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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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過得怎么樣?” “尚可?!?/br> “那你何故獨(dú)自喝酒?” “這不是酒?!?/br> 周遲晃了晃酒杯,滿意地聽著杯中清亮的水聲,曲曲折折,搖亂一鉤新月。 薛枕弦料想她已半醉,無言地笑了。 她與周遲一同泡溫泉,兩人中間隔著珊瑚搭的景觀。周遲不喜歡和人一起,因此挑了這樣的方式。 薛枕弦道:“給我一杯。” 周遲將浮在水面的托盤一推,它載著一盞清酒穿過橋洞漂向隔壁的女人。她嗜甜如命,喝的酒也是甜的,這和女人的偏好相去甚遠(yuǎn)。女人嘗了一口,見不是她愛的微苦的味道,便擱下了。 “你今日去找余大人了?” “這酒如何?” “有辱酒的品格。這不是酒?!?/br> “還算誠實(shí)?!敝苓t嘆道,“幾年不見,余彥羲一點(diǎn)也沒變?!?/br> “豈不美事一樁?” “這樣不好?!?/br> “如何不好?” “你明知故問?!?/br> “派人跟著你是為了保護(hù)你,我的公主?!毖φ硐乙员瓑|折了一朵玫瑰,驀然松手,看著它散開,輕輕說道,“至于你進(jìn)春和堂之后的事,我一概不知。” 周遲反問她:“你還記得他離開都城之前發(fā)生的事嗎?” “我記得,他和你吵過一架。有人向皇帝引薦了外族大夫,綠眼睛,高鼻梁,怪是怪,可看久了,這長相也真心讓人愛?;实鄞齽e人好,待余大人就淡了,偏余大人愛較勁,皇帝不見他,他就端著湯藥站在宮門外邊等,人來人往的,他也不尷尬。” “你真了解他。” 薛枕弦接著說道:“他那陣子很不穩(wěn)定,看誰都不順眼,可他當(dāng)著你面說你母親不好,換誰都忍不了。他這個(gè)人也一直奇奇怪怪的,和人吵嘴也算不得什么稀罕事。” 她話里話外都在找余彥羲的錯(cuò),看似站在周遲這邊,但周遲很清楚,她只是愛看熱鬧而已。 薛枕弦又問:“你們是怎么吵起來的?” 周遲腦中過了一遍這幾年的事。 四五年前,余彥羲還是太醫(yī)署醫(yī)官之一,年輕有為,深受周遲的父皇器重?;实鄢鋈肟値е?,久而久之,他身上起了些變化,尖刻的性情竟也柔軟許多,懂得溫和待人了。 怎么吵起來的呢? 人人都愛外族大夫和他的美人學(xué)徒。余彥羲見不到皇帝,便換了個(gè)對象,他開始黏著周遲,噓寒問暖,事必躬親。有一日周遲出游,貪涼著了風(fēng),宿在小吾山行宮。余彥羲已經(jīng)是周遲的半個(gè)貼身醫(yī)官了,自然跟在她身邊。行宮人少,周遲半夜熱醒,余彥羲就睡在她床邊,還抓著她的手。太詭異了,她直接踹醒余彥羲,質(zhì)問他為何如此。 他答:“父親,母親,不都是這么照顧孩子嗎?” 后來周遲大怒,直罵他配不上,諸如此類。余彥羲反說是她的父親母親不好,不會照顧她。 周遲已然忘記當(dāng)時(shí)的不愉快。久別重逢,他們?nèi)躁P(guān)心彼此,余彥羲多了些長輩的隨和之感,周遲知曉他的經(jīng)歷,也對他心存憐憫。 昨日李承業(yè)提及余彥羲,周遲不由想起這些前塵舊事,決定和余彥羲好好談?wù)?。李承業(yè)原本要隨她同去,但他中途有別的事,因此周遲獨(dú)自去了春和堂,與故人叁杯兩盞淡酒。 她還帶了一幅圖:“挑一處?送你?!?/br> 余彥羲看去,乃是近來城北新造的閣樓和集市,過不多時(shí)便要開張,遂笑道:“這可難辦,需好好想想。我想好了,能全都要么?” “你當(dāng)真想好了?這一帶的稅目,我都會一一過目的。” 余彥羲笑了笑。 周遲點(diǎn)點(diǎn)地圖某處:“這園子留給你。你想要個(gè)庭院,此處有山石花樹,有空地,可種植草藥?!?/br> “春和堂就挺好的?!?/br> “這是鑰匙和房契。” 周遲取出一枚信封。 余彥羲道:“我辭官前,曾勸陛下莫要信那金丹之術(shù),你支持我,我很高興。丹砂、硫磺、金石,用在正途上方是好物,邪門歪道均不可信。只是可惜,可惜……” 周遲小時(shí)候和余彥羲學(xué)了不少醫(yī)術(shù),那些道理和后來李一塵教給她的多有相悖,但道理總是愈辯愈明的。李一塵傾向于放任自流,堅(jiān)信陰陽五行之法;余彥羲則一板一眼,萬事皆可定下章程。 前事揭過,他又開始過度關(guān)心她。他翻出幾年前寫的藥膳,替她安排今后飲食,秋天吃什么,夏天吃什么,還給她無數(shù)瓶瓶罐罐,紅的,青的,白的,哪一樣經(jīng)期吃,哪一樣風(fēng)寒時(shí)吃,一年的存量,應(yīng)有盡有。他熱心腸的樣子處處透著詭異。 最后周遲煩了,兩人好像又回到幾年前,一切重蹈覆轍。 不同之處是,她比以前長大了一些,也更加不能忍受余彥羲的做法。 她鎮(zhèn)定地?fù)]出致命一擊:“你把自己當(dāng)成什么了?你就算變成趙飛燕、楊玉環(huán),我父皇也絕不會多看你一眼?!?/br> 她知道余彥羲最深的秘密,因此很清楚怎樣傷他。奇怪的是,她沒有愧疚之心,她想好了一萬種傷人的說辭,最終選擇了并不尖銳又能表達(dá)她意思的那一種,都是她想做的——難以置信那是她。她想在黑夜點(diǎn)起幽暗的燈讀書,書頁因飄浮的光暈而美麗;她想找余彥羲吵一架,朋友的存在因激烈的沖突而鮮明。她想那樣做,她尚不知道身體和心靈的裂痕從何而來。 余彥羲聽她說完那句話,臉上就有裂痕,他變成一塊長出蛛網(wǎng)的玻璃,稍有不慎就跌成粉末。他甚至拿不出多余的力氣反駁周遲。 周遲丟下余彥羲匆忙走了。春和堂的伙計(jì)見她兩手空空,急忙派了一個(gè)打雜的將東西送到她的住處。 她的父皇也會在臣子吵得不可開交之時(shí)下令退朝,或者拒絕官員覲見,意圖“等愛卿消消火”。她一直認(rèn)為父親很卑鄙,他選擇逼迫他們妥協(xié),而不是傾聽意見。她討厭那樣,但如今她的做法竟然是效法她父親。 薛枕弦見周遲長久無言,詢問道:“小公主?” 周遲回過神來:“何事?” “我還當(dāng)你暈過去了。怎地突然不說話?” “我想通了一件事。” “哦?” “你是對的,余彥羲很討厭?!敝苓t一氣喝干殘酒,抓起浴衣上岸,“我拿他當(dāng)朋友,他竟然把我當(dāng)女兒,太討厭了。你早點(diǎn)休息?!?/br> 她提著酒壺往回走,想要想些開心的事。她一路回憶白日的見聞,新鮮的事,建筑,吃食,最終回到余彥羲身上。她很難向余彥羲開口,他想要的情感在她看來實(shí)在不是件美好的事情。 這也和她的父親有關(guān)。她剛剛懂事時(shí),迫不及待地追問年長者愛的含義。 她曾經(jīng)在父親生辰那日對他說:“愛您,父皇?!?/br> “父皇也愛你。” “會愛遲兒多久呢?像星星那么久嗎?” 長者以他模糊的面孔笑道:“直到找到下一個(gè)吧?!?/br> 她不敢問“下一個(gè)”是什么意思。從那之后,周遲再也沒有問過別人是否喜歡自己這種話。 周遲決定把這些事留到明天,收拾好自己,再去登門賠禮。 真是糟糕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