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故里
這世上有沒有一個人告訴過你,他把自己的一生都交給你,就算自己死了,也絕不允許任何人傷你半分。 …… 這個地方太寧靜了。 紅妝從昏睡中醒來,恍惚覺得自己好像還躺在藥室的冰玉棺里。 那個時候和現(xiàn)在一樣安靜,她分不清日升日落,四季輪轉(zhuǎn),時間是停滯的。 師姐和師父告訴她一切都已經(jīng)過去了,她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時間過去,等自己重新“活過來”。 天樞把她帶回七星谷,放到了冰玉棺材里。紅妝全身都碎掉了,心口和腹部還被破開了兩個大洞。接近一年的時間里,她一直動彈不得,天樞把她當成最脆弱的木偶娃娃,一點一點小心地幫她把骨頭接上。 從冰玉棺里出來的那天,紅妝問紅袖:“我是不是已經(jīng)死了?” 她太清楚自己的傷勢,絕對不可能活,她既然還能醒來,那這副軀體說不定已經(jīng)不是“活人”。 紅袖摸摸她的長發(fā),輕輕搖了搖頭。 她知道紅妝的事情,知道她喜歡上了季家的三公子,也知道她被季二一箭穿心。情這種東西害人不淺,她自己也怦然心動過,明白那是什么感覺。 天樞問的時候,紅袖替紅妝作出了選擇,她覺得她肯定還有悔,季三沒有負過她,她一定會回去江南。 所以。 “是雙生蠱?!奔t妝說。 她抬起頭來,看著季寒初,姿態(tài)有些隨意,向他解釋:“雌雄兩蟲相伴相生,我體內(nèi)的是雌蟲,它來幫我護著心脈?!?/br> 季寒初坐在床邊案頭,聽她說著關于蠱蟲的事情,面上沒有什么波瀾,但細看之下,發(fā)現(xiàn)眼中并不平靜。 雙生蠱他也有所耳聞,傳聞能生死人rou白骨,與活死人蠱一樣,只是…… 他問:“雄蟲呢?” 雙生蠱比之活死人蠱,雖然能使人復生后與常人無異,但它也更加脆弱,困擾繁多,倘若雄蟲死亡,雌蟲的蠱體也會隨之湮滅。 當年天樞將搖光的雄蟲冰封在冰河之下,保了她的性命,卻也使得她再不能出南疆。 可紅妝在這里,她的雄蟲就不可能在冰河下。 紅妝抿抿唇,臉色不太好看。 季寒初問得一針見血。 她悶悶地說:“在師姐的身上?!?/br> 沒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命和自由系在另一個人身上,除非她夠愛你。 天樞也曾想過把冰河下的雄蟲種到自己體內(nèi),可搖光不愿意。她講自己活了太久,實在無趣,不想再折騰。 紅袖卻不同,她太知道紅妝的心,她在江南還有一段情,不能就這樣困死在七星谷。 季寒初看到她臉上濃重的悲傷,心頭仿佛鈍刀割rou。這感覺很陌生,但來勢洶洶,他活了這些年,好像第一次感受到。 他很同情紅妝的遭遇,但這和他樂意被綁架是兩回事,“紅妝姑娘。” 紅妝抬起眼。 不知怎么,季寒初突然有些不忍心,他斂了眉,不太敢去看她的眼睛,轉(zhuǎn)過頭輕聲說:“我有未婚妻了,是我表妹青湮,你……”何必勉強。 后面那句話,是怎么都“你”不出來了。 出乎意料,紅妝很淡定,她隨意地嗯一聲,坐起來抓著他的衣袖,把他拉到床頭。 她起身跪在床上,手指捻了他下巴,呼吸溫熱撲面而來,季寒初被迫俯下身子,四目相對,能看見她明亮的雙目,映著他的影子。 “我知道了?!奔t妝從喉頭發(fā)出話音,纏綿而低沉,彼此的呼吸太近,蔥白的手指摩挲在季寒初的下巴上,再靠近一點,嘴唇就能貼上去。 “你走吧?!?/br> 季寒初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 紅妝放了手,懶洋洋地坐在床上,對門口做了個請的動作。 “不是想走嗎?走吧?!?/br> 說話間,兩只白嫩的腳丫垂在床邊搖晃不停,趾頭被凍得微紅。 季寒初皺眉,訓斥她:“你這是做什么,你還受著傷?!?/br> 紅妝嗤笑,拍拍手:“我是死是活關你屁事?!?/br> 季寒初走過來,伸手扯過床上的被子,把她整個人蓋得嚴嚴實實。誰知道紅妝夠任性,一腳就把被子踢翻,穿著件單衣靠墻邊坐著,挑釁地看著他。 明明昨晚被傷得話都說不全,今早剛好了些居然就有力氣這么活蹦亂跳地耍橫。 季寒初是醫(yī)者,看不得別人糟踐自己,捏起被角想再給她蓋上,結(jié)果小姑奶奶一頓飛踢,踹在他腰上、腿上,腳下冰涼一片,讓他都打了寒顫。 這姑娘沒說謊,她傷重未愈就來了江南,又被三叔拍了一掌,眼下傷勢恐怕比面上看起來還嚴重些。 季寒初無奈:“你受了傷,就不能乖乖休息?” 紅妝喘著氣:“你不是要走嗎,你走??!找你那未婚妻去,趕緊走!” 季寒初把被子放下,坐到床邊,看著她眼圈泛著紅,鼻頭一抽一抽的,癟著嘴巴倔強地不說話。 他看著她這么委屈,沒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發(fā)頂,很快又縮回去:“你別鬧了,你想去哪里,我跟你去就是了。” 紅妝慢吞吞地轉(zhuǎn)頭:“不去找你那未婚妻了?” 季寒初:“你給我軟骨散的解藥,我就和你走。” 紅妝想都不想:“不行?!?/br> 萬一他一恢復武功,直接跑了怎么辦。 季寒初:“我既然答應了你,必定言而有信。” 他想的其實很簡單,紅妝的狀況這么不好,他又被封了內(nèi)力,路途遙遠,萬一路上碰到什么危險,他會擔心自己沒辦法護著她。 他覺得紅妝就像個需要保護的小孩子,不好好看著,就可著勁兒糟踐自己。她對自己的綁架和輕薄,就像失去了最心愛的玩具,在哭鬧在撒嬌罷了。 季寒初沒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開始對紅妝妥協(xié)。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至于他的所謂未婚妻,季寒初覺得,也不是什么非常要緊的事情,他們認識這么多年了,何必非要時時刻刻都一起。 那又為什么要跟著紅妝在一起? 不知道。 也許他也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