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瘋了嗎？！”

    這一巴掌力道不大，卻如冰水澆頭，瞬間撲滅了少年的熱情——

    秀綰又驚又怒，她從沒打過小妖，眼看少年白嫩的面頰泛起微紅，她的手都在抖……

    “為什么……”少年回過臉，一片凄惶之色，“皇姐……為什么要打我？”

    好似不懂自己做了什么，小妖只在意秀綰打了自己一巴掌——看著弟弟，看著他不明所以的樣子，就如最初的自己那般，秀綰猛搖頭：錯(cuò)了！錯(cuò)了！全都錯(cuò)了！

    “小妖，不可以這樣……我是你皇姐，我們是血脈相連的親人！你不能這樣對我……”秀綰的眼淚止不住的掉，可她這混亂的人生又豈是用眼淚能撫平的？

    “我不能……那誰能？”小妖靠近秀綰，執(zhí)起她一縷發(fā)，反問道，“慕祁鈺嗎？又或是……慕祁玥？”

    “皇姐為何這般看著我？”驚到無話可說的秀綰只能怔怔望著小妖，“皇姐，小妖不懂……難道他們就不是你血脈相連的親人？你告訴我，為何他們能碰你，我卻不能？”又湊近些，“他們能愛你，為何……我就不能？”

    臉色煞白，這樣無辜的話語若不是從一張陰沉的臉上講出來，秀綰大概永遠(yuǎn)都不會(huì)猜到，她的弟弟，她疼愛多年的弟弟，竟也對她存著不該有的心思！

    可笑，原來他們都當(dāng)她是傻瓜……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秀綰不敢相信，不住搖頭，“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我是你jiejie，我是你同父異母的jiejie??！你才十二歲……你還什么都不懂……不可能，不可能的……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我要回宮，來人啊，我要回宮！”

    顫抖的聲音語無倫次，與其說是反駁更像是逃避；秀綰受不了了，接連而來的突變壓得她就快窒息；下床欲走，小妖卻猛地一把將她抱住——

    “皇姐！什么都不懂的人明明是你??！”仿佛從靈魂深處傳來的嘶吼，小妖這個(gè)擁抱帶著絕望的意味，那么苦，“是！你是我的皇姐，我何嘗忘記過你是我的皇姐！我沒有母妃，父皇雖寵，可這份榮寵，說到底不過比別人多一份錦衣玉食罷了！從記事起，妒我忌我的人有，利用我的也有，偌大的皇宮，只有你，皇姐，只有你，是真心待我好！你不從我這里圖什么，你關(guān)心我，希望我過得好……皇姐，你知道嗎，我內(nèi)心有多孤獨(dú)？曾經(jīng)我只想快點(diǎn)長大，可后來遇見了你，我才突然覺著人生有一些快樂，有一些盼頭……”

    少年聲音變得溫柔；時(shí)光倒轉(zhuǎn)，那記憶里珍藏的點(diǎn)滴浮現(xiàn)眼前：那年他不過五歲，天資聰穎，加上父皇的關(guān)注，早已令上書房里其他皇子對他恨之入骨，他們排擠他、針對他、暗著欺負(fù)他，他不屑與這些所謂的兄弟為伍，愈發(fā)鋒芒畢露，用自己的出色來對抗世界的敵意。

    “皇姐，祁瑆的母妃常常給他做糕點(diǎn)，他便帶到上書房來，我記得那日他帶的是核桃酥，往日他也曾邀我共食，我未接受，那日只覺得這核桃酥聞著特別香，便嘗了一塊……呵，不過一塊糕點(diǎn)而已，卻因是別人母妃做的，變成了他們對我的施舍！他們背后笑我是沒母妃的可憐蟲！是棄兒！我一怒之下將祁瑆的糕點(diǎn)打翻，跑出了上書房……”

    “然后，我遇到了你?！彼菚r(shí)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到了御花園，隔著墻，聽見一陣清脆如銀鈴的笑聲；他正在氣頭上，繞過石子道，瞧見一個(gè)華衣女童坐在石凳玩耍，年紀(jì)略比自己大些，周圍站了四五宮人。

    他想，應(yīng)是自己的某個(gè)皇姐，本不愿再多事，可女孩無憂無慮的笑聲實(shí)在刺耳，激得他忍不住上前——

    “不準(zhǔn)笑了！”

    回憶至此，小妖嘴角上揚(yáng)，“皇姐，你還記得嗎？那時(shí)奴才們給我請安，你好奇的看著我，你問，‘原來你是我的十五皇弟啊，要吃點(diǎn)心嗎？’還遞了一塊糕點(diǎn)給我，我一看竟又是核桃酥，氣得將它打落到地上?！?/br>
    “可你沒有生氣……皇姐，你只是問我是不是有什么不開心……從來沒有人問我開不開心，父皇也不曾——我原也以為自己是不在意的，我自小做什么都很容易，早習(xí)慣將各色的目光踩在腳下，一個(gè)人久了，便一個(gè)人，開心與否，又有什么意義呢？”

    “我罵你多管閑事然后跑了，那時(shí)我想，你不過和這宮里其他人一樣，與我不會(huì)再有交集了……可誰知，晚些時(shí)候你竟來了麟趾宮，還帶了好多不同的糕點(diǎn)，我又驚又喜，你說秋荻姑姑做的糕點(diǎn)可好吃了，每次你不開心，只要吃上一些就好了；你說我要是不喜歡核桃酥，還帶了很多別的；你還說，你是我的十二皇姐，以后要照顧我，要陪我玩……”

    小妖抱住的雙手又緊了緊，“皇姐，是你的出現(xiàn)讓我有了寄托！是你在過去這么多的日子里陪伴我！是你就像一束光驅(qū)走我心底的寒冷——是，我才十二歲，還不成熟，可我不會(huì)自欺欺人，我知道自己愛你，從很早以前我就知道，我愛上了自己的jiejie……”拉過秀綰的手覆上心臟，小妖癡癡望著她，稚嫩的臉上燃著期盼與認(rèn)真，“皇姐，你感受到了嗎？這里，有你，也只有你——此生此世，至死方休！”

    少年爆發(fā)了；弱小也罷，羽翼未豐也罷，唯一的夢想被人打碎也罷……通通都不重要了！他急切想讓她知道自己的感情，那如火的滿腔熾熱，那如冰的滿心哀怨，百轉(zhuǎn)千回——化作一句句肺腑，一片片真心，端到秀綰面前。

    “不！”拼命掙脫開小妖的懷抱，秀綰強(qiáng)迫自己鎮(zhèn)靜，她紅著眼，顫顫巍巍的道，“小妖，你聽我說……你相信我，這一切，這一切都是你的錯(cuò)覺！你不愛我！我是你的皇姐，你只是……你只是從小我們一起長大，所以你以為你愛我，我明白的，那只是依賴……對，你把依賴當(dāng)做了愛！這都是一場誤會(huì)，小妖，你這么聰明，你該懂的對嗎？你不愛我，你不可能愛我……你怎么能愛我！”

    也不知道在說服誰，待不下去了，秀綰不想再面對眼前人；可少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一個(gè)箭步?jīng)_到她面前，堵住了去路。

    他手里握著一根簪子，仔細(xì)一看，是之前給秀綰梳頭時(shí)取下的。他妖艷的面容此刻透著決絕，就如往日里他不屑一顧眾生的冷漠神情，還夾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狠勁——

    秀綰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回想這么多年的相處，小妖在她面前永遠(yuǎn)是撒嬌的、黏人的、又有些任性的……她從沒想過，這到底是他本來的樣子，還是因?yàn)樗缪菀粋€(gè)‘jiejie’，對方做出的遷就……

    “皇姐，今日你要從這里出去，小妖絕不阻攔。”少年一臉平靜，“皇姐，你不要我的愛，我無能為力，可人生這么長，與其皇姐以后躲我怕我再不肯相見，我日日忍受這錐心刺骨的痛楚……倒不如今日便結(jié)束了這一切罷！”

    語畢，手一揚(yáng)，還沒來得及讓人反應(yīng)，伴著皮rou裂開的聲音，簪子便插在了他的心口——血，瞬間開出一朵紅蓮。

    “小妖！！”秀綰尖叫起來；不敢相信，這是做什么！這是做什么！

    顧不得其他，秀綰拼命想按住傷口，可小妖不讓她止血，甚至用力又將簪子推進(jìn)了rou里幾分——

    “住手?。?！你聽到?jīng)]有！你瘋了嗎？！”秀綰拼盡全力握住小妖自殘的手，不讓他再使勁；她害怕極了，恐懼極了，手里傳來的力度和不住溢出的鮮血告訴她，小妖是真的想尋死！他一點(diǎn)都沒有留情！

    “你不愛我……我又是一個(gè)人了……活著還有什么意義？”嘴唇發(fā)白，小妖額頭上都是汗；他盯著秀綰，繼續(xù)道，“皇姐你走吧……還管我做什么……即便我今天死不了，還有明天，后天……我總有一天能殺了自己……”

    “別說了……別說了……”

    “皇姐，我是真的愛你啊……好愛好愛……皇姐，小妖舍不得你……可小妖不想活在沒你的世界……那太苦了……”

    “別說了……小妖，我求你別說了！”秀綰崩潰了，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她的弟弟去死，簪子還在往rou里推，不，不行——她要他活著！

    “我答應(yīng)！我什么都答應(yīng)你！小妖，只要你別死！我害怕，你聽到了嗎？我害怕，你要什么我都給你，你別這樣傷害自己……我求求你了！”秀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死死盯著那根簪子，怎樣都好，她只想快點(diǎn)把它拔出來！

    “真……的……？”欣喜的聲音是那么虛弱，“真的！我若騙你，天誅地滅，不得……”

    “噓，我信?！辈辉感纳先税l(fā)毒誓，小妖手上的勁終于松下來，秀綰趁勢拔出簪子扔得老遠(yuǎn)，看著滿手的血，她全身止不住的抖，而眼前的少年更是面色慘白，衣裳盡濕，可他一點(diǎn)也不在乎般，眼睛亮如星辰，嘴角含笑，竟比那三月的春光還要明媚幾分——

    “皇姐……”得償所愿，小妖抱住秀綰，順勢往她身上倒；秀綰扶著他到床邊，“你等我，我去請?zhí)t(yī)。”

    “皇姐難道要所有人都知曉今日之事嗎？”被提醒，秀綰停下了腳步，“可你的傷口……”

    “皇姐，我宮里有金創(chuàng)藥，你再幫我找件干凈衣服吧?！?/br>
    “可是……”轉(zhuǎn)頭想了想，也罷，又交代起來，“你先躺好，別動(dòng)了傷口?！?/br>
    等秀綰翻箱倒柜找到要用的東西，回到床邊，卻見地上攤著堆臟衣服，而小妖已將全身脫了個(gè)干凈，大喇喇躺在床上——

    不似成年男子的精壯，少年的rou體肌理纖細(xì)，白的耀眼，光滑極了，襯著那失血后的病態(tài)，要不是胸上的創(chuàng)傷有些破壞美感，恐怕秀綰要一直失神下去……

    “小妖你……”秀綰不敢上前。

    “皇姐……”小妖捂住傷口，皺著眉嚷嚷，“疼……”

    算了，還是包扎要緊……秀綰不再耽誤；可某人太不老實(shí)，邊包扎邊在她身上摸來摸去，時(shí)不時(shí)還要偷襲親親——秀綰不停制止不停被打斷，好不容易弄完，她只想趕緊離開。

    “皇姐，你忘了答應(yīng)我什么了嗎？”一只手拽住了她，而這句話也將她的心拽在了半空；幾秒猶豫，人就被拉回了床上——

    “皇姐……”耳后傳來的呼吸有些壓抑，有些沉重，有些情不自禁，“我終于能和你在一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