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那個威爾海姆的新歡,今日又被蘇珊娜看到了。 在他的奔馳車?yán)?,透過車窗,她看見了她的臉,她也同樣看到了她。那女人帶著一頂漂亮的普藍(lán)色禮帽,半邊臉的黑紗。 兩個女人就那樣對視著,當(dāng)時蘇珊娜正樓底下在抽煙。 雖然看不清臉,但她知道那女人正朝她友好的微笑著,因為她鮮艷的紅唇真的太顯眼了。蘇珊娜就那樣盯著她抽完了一整根煙。 她隨后,回到了辦公室里,開始給她的翻譯文件歸類,再放到威爾海姆的桌子上......無意間,她再次瞥向窗外,樓底下的梅賽德斯還沒走。 她在等威爾海姆么,蘇珊娜站在落地窗邊想著?;蛟S他們正在車?yán)镒鲋豢擅枋龅氖虑椋?/br> 想到曾經(jīng)的畫面,她就有點惡心。 甚至......她真的就那樣干嘔出來了,她艱難的扶著黑金色的辦公桌,干咳了好幾聲才好。她心里煩悶,便摸出了一根煙叼在嘴里,再從口袋里搜出打火機點燃。 深吸了好幾口,她雙手撐著窗臺,看著外面霧蒙蒙的天空才感覺好些。 這時候。 無意間的一個低頭。 那個帶著黨衛(wèi)隊制服帽子的金發(fā)男人,一身暗灰色戎裝,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站在了奔馳車旁邊。 蘇珊娜遠(yuǎn)遠(yuǎn)看去,居高臨下,樓下的他正雙手插著腰站著,仰望她的方向。 威爾海姆! “**!”蘇珊娜忙不迭說了一句臟話。她慌忙丟開了香煙,她不確定他是否能看清五樓的她在抽煙,但是他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盯著她,這讓她有些害怕。 莫名其妙看了一會兒,他伸手正了正帽檐,然后走開了,朝著辦公室大樓的方向走來。 他這是要上樓來了? 蘇珊娜慌忙的開始打開所有窗戶,把那根還在燃燒的煙頭碾滅藏在地毯下面。她知道他是不抽煙的,更不喜歡煙味,雖然威爾海姆沒有明確說過不可以在他辦公室里吸煙,但終究,她不想惹他不高興。 稍后。 蘇珊娜再次試探的深吸了幾口空氣,似乎沒有煙味了,她自欺欺人的又把窗戶都關(guān)上了。 這時候辦公室的大門被推開了,規(guī)律的腳步聲響起。 “克萊因小姐?!毕攵疾挥孟?,這人就是威爾海姆,“早安?!?/br> “少校先生。”她局促的轉(zhuǎn)過身來,低頭看著前面半尺的地毯。 她聽見他輕咳了幾聲,腳步將近,直到踏著黑色的長靴的雙腿進(jìn)入她的視線,踩在面前的地毯上。 “對不起先生,我不應(yīng)該抽煙?!彼踔翛]有正眼看他。 “確實?!彼c點點頭。 他上前幾步,微微俯身,隔著蘇珊娜打開了她身后的窗子,冷風(fēng)一下子灌進(jìn)來。尤其當(dāng)他身體湊近她的時候,她在他身上聞到了一陣陌生的、淡淡的女香。 “煙呢?!彼皖^問。 “我扔了。”她乖順的答。 他冰涼的指尖,扳著她的下巴,讓她抬頭看他的眼睛。 “所有的煙?!彼粗难劬Γ瑤е致院投号?。 她像是個小孩子做錯事一樣,她扭了下腦袋,倔強的不去看他的眼睛。此時此刻撒嬌還有用嗎? 所以她假裝賭氣又無意的狠狠咬了下嘴唇。心里卻慌得不行。 “呵?!彼粗哪槪p笑了一聲,伸手就去掏她的衣服兜,從上衣兜摸到了下衣服兜,從外衣兜摸到了內(nèi)衣。 半包香煙,他順著窗戶,扔了。 一個漂亮的金色打火機,順著窗戶,扔了。 蘇珊娜心疼的不行,看著一個個帶著她體溫的東西飛出窗外,她側(cè)頭絕望的看著樓下面。 “別讓我再看見?!彼谒呁{,又輕輕問道,“好嗎?!?/br> 蘇珊娜乖順的點頭,了無生氣的看著這位元首的禁煙斗士。 “很好?!笨此龥]有反駁,他微笑著看著她敢怒不敢言的臉,相信她不會違背他是的似的,“我今天送了一些東西給你,”他平靜的說著,目光緩緩的轉(zhuǎn)向明朗的窗外,他清白的面容也染上了幾許暖光,“我想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擺在你家的客廳里了?!?/br> “謝謝您少校,總是對您的善意無比感激。”蘇珊娜盡量在臉上拉出一個笑容。 他理所當(dāng)然的挑了下眉頭,無辜道:“圣誕節(jié)快到了,我希望你能開心,蘇珊娜小姐。” 你死了我才開心。 “您也是,”蘇珊娜盈盈笑道,“希望您圣誕快樂?!?/br> 她目送他離開,看著車子離去。 所以? 他特意跑上樓來扔她的煙和打火機? 莫名其妙。 ...... 時間就那樣平靜的過去。 不日,她在家門口的門縫下,收到了一個潔白的信封。干凈簡單,是那種隨處可見的白色信封。 里面是一張平整的火車票以及一張通行證。 日期是1月1日,早上7點整。 一切都有了期限,黑暗中有了轉(zhuǎn)機,她捧著信封,雙手微微顫抖,就像是冬日里捧著一塊烤土豆,笑容不自覺爬上她的臉。 她把他給她的希望,她牢牢的攥在手里。 “你在干什么,蘇珊娜?” 漢娜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沒事?!碧K珊娜將信封偷偷揶進(jìn)懷里。 時間很難熬。蘇珊娜掰著手指過著一天一天。 事實上,她已經(jīng)決定了要和布萊納特離開這里。那么她走后,這座城里發(fā)生的任何事,任何人都不會再和她有關(guān)系......天吶,真是想想都激動。 雖然有的仇未報,雖然有的人被她永遠(yuǎn)的落在了這里...... 但不管了,好好活著才最重要。 而她要離開這件事,是除布萊納特外誰也不能知道的。那么,做戲要做全套,不是嗎。 這日,要去總督家教授那幾個孩子法語了...... 今日天氣看不出好壞,只是很干凈,天很干凈,白白的,地很干凈,白白的,空氣很干,沒有風(fēng)。 到了總督的宅邸,卻被女仆告知,總督夫人,也就是安德麗亞女士今天并不在家。蘇珊娜進(jìn)門的時候,直接被女仆領(lǐng)到了后院的廠房里?!盀槭裁匆獛襾磉@里?”蘇珊娜問那個神色有些木訥,皮膚暗淡的女人,“那么,施泰因邁爾先生呢?” 而對方卻只壓抑的看著她,沒有回答。 那里臟極了,蘇珊娜被迫繞進(jìn)鐵門里。 哦,還真是別有洞天的臟和亂啊。疊成山的輪胎還有木頭,沒規(guī)律的擺放在里面,灰塵像是霧氣一樣彌漫。不過這里的溫度還可以,幾個貼墻的金色爐子燒的正旺。 未見其人,先聞其香。 不知總督這是用了什么香,不怎么濃郁,給人以清朗的感覺,就像是今天的的天氣,清明又平靜。 她遠(yuǎn)遠(yuǎn)看見總督,還有三個孩子正在堆起來的廢料堆上蹲坐。難道在為圣誕節(jié)做準(zhǔn)備? “貝克先生?”蘇珊娜假裝并不介意這里的灰塵和泥土,她大方的走上前去。 那個頭發(fā)有些凌亂的男人抬起頭,看得出,棕色的胡茬還沒刮。 “嘿,”總督正穿著居家的襯衫還有款式有些老土的褐色毛背心,挽著袖口和褲腳,站在長桌旁鼓弄著一塊巴掌大的木頭。他抬頭看了看蘇珊娜,又平靜的低下頭去繼續(xù)倒騰起來,“早上好,蘇珊娜小姐?!?/br> 他真的有口音,有點靠近意大利那邊的感覺。 三個孩子正圍著他坐著。倫納特從高高的木頭架子上面朝她揮了揮手,旁邊是他哥哥埃爾維——同樣在擺弄一些木頭和釘子。 “早上好,蘇珊娜?!?/br> 艾瑟則裹著毛毯,一臉痛苦的坐在她爸爸身旁。 “這是在做什么?”蘇珊娜看著旁邊一些被鋸好的木頭不禁發(fā)問,“圣誕樹?” 總督依舊低頭認(rèn)真做著,答道:“一些小機器?!睍r不時,再用臟手擦擦臉。她發(fā)現(xiàn)他金棕色的頭發(fā)頂已經(jīng)稍微有些稀疏了,“我正帶他們做點奇怪的東西?!彪S即他低沉的干笑了幾聲。 “蘇珊娜快帶我們?nèi)ド戏ㄕZ課吧,我真的不想在這里待下去了!”裹著紫色毛毯的艾瑟厭煩的祈求道,說著便站了起來。 “好,”沒等蘇珊娜開口,總督說話了,他放下了手里的活,將倫納特和埃爾維招呼下來,“克萊因老師,您帶他們?nèi)グ?,一切請隨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