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蘇珊按沒有再進那個辦公室,而是等在玻璃門外。那位寬肩窄腰頓號身材修長的上尉,正背對她佇立在里面的小窗口前,幫她辦理撫恤金的事情。她透過玻璃,看見剛剛那個對她趾高氣揚的女職員和布萊納特說了幾句話后,突然變得焦慮和不安起來,甚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滿面愁容和害怕。 不會是出了什么問題吧? 她聽不見里面說什么,伸手“吱呀”一聲推開門,走進去?!霸趺礃恿耍俊碧K珊娜問。她緩緩走近布萊納特,他居高臨下一個回眸,清冷的藍眼睛看著她,問:“你想什么時候拿到這筆錢?” “現(xiàn)在,馬上?!?/br> 布萊納特回過頭來,手臂自然的架在窗口的臺面上,干脆的說道:“按我說的辦?!?/br> 一切都很順利的辦好了。布萊納特從財政室出去后,就和她分道揚鑣了,并對于她的道謝表現(xiàn)的十分冷淡。蘇珊娜也終于為錢的事情松了口氣,接著,她中午時候便從銀行取出了這筆已經(jīng)轉(zhuǎn)換成法郎的撫恤金。 中午用分配下來的配給卡在面包店換了一點些硬面包,蘇珊娜便回到自己的小小辦公桌里了。 不料一位身著棕色正裝的女士急沖沖的跑進屋來,滿面春光,等她站定蘇珊娜才認出來這位是這里的主要負責人,墨脫女士,是個地地道道的法國女人。 “格林塔,蘇珊娜......呃,我記得還有誰會說德語來著......”她大聲的嚷著,并環(huán)顧整個辦公室,視線在每張疑惑的臉上一一掃過。 “我也會一些德語,女士?!币粋€男同事站了起來。 “我需要的是女士?!彼琢艘谎?。最后在辦公室里面挑出了包括蘇珊娜在內(nèi)的三位年齡均不超過三十五歲的女子?!昂昧伺總儯臀易甙??!彼錆M干勁的招手。 蘇珊娜躊躇,但還是聽話的從自己的座位里走了出來,路過墨脫女士時她疑惑的問:“我們要去做什么?” “好差事!”墨脫回答,然后領著她們穿過樓道,前往隔壁A座。出了亞瑟大廈的南門,蘇珊娜抬眼看見原本空曠、松散的廣場上,整齊的停滿了德軍裝甲車,像是一座座年久失修的小房子,臟兮兮又冷冰冰的聳立在她的視線里,一輛接一輛。密密麻麻。 還有那些毒綠色的鋼盔大兵,烏壓壓的一片,一個個背著黑色長槍,裹著長大衣,正排著列隊站在裝甲車前面,或者跟著隊伍朝一個方向前進。 還有在人群中緩慢行駛的,一輛接一輛的鐵灰色卡車。 她抬眼看著卡車再她面前慢慢行駛而過??ㄜ囶^后面,大兵們面對面坐在卡車的長凳上,擠得滿滿的。他們把來復槍放在大腿旁邊,正饒有興致得到四處張望著。他們都是一群年輕的男人,甚至可以稱之為男孩,他們的胡子都刮的干干凈凈,頭頂著嶄新的頭盔,胸前帶著閃亮的徽章,精神十足。 他們偶然間看見經(jīng)過這里的這些女士們,無一不伸長了脖子看過她們來,有的還吹起了口哨。 他們看起來來就是一群和蘇珊娜年齡相仿甚至更小的年輕人,喜歡微笑著盯著女孩看的年輕男人。 這定是剛來到諾斯的德軍裝甲部隊??磥淼萝娪忠淮螘煶晒α恕?/br> “嘿!跟緊了!”墨脫女士穿過熙攘的士兵朝她身后的小姐們喊著。 蘇珊娜轉(zhuǎn)過身,趕忙跟了上去,這一路走下來,先是不小心撞到了帶著船型便帽的士兵肩膀,之后又不小心被人踩掉了鞋子......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她們終于來到了位于A座里的一間小禮堂附近。蘇珊娜發(fā)現(xiàn)這里不止她們?nèi)齻€,還有很多很多的女人正排著隊,等在禮堂后臺的小門里。略顯吵鬧的禮堂通道里,來回有端著來復槍的大兵巡邏。姑娘們有的小聲交談著,而有的甚至故意用笑聲勾搭那些個一臉嚴肅,正在搜她們身的大兵。 蘇珊娜卻感覺十分不安,尤其是被陌生男人摸弄身體,本著搜身的名義,實質(zhì)上占她的便宜。并且,每過個三五分鐘,都有德國大兵端著槍從后臺的小門里沖外面的姑娘招手,讓她們按著順序走進去五六個...... 而禮堂里面在干什么,她們都毫不知情。 終于輪到蘇珊娜和幾個女人了進去了。蘇珊娜被德國人用冰冷的槍口頂著后腰,穿過了了禮堂后臺,再撩開暗紅色的厚重的幕布,走出來。 刺目的燈光從她四面八方照射下來,讓她一時間睜不開眼,失去了視力。 光芒中,她聽見有德國人從臺下高聲喊道:“都面向臺下!把你們的外套,套裝,外衣都脫掉!” 什么?蘇珊娜瞇著眼努力的想要看清周圍到底是什么個情況。 而她身邊的女人們也都發(fā)出了詫異的低呼??墒堑聡瞬唤o她們反應或反駁的機會,繼續(xù)厲聲催促她們,讓她們趕快脫掉外衣。 蘇珊娜聽見左側(cè)的女孩,悉悉索索整理衣服布料的聲音,很快右邊的女孩兒也開始脫了。蘇珊娜揉揉眼睛,視力恢復了一些,但她也只能看見臺下是黑漆漆的一片,卻依舊看不清人影。她心一橫,快速的解開自己的正裝扣子,麻利的脫掉,再像其他幾個姑娘那樣扔在地上。 “有人會唱歌嗎?”德國人問。 無人應答。 “有誰生過孩子?” 這個問題一出,幾聲不懷好意的笑聲從黑壓壓的觀眾席上傳出。 蘇珊娜的視力恢復了,瞥見身旁的一個年歲不大的姑娘唯唯諾諾的舉起了手。 她再看著臺下,稀稀拉拉坐著幾位軍人,可惜燈光問題,他們在她眼中都只是一些灰黑色的剪影。而她們身后還站著大概十來位姑娘,一個個已經(jīng)成年了的面龐,卻都露出了小孩子只會在課堂上犯了錯誤的表情。 “誰會用打字機?” 無人應答。 這時候,臺下飄上來幾句閑散的話:“我說什么來著,大隊長,沒有女人敢在這種地方主動送上門?!?/br> “你們到底要干什么?!”一聲怒吼從臺上一位站在前排的女士怒吼出口。 “我們這是在給二級突擊隊大隊長挑選翻譯官,小姐?!庇腥薱ao著濃重口音的法語回答。 “你們這是在羞辱我們,羞辱法國!你們這群德國佬!”那位女士很憤怒。 “我們是紳士?!钡聡藚s并不在乎。 那女人毫不示弱,可能是因為站在臺上被他們戲弄的太久了,也可能以為德國人虛偽的笑容沒那么嚇人,便一股腦的發(fā)泄著一切對德國人的不滿,放聲大叫著。 馬上便從臺下走上前一位德國士兵,將那女人連推帶拉的往臺下扯。 可那女人像是瘋了一樣的掙扎,拼命的用德語辱罵著臟話。無論臺上臺下,她都成了唯一焦點。 直到“彭”的一聲槍響。 死一般的靜寂,與之后風暴一般的尖叫。 蘇珊娜默默的看著那女人的rou體終究被大兵拎著一條四肢拖下臺,再笨重的跌落下去。而臺上的女孩兒們隨著自己喉嚨里不可控制的尖銳叫聲逝去,彼此有默契的一般安靜下來,屏住了呼吸。 不止蘇珊娜,所有女孩都聽見了一個德國男人爽朗的聲音從臺下飄上來:“現(xiàn)在,我知道誰的歌喉好了?!?/br> 他站從座位上站起,一步一步像是閑逛公園那樣輕松的朝著舞臺走來,在驚恐女人的注視下他將那柄烏黑的手槍收回腰間的槍套里。 可是大片的陰影在他上半身,沒人看清他究竟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