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一間位于諾斯貧民區(qū)的廢棄地下室。 從入口外傳來“砰!”的一聲,像是鐵罐子一類的東西被壓扁了。 “有人會通下水管道嗎?”彼得的聲音從地下室的入口處傳過來。 一位女士從地下室內部匆忙跑過來,拉開了生銹的鐵門,道:“快進來!”。彼得警惕的四處望了望這才鉆進了幽暗的地下室內。二人沿著滿是廢棄物的長長走廊,走進進里面的一個石磚門洞前,女人拉開了燈。 暖暖的燈光模糊的勾勒出屋內的情景:一張四人的長條鐵餐桌,還有若干把風格毫不搭調的北歐風格的木頭椅子。屋內還有三個人,兩男一女,都是普通的市民打扮,有的像是銀行會計員,有的則是像普通的街頭小販。 因為德軍切斷了城市與城市之間的通信,電話就像是沒有被發(fā)明出來一樣,人們只能依靠郵寄德國明信片來傳遞消息......所以,抵抗組織的主要聯(lián)絡方式,就是像現(xiàn)在這樣開秘密會議。 當然,這也不意味著,就算電話和郵遞沒有被切斷,他們就可以打電話傳遞消息了。 領彼得進門的女子叫做梅拉,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婦人。 “來不及說廢話了,先生們。”梅拉一口標準的倫敦腔把彼得安排著坐下,從旁側的柜子里拿出了幾把小型手槍放在了桌上。 “去羅馬尼亞的軍事代表團不久后在諾斯停駐,大概是10月20日左右,那時候漢斯少校會為代表團舉辦一場宴會,地點在歐洲之光酒店?!?/br> “所以組織上想讓我們做什么?!?/br> “代表團里有剛從戰(zhàn)場負傷回來的沃爾夫上校,趁著宴會混亂,組織派我們在歐洲之光安裝竊聽器?!?/br> “監(jiān)聽沃爾夫?” “是的?!?/br> “可是要怎么做......”這回是彼得犯了難。 “你們不是有個專業(yè)的線人嗎,我記得......”梅拉說道。 “蘇珊娜?那個所謂你們培養(yǎng)出的專業(yè)人員......可別提了,”彼得搖搖頭,“她現(xiàn)在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妓女,我還準備將她秘密送走,或是直接......” “我們的線人說她昨晚和一個德國大兵被從歐洲之光趕出來了,好像是因為他們兩個私自闖進了飯店的廚房倉庫。” “真的?呵......”彼得頓時感覺有些不可思議,“歐洲之光那種把手森嚴的地方,他們是怎么進去的?又怎么會只是被趕出來?正如你所說,那只是一個大兵而已。” “準確的說,那是沃爾夫中校的外甥。他們兩個只是被口頭批評了,臨走前還給他們一些紅酒?!?/br> “天呢,”彼得不可思議的睜開了大眼,“真不敢相信,至少我要去確認一下,她真的和沃爾夫的外甥搞在一起了?如果是真的,那么舅舅的歡迎會,外甥一定會來!我們可以通過蘇珊娜進入宴會,或者直接讓她去安裝竊聽器!” “先生女士們,看來我有大事要干了!” ...... 昨夜,他們從歐洲之光“滿載而歸”,兩個人在冷清黑暗的大道上肆無忌憚的撒酒瘋,在街燈下相擁著跳二人獨創(chuàng)的“華爾茲”,在塞納河畔把酒瓶和石頭沖著高掛的月亮一個個丟了出去,在歡笑笑聲中,她昏睡在他懷里...... “我愛你,蘇珊娜。你愛我嗎,等戰(zhàn)爭結束,你會跟我回家嗎?!彼沧砹?,自顧自的對著黑夜喃喃自語起來。他雙臂抱著她讓她腦袋枕在他堅實的肩膀和溫暖的胸膛,他抱著她走在灑滿月光的塞納河畔,迎著冷風吹。 “我的家鄉(xiāng)很美,有溫柔的風,閃閃的星星,就像你的眼睛那樣明亮......”他下巴磨蹭著她一動不動的額頭,再輕輕吻下去。 她閉著眼流淚。 第二天的下午,蘇珊娜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她迷糊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她自家的床上,埃里希已經(jīng)不知去向,只有他留下在床邊的一封信和一大塊硬面包以及一盒羊奶。 她披了件毛衣便走去門口開門,無意中路過鏡子發(fā)現(xiàn)自己的妝容已經(jīng)花的像是馬戲團小丑......拉開門鎖,彼得帶著一身外面的冷氣,推門而入。 “聽說你和一個德國小子在一起了?”彼得不由分說的沖進了屋里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沖進了臥室。 “你怎么知道他現(xiàn)在不在這兒?”蘇珊娜跌進了有些霉味但還算柔軟的綠沙發(fā)里,翻出一根煙來抽。 “我早就等在你門口了,那個大兵大概早上十點鐘離開的,還折回來一趟給你買了點吃的,他才離開。我看的一清二楚?!北说寐唤?jīng)心的說著,一雙圓眼睛卻亮的像鷹眼一樣在她臥室里四處搜尋......直到落到那封信紙上。 “他什么都沒留下,你別白費力氣了......”蘇珊娜依舊在沙發(fā)上毫不顧及形象的,攤著抽煙......昨天喝的有點多。 “蘇,我今天有些事情必須離開了”突然聽見從彼得嘴里傳出一種奇怪腔調的德語,剛想諷刺一下彼得的德語蘇珊娜這才想起那封信,害得她一著急從沙發(fā)上一下摔倒地毯上。 “你把它還給我!”蘇珊娜怒吼,爭搶,可是于事無補,她是爭不過一個強壯的法國漢子的。 彼得依舊拿捏著做作的語調讀著信,弄得蘇珊娜臉紅一陣白一陣的。 “......如果可以,我想請你共進晚餐,今晚五點,我在你家樓下等你好嗎?愛你的,埃里希?!?/br> 信都被念完了,彼得將它還給了蘇珊娜。 “你一定要和他吃晚餐,”她沒想到彼得會這么說,但他確實這樣說了,“他不管做什么你都要順著他,聽懂了嗎?!?/br> “不好意思,”蘇珊娜忽而又回到了往日里高傲的欠抽模樣,轉身又回到沙發(fā)里,“請問你是?” “蘇珊娜,我有任務要交給你!過不了多久,會有一場盛大的宴會在諾斯舉辦,你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法國的人民需要你這樣去做!” “組織上的任務?” “是的,躺在你床上的那個德國大兵不是普通的一個混蛋,他是沃爾夫中校的外甥!我敢肯定,他不久將會出席這場宴會,而你一定要想辦法讓他帶你一起去,到時候你只需要在沃爾夫的房間安裝一個竊聽器就足夠了?!?/br> 蘇珊娜聽著彼得的話,在屋子里拿著煙走來走去。 “如果他不帶我去呢。你知道,那都是德國人,德國男人的宴會......” “那你還有什么存在的意義?”彼得一把搶過她手里搖搖欲墜的香煙,放到自己嘴里,“蘇珊娜,這次宴會來的人都大有來頭,你也許會見到你想見的人.......我希望你能做一點兒正確的事情,至少為了那些死去的人?!?/br> 她木訥的點點頭。 也許是昨夜的酒太醉人,或者是那男人指尖的溫度讓她留戀,她有那么一瞬間忘了她到底是誰......她是個被德國人摧毀蹂躪一切的猶太混血! 她抬起頭堅定地看著彼得的眼睛,然后勾起兩邊的唇角,僵硬的笑起來,“我一定會盡全力。” ...... 隨意整理了一下,她去上班了。也很顯然她遲到了一個上午加下午兩個小時,而且她為了赴埃里希的約,她還要提前兩個多小時下班。就算如此,她還是得去請個假吧...... 斐舍花店的老婆婆一怒之下扣了她兩天的工資。沒辦法,誰讓她自作自受。蘇珊娜只能盡心盡力的完成剩下幾個小時的工作,工作倒也不算忙......只有一束需要九十九支的康乃馨花束,卡片上老太太記錄的顧客需求是:99支,盡可能的好看。 多么傻氣的留言,蘇珊娜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