頂多是罰幾天加練。

    而關于戀愛的經(jīng)驗，李風就更是早熟。青春期在學校和運動隊的戀愛就已經(jīng)十分少兒不宜了，更別說他還不滿20歲就早早退役、進入社會，從小明星出道再到現(xiàn)在混到二三線，這期間的事情又是一番混亂的故事。為了遮掩這些可以被視為黑料的歷史問題，趙呈可是費了相當大的一番功夫。

    不過這些都是后話了。

    下午是男女主角和主要配角都在場的一場重頭群戲，體育館里中央空調(diào)開到最大，可胖胖的導演還是冒了一腦門子汗。沈沉倚著一摞碼得整齊的墊子，有一搭沒一搭得和周圍人聊天。李風這一場的鏡頭暫時拍完了，從鏡頭下的包圍圈里撤出來，跑過來找磊子要水喝。

    “熱嗎？”見他過來，女二號的經(jīng)紀人笑瞇瞇得問到。

    他搖搖頭表示不熱，然后仰起頭一下灌進半瓶礦泉水。

    “哎呀，阿風真是好看。我記得我們高中的時候校草就長你這個樣。你們知道網(wǎng)上現(xiàn)在都怎么說嗎？都說阿風這叫初戀臉呢。”經(jīng)紀人繼續(xù)笑瞇瞇的歪著頭打量李風，似乎因為穿在了他身上，連這套最普通的藍白校服都好看了不少。

    “還是韓姐您會夸人，”沈沉熟練地開始商業(yè)互吹，“怪不得能帶出瑤瑤這么甜的小姑娘呢。你瞧瞧，就像是漫畫兒里走出來的?！彼抗饴湓谶h處，瑤瑤活潑彈跳起的栗色雙馬尾上。

    鏡頭下女二和女一拿著抹布和拖把，正笑得前仰后合。背景里還有三三兩兩的本校學生，被抓來做臨時演員。他們也都穿著松松垮垮的藍白校服，怎奈一個個十幾歲的孩子青春逼人，身上的朝氣不是難看的校服和樸素的造型能遮蓋住的。

    “學生時代可真美好?！膘o默著看了一會這和諧的畫面，韓姐突然開口感嘆。

    “嗨呀，往回看當然怎么看都好。不是那時候一天只能睡6個小時、快被學業(yè)逼死的心情了?！绷硪粋€工作人員大概是應試教育的受害者，心有余悸的擺手。

    “哈哈，也是，咱們這畢竟是拍電視劇嘛，半真半假，”韓姐改口道，“真上學那會，可不一樣多了。那時候呀，夏朵朵這樣的女孩子會喜歡喬子楠不稀奇，可是喬子楠這樣的男生才不會看上朵朵呢?！毕亩涠溥@個充滿了瑪麗蘇色彩的名字，自然是屬于女主角的；而喬子楠，就是李飛飾演的男主角。

    女主角雖然叫夏朵朵，但在原作者那里沒占到什么瑪麗蘇光環(huán)，她在整個班級的大背景之下沒有存在感，長相和成績也都平平無奇。但畢竟是女主角嘛，男主角還是對她暗生情愫了。

    “這樣的故事在現(xiàn)實里當然是不可能咯，你說是不是啊小沈?！庇腥藛柕?。

    一直沉默看著地板的李風迅速抬起眼睛瞥了一下沈沉。

    沈沉突然被CUE，趕緊應了一聲，反應過來后半開玩笑要去揪住問她這句話的女孩子：“哈？啥意思啊？誰都不問就問我？合著我在你眼里就是悲催透明人唄？”

    “那不能是啊……”那女孩邊逃跑邊說，“人家朵朵畢竟泡到了喬子楠，哈哈哈哈?。?！”

    沈沉又好氣又好笑的指了一下那女孩，說了一句“放學別走”。

    不知道誰突然將話題一轉，說起中學時期的“喬子楠”們喜歡的都是女二號這樣美麗、人緣好又會打扮的女孩子。聊天的走勢順著這個話題又轉了幾轉，大家都開始回憶自己學生時代都喜歡的人是什么樣子。

    隨著導演的一聲喊卡，討論戛然而止，所有人一哄而散地沖向被人群簇擁著的拍攝包圍圈，去接自家藝人休息。剛剛還熱火朝天的小圈子突然變得安靜無聲，三人之間突然無話。

    靜默中沈沉拿起手機，看見她的小男朋友發(fā)的信息，不自覺得就開始笑。

    李風看著她的臉，牙都要酸倒了，腦子里開始根瘋狂胡亂腦補。

    什么“喬子楠們”，他看她那個小男友就挺“喬子楠”的。也不知道大學畢業(yè)了沒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個每天力比多生產(chǎn)過量、精力旺盛的小色坯。

    ……大概率是的。誰還沒年輕過。他嗤之以鼻。

    磊子好奇的湊近屏幕，就看見那小男友發(fā)來一張抱著籃球、穿著黑色球衣笑得一臉燦爛的照片：“喲，小沈，這你男朋友啊？”

    她愣了一秒，這次倒是大方，干脆地笑著承認了：“對啊，不可以??？”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磊子一邊解釋，一邊又伸著脖子多看了兩眼，“這不是沒聽你怎么提過他嘛……誒我說這哥們兒看著年齡不大啊?！?/br>
    沈沉應道：“嗯，還在讀大學呢?！?/br>
    磊子立刻發(fā)出長長的起哄地聲音，沒想到李風突然發(fā)難：“你倆睡過嗎？”

    回答他的是一陣沉默。

    他直直的拿眼睛盯著沈沉，她身體僵住了，半天也都沒有開口。

    磊子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不知道這句話為什么會讓氣氛降到冰點。為了打破沉默，他終于沒忍住說了一句：“嗨，青天白日的你問這個干嘛呀風哥。人家小沈一個小姑娘不害羞啊？”

    出乎他的意料的，他話音剛落，沈沉就開口說道：“都是成年人了，問這個有意義嗎?！?/br>
    那就是有了。

    呵，女人。

    李風沒再說話，沈沉有些心虛的去看他的表情，正好撞上他咬緊后槽牙的那個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