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抿了抿嘴，沒說話。

    陸舜華哼唧兩聲，也不講話了。

    江淮：“郡主怎么不繼續(xù)說了？”

    陸舜華：“……”

    江淮笑了笑，“郡主繼續(xù)說，有什么不滿的，大可以全都說出來?！?/br>
    陸舜華趴在他肩頭，半死不活地哼哼：“我怕你把我扔下去?！?/br>
    江淮勾唇，輕聲道：“不敢?！?/br>
    陸舜華心里想著他才不會不敢，他敢得很，要是她真的繼續(xù)多說兩句，指不定他就真把她丟下去了。

    下頭可不是花神娘娘的佳釀，是硬邦邦的地面，她要摔下去了可不得折了腿又折了胳臂。

    從靜林館到恭謙王府的一路，她都老老實(shí)實(shí)，一個字都沒吭。

    江淮本身也不是多話的性子，他抱著她，踏著nongnong夜色翻身躍進(jìn)恭謙王府后院。

    景物重新倒回正常樣子，陸舜華有種不切實(shí)際的虛浮，腦袋暈得可怕，一陣惡心犯嘔。

    江淮冷著臉往后退了好幾步。

    陸舜華看他這副避之不及的模樣很是受傷，苦著臉說：“你也不用這么怕吧，我又不是真吐，就算真吐我也不會吐你身上?！?/br>
    少女苦兮兮的表情看著很是惹人憐愛，身上還散發(fā)醉人的酒香，聲音似空谷山風(fēng)，干凈自然。

    江淮吸口氣，黝黑的眼眸里軟化幾分，說道：“郡主，告辭?！?/br>
    “江淮，江淮！”陸舜華蹦跶幾步追過去，姿勢可笑，“你替我解開呀，不解開我怎么回房?！?/br>
    總不能讓她跳著回去吧。

    江淮仿佛才想到這點(diǎn)，凝眉看了她幾眼。

    陸舜華神情極其誠懇，眼巴巴地盯著他。

    江淮點(diǎn)點(diǎn)頭，掉頭走回來，伸手扯住罩衫的帶子。

    陸舜華笑道：“多謝……”

    “不必。”

    說完，江淮一把扯住她頸后罩衫，提著她微一使力，將她拖上恭謙王府的屋頂。

    陸舜華：“……”

    “咳咳咳咳?！彼魂嚳龋盏么贿^氣來，“你，你干嘛！”

    江淮打量周圍幾眼，看中一間房，踩在檐邊推開窗子，將陸舜華丟進(jìn)去。

    陸舜華在地上打了兩個滾，只覺得腦袋里星子點(diǎn)點(diǎn)，她待回過神，稍一使力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蹦到窗邊，看著坐在不遠(yuǎn)處屋檐邊的黑衣少年，氣惱道：“江淮，你什么意思！”

    江淮微微低頭，“我送郡主回來，倒成了我的不是了?！?/br>
    “你可以好好把我放下來，做什么丟來丟去，我又不是你扛的麻袋！”

    江淮抬眼，說道：“我從沒扛過麻袋?！?/br>
    “……那你扛女孩兒不能溫柔些？”陸舜華眉頭皺起，只覺得這人十分討厭。

    江淮一腿屈起，淡淡道：“我也從沒扛過女孩兒?！?/br>
    陸舜華愣住，覺得江淮這句話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她莫名感覺自己有點(diǎn)熱。

    她想，也許是因?yàn)閯偛艈芰司?，酒意又上來了?/br>
    江淮扶著樹站起來，隔著一段距離與她遙遙對望，低聲說：“這幾日上京突然多了許多越族人，渲汝院就快關(guān)不下，消息尚未傳出，總之……”

    江淮低了下頭，又抬起來，神情似有猶豫，說：“總之郡主多加小心，不要再獨(dú)身夜行了?！?/br>
    語畢，他便一轉(zhuǎn)身，如來時一樣，輕輕跳躍兩下，動作迅捷地消失在夜色中。

    陸舜華看著他的背影，怔怔地站在窗邊，臉頰泛起微微紅色。

    她想酒真的不是個好東西，從前陸昀和先帝喝酒喝死了后，她就不大喜歡酒。

    可今天，她明明只是咽了幾口，怎么感覺自己醉得如此厲害。

    *

    第二天晚，圓月街花燈節(jié)。

    陸舜華早早起床，給葉魏紫遞了消息，約好祭典過后一同上街。

    她記得昨晚江淮和她說的話，特地叫上了阿宋。

    花燈節(jié)的熱鬧是民間的熱鬧，不用拘束，不講規(guī)矩，陸舜華拉著葉魏紫的手，兩人穿行在人潮中，一臉樂意的葉姚黃和一臉苦哈哈的阿宋跟在后頭。

    阿宋時刻記得老夫人的囑咐，在陸舜華和葉魏紫跑到一個攤子前玩起猜燈謎時壯著膽子走了上去，小聲提醒：“郡主，時候不早了，該回去了?！?/br>
    陸舜華把手里的花燈往阿宋懷里一塞。

    “還早著呢，我難得出來玩，你別掃興。”’

    阿宋懷里一大堆東西滿得拿不下，葉姚黃見狀接了大半過來抱在自己懷里，聽她這么說，露出憨厚的笑，轉(zhuǎn)頭對阿宋說：“不如你先回去吧，若是時候太晚了，我送六六回府便是?！?/br>
    葉魏紫聞言，隨口應(yīng)和：“就是嘛，反正都是一家人?！?/br>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阿宋在心里更愁苦了幾分。

    這葉家兄妹搞什么，誰同他們是一家人了。

    一個兩個的，真以為沒人看出葉姚黃的心思。

    可他畢竟是個下人，下人是不能妄議主子的，阿宋也只能把話憋在心里，以討?zhàn)埖哪抗饪粗懰慈A。

    陸舜華完全沒回頭搭理他，被攤子上一只紙鳶吸引了注意。紙鳶做得不算精美，但上頭畫的錦鯉戲水栩栩如生，看著跟活了一樣，她只看一眼就很想要。

    葉姚黃發(fā)覺她的心思，上前問攤主：“這紙鳶多少錢，我買了?！?/br>
    攤主擺擺手，“不賣不賣，這得猜燈謎，小公子你要是猜中了就送你?！?/br>
    葉魏紫湊過去，對這掛在紙鳶尾巴上的字條念出聲：“左邊一千不足，右邊一萬有余……”

    她琢磨了會兒沒琢磨出來，將眼光投向葉姚黃，葉姚黃無奈地?fù)u搖頭，表示他也不知道。

    可憐葉家兄妹和陸舜華都不是什么肚子里有墨水的人兒，三個人碰頭想了很久都沒想出謎底，攤主見狀，笑的開懷，摸著下巴長須，眼里寫滿得意。

    夜風(fēng)一陣陣吹過，陸舜華挫敗地低下頭。

    就在此時，身后傳出一個清冷的男聲：

    “仿?！?/br>
    攤主一拍大腿，贊道：“公子答對了！”

    陸舜華回頭，看到站在不遠(yuǎn)處的江淮。

    他今天沒穿月白布衫，一襲羽林衛(wèi)的官服，襯得人更加倜儻。陸舜華從沒見過他正兒八經(jīng)作羽林衛(wèi)打扮的模樣，一時看呆了。

    江淮慢慢向這邊走過來，板著一張冰霜做的臉，聲音似古井不起波瀾，“多謝?！?/br>
    他毫不客氣地拎起錦鯉紙鳶，轉(zhuǎn)過身向后走，經(jīng)過三人身邊時正眼都沒看一眼。

    陸舜華愣了下，不要臉地賴上去，“江淮，你這只紙鳶是要送我的嗎？”

    江淮頭也不回，冷冷道：“郡主多慮了?！?/br>
    葉姚黃追上來，攔在他面前，真誠地說道：“我出錢向你買成嗎，多少錢你開個價?！?/br>
    江淮：“不賣?！?/br>
    葉魏紫急了，和她哥哥并肩站到一起，“江淮你別這樣，六六喜歡極了這紙鳶，你做個人情賣給我們好不好？怎么說她也……”

    江淮將紙鳶橫在身前，眼里陰戾突顯，但不過一瞬，又恢復(fù)成冰冷的模樣。他墨色的眸子在葉姚黃和陸舜華之間流轉(zhuǎn)，冷硬地拒絕：“不好?！?/br>
    葉魏紫還要說點(diǎn)什么，被身后陸舜華攬過胳臂拉到一旁。

    “算了阿紫?！彼皆谌~魏紫耳邊說，“也不是非要紙鳶的，我累了，想先回家了?！?/br>
    阿宋簡直喜極而泣，三兩步奔過來，將葉姚黃懷里抱著的東西拿回，激動地點(diǎn)頭：“走吧郡主！我們趕緊回王府吧！”

    陸舜華心情低落地嗯一聲，和葉家兄妹告別，刻意沒去看江淮一眼，隨阿宋轉(zhuǎn)身。

    葉姚黃在身后朗聲說：“六六，你喜歡紙鳶，明天我給你買上十只！”

    葉魏紫恨鐵不成鋼：“你沒看出來六六就喜歡那一只嘛?！?/br>
    她側(cè)目看著身邊繃著臉的江淮，心頭冒火，又無處發(fā)泄，狠狠瞪了江淮一眼，覺得興致全無，拉著哥哥也回了葉家。

    *

    夜半時分，陸舜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越想越氣，想到圓月街上江淮面無表情地經(jīng)過，臉色實(shí)在難看。

    她覺得他就是在和自己作對。

    真是想不通，她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這人的脾氣忒古怪了點(diǎn)，一陣雨一陣晴的，都沒個準(zhǔn)。

    一激靈坐起來，陸舜華披上外袍，點(diǎn)起燭火，找出被自己放在柜中的短笛，恨恨地準(zhǔn)備扔出去。

    這個江淮，她以后都不要再和他多說一句話！

    窗欞吱呀打開，夜風(fēng)吹進(jìn)，周圍靜悄悄。

    陸舜華憑著胸口一股悶氣，使足力氣，將短笛一下丟出窗外。

    “江淮，你混蛋?。?！”

    ……

    話音未落，突然響起一聲笑。

    短笛被一只修長的手掌握住。

    陸舜華滿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前方，呆呆地忘記關(guān)窗。

    月亮皎潔如水，屋子里燭火跳躍，兩個人隔著夜風(fēng)默默相望。

    少年已換回黑色常服，坐在窗邊青翠的枝葉中間，一手拿著短笛，一手拿著紙鳶，紙面上錦鯉戲水圖生動如許。

    他嘴角彎著，一節(jié)短笛在指間轉(zhuǎn)得飛快。

    “郡主真是好大的脾氣?！?/br>
    ——

    啊，我想寫rou，好想寫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