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不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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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釀?wù)匠蔀閷④姼镜臅r候六歲。 和府里眾多奴婢不同,她原本并不是將軍府的人,聽阿娘說她懷孕的時候還是恭謙王府的大丫鬟,替府里的小祖宗守夜。 恭謙王府的小祖宗是宸音郡主,姓陸,喚什么名小釀已經(jīng)忘了,她問阿娘,阿娘也只是嘆氣,不肯再提。 因為將軍不喜歡他們提。 大和九年,隨著老夫人投河自盡,恭謙王府一夕之間樹倒猢猻散,府里眾多奴仆趁亂卷了錢財逃跑的有,枯坐房中抹淚的有,嘆了口氣收拾細(xì)軟回老家的也有。小釀一家簽的是死契,阿娘和阿爹自小就被賣給了恭謙王府,除了做奴才什么也不會,王府倒了,他們的天也塌了。 還好有將軍。對于那日的情形小釀已經(jīng)記不太清,唯獨記得一片死寂當(dāng)中,那個男人如天神般來臨,踏過枯葉,一步一步走上臺階,眉目很冷淡,聲音也很冷淡: “愿意去將軍府的,跟我走?!?/br> 第一個跟上的是小管家阿宋,扶著老管家,老管家年紀(jì)大了,走得很慢,將軍刻意停下,站在王府門口等他們跟上。小釀的爹娘只是愣怔一下,便立刻感激涕零,提著早就收拾好的包袱跟上去,小釀被他們牽著,從阿娘的衣擺下探出腦袋去看。 男人一身輕便黑衣簡裝,發(fā)帶束起高高馬尾,站在門口老樹下,老樹枝都禿光了,因為是背對著他們,只露出一個背影,望著極為蕭索。 阿宋經(jīng)過他身邊,似是不忍,輕聲說:“江小公子……” 話沒說完,被他爹捅了下。 阿宋一激靈,忙改口道:“將軍,節(jié)哀?!?/br> 將軍并沒有計較他失言,輕輕點頭便算過了。 輪到他們一家出去,將軍微微側(cè)目,看了阿娘一眼。 “是你?!彼f,“你是守夜丫鬟?” 阿娘低著頭答:“是奴婢?!?/br> 將軍:“去藏書閣伺候吧?!?/br> 說完一頓,又道:“不要進(jìn)內(nèi)閣?!?/br> 阿娘忙不迭答應(yīng)了。 此后過了八年。 征南將軍真如外界傳聞一樣,性戾,冷血,不近人情。三年前抓到一南越遺族,雖然南越如今已然歸順,改稱南疆,但越人仍然保留了骨子里的桀驁。聽說抓來的是個前鋒大將軍,主持了當(dāng)年青靄關(guān)的殺戮,明知與江淮有生死冤仇,依舊不改本性,口出狂言。 江淮對他用了十八種酷刑,渲汝院牢中地面像被血描繪出的畫卷,他作為執(zhí)筆的人,臉上沒有多余表情,可身邊行刑的人都吐了。 事后皇帝震怒,卻也無可奈何。 阿娘嘆息:“這一場恩怨,竟沒個到頭的時候?!?/br> 阿爹也嘆:“到不了頭了,將軍心里……” 小釀好奇:“阿爹阿娘為什么這么說?” 阿娘摸了摸她的頭發(fā),坐在藏書閣大門的門檻上,容色悠遠(yuǎn),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回憶。 那也是她第一次聽到關(guān)于宸音郡主的故事。 她們口中的宸音郡主,天真機敏,勇敢堅定,沒有官家小姐的嬌縱,處處承襲了恭謙王的颯爽。 桃花枝、圓月燈……她沒見過那樣的宸音郡主,也沒見過那樣年少明亮、意氣飛揚的將軍主子。 少年鮮衣怒馬,鴻鵠之志,揚言踏破敵人河山。少女羞澀嬌俏,情意纏綿,一生一代一雙人。 對將軍萌生情意以后,小釀更是在心里偷過無數(shù)次宸音郡主的模樣。嫉妒和羨慕共生,她越發(fā)覺得那應(yīng)該是個天底下最最溫柔最最美好的姑娘,才配得上將軍的喜歡。 但今天見了真人以后,她只剩下失望。 小釀第無數(shù)次皺著眉頭打量跪在祠堂里的人影。 就這樣一個……女人? 渾身透著陰氣和死氣,像是對人世間沒了絲毫留戀。這兒的萬紫千紅留不住她,亮堂堂的日頭也暖不了她,她一寸一寸都是冰冷的,冷到骨子里。 小釀撇撇嘴,跟個死人似的,有什么好喜歡。 腳步聲響,她低頭讓到一邊。 江淮從門外邁步進(jìn)來,站定在她身后,輕聲說:“很晚了,先歇著吧,明日再來?!?/br> 她點點頭,從軟墊上起身,蒼白的臉有些灰白,從剛才進(jìn)祠堂跪拜上香起,她就摘了面紗,此刻轉(zhuǎn)過頭露出的是一張可怖的臉龐。 小釀眼里登時出現(xiàn)驚恐的神色,踉蹌著往后退了一步,手里端著的祭奠用品啪一聲,掉在地上,人也嚇得往后癱坐,腿蹭著地面往后挪。 空氣凝滯,江淮的聲音帶著凌厲的怒氣:“誰干的?!?/br> 宸音郡主沒有回答,定定地了小釀一眼,良久露出個淡淡的笑意,說:“不妨事。” “是誰干的?是不是……他們?!?/br> “我累了?!彼皖^摸了摸自己被袖子掩蓋住的手腕,移開目光,望著靈堂外長夜:“我要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