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賀天拋出的問題，莫關(guān)山?jīng)]有立刻回答他，他沉默地把頭貼在賀天胸前，靜靜地聽著他平穩(wěn)的心跳聲。

    不是不想回答，是不敢回答。

    他也想問自己，是擔(dān)心他，還是擔(dān)心沒有他后的大燁。

    他自己也想不明白，所以只能選擇沉默。

    賀天擁住他，不帶絲毫情欲地地?fù)崦饣募贡场?/br>
    “為什么沉默？不想回答？還是不想騙我？”

    “都有……”

    “抬起頭來看我。”

    莫關(guān)山難得聽話地仰起頭看他，那一瞬間有些恍惚。

    雖然日日相見，但他好像從未仔細(xì)看過他。

    三年前，他對他極為厭惡，哪會有心情去看他？后來，他就像最嚴(yán)厲的教頭，教自己武功和知識，可以說，現(xiàn)在的一切都是他給予的。

    現(xiàn)在——

    眼前這個男人，眉眼深邃，劍眉星目，不似幾年前那般鋒芒畢露，反而隨著年齡漸長，在歲月的沉淀下越來越沉穩(wěn)，渾身散發(fā)著上位者的尊貴氣質(zhì)。如同一把藏鋒的寶劍，不出則已，出則驚人。

    他古銅色的強(qiáng)壯身體上遍布著各種疤痕，不僅不丑，反而十分具有男子氣概。因為莫關(guān)山知道那些疤痕都是戰(zhàn)場上的榮耀。

    他伸手，輕輕撫摸著男人眉骨旁的一道不明顯的凸起。這道傷，是他為自己受的。

    之前學(xué)騎馬的那段時間，有一次下過一場大雨，泥路上太過濕滑，他因為好勝心故意加快了速度。自己沒控制好從絳云身上摔了下去。那種速度下，他摔下去沒有任何防護(hù)措施，而且頭朝下，不出意外腦袋都能摔折了。

    那一瞬間，他都已經(jīng)想好后世是怎么形容他的——因為騎馬而摔斷脖子的皇帝。

    然而，賀天救了他。

    他緊緊地護(hù)住自己，在地上翻滾了幾圈才控制住身體。眉骨那里因為磕到了一顆尖銳的石頭，拉出了一道很長的口子，也流了很多血。

    他至今還記得當(dāng)時趕來救治的士兵看他的眼神，既嫌棄又鄙夷，仿佛他是個害人精。

    而賀天簡單處理了傷口后，親自挑選了幾名優(yōu)秀的騎兵來和他比試。

    他看的出來，那些騎兵心里十分不服氣。

    他自己心里其實也很忐忑，因為他也才練習(xí)一個月，和這些經(jīng)驗豐富的騎兵相比，自己肯定沒有優(yōu)勢。

    但是賀天對自己說：“現(xiàn)在是你證明自己的時候，全力以赴吧?！?/br>
    全力以赴，證明自己不是草包。就是憑借這口氣，最后險勝了那些騎兵！

    他為自己贏得了尊嚴(yán)，也看得出那些騎兵對自己有了改觀，雖然也有一些不服氣的，但至少挽回了一點形象。

    莫關(guān)山明白，這是他對自己的維護(hù)方式，用實力證明自己才是長久之計。

    想到往事，莫關(guān)山不自覺地輕輕問了句：“還疼嗎？”

    賀天握住他的手，帶到唇邊在手背上留下如羽毛般的輕吻：“皇上心疼臣，臣自然不疼?！?/br>
    看著他溫柔的眼神，莫關(guān)山感覺要溺弊在他的溫柔陷阱里?；剡^神后忽然有些生氣，他握起拳頭錘了一下他的前胸：“你別以為朕是在關(guān)心你，朕……朕只是……隨便問問而已?！?/br>
    “皇上這一問，讓臣甘之如飴?！?/br>
    這狗男人吃蜜糖了？說話這么好聽？

    他別別扭扭地側(cè)過頭：“你一定要去太攀嗎？”

    賀天失笑：“皇上，這句話您今兒個問了三遍了吧?！?/br>
    “朕只是覺得你沒有要去的理由?！蹦P(guān)山真心覺得沒必要去。

    巫蝮此人，并無用處。若是真信了他的鬼話，哪天被他咬上一口都是輕的，輕者重傷，重則喪命。他可從不覺得助他登上皇位會對自己有利。

    若是賀天真的派兵助他登上皇位，那太攀豈不是在他的掌控之下。

    而賀天人生地不熟的，非常容易中招。一旦賀天出事了，大燁的氣數(shù)也就盡了。

    雖然不愿意承認(rèn)，賀天的確是大燁強(qiáng)有力的后盾，若是沒有他，周邊國家虎視眈眈，定會上來分一杯羹。

    “巫蝮的陰謀大家都心知肚明，他怎么就斷定朕會派兵幫他呢？若是朕不派兵助他，他豈不是空手而歸，朕覺得他有后招?！蹦P(guān)山百思不得其解，腦子都亂成一團(tuán)漿糊了。

    賀天心情很好地揉了揉他的腦袋，順勢坐在浴池旁的暖玉階上，然后把莫關(guān)山摟過來，把他抱坐于自己腿上。

    莫關(guān)山面上推拒了一會兒，其實心里還是很喜歡這種不帶情欲的親密接觸。他喜歡被賀天溫柔擁抱的感覺，從他身上汲取他的體溫，感覺能融化內(nèi)心深處的黑暗和冰冷。

    賀天擁著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拍著他的脊背：“皇上似乎鉆了牛角尖。為何皇上覺得臣去太攀，一定會出意外？”

    “因為朕不相信巫蝮。”不是不相信賀天的能力，只是不相信巫蝮的人品。所謂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賀天真的出事……

    賀天見他對巫蝮非常不信任的樣子，心中那點兒醋勁倒是消了不少。

    “皇上太緊張了，既高看了巫蝮又小瞧了大燁。臣出使太攀，是早已計劃好的。事實上，臣在幾個月前就收到消息，太攀有造反之心。明面上太攀內(nèi)亂，皇子公主相殘，讓人覺得這個時候進(jìn)去可以渾水摸魚，實際上，這只是太攀女皇設(shè)的一個局而已?！?/br>
    “你是說，太攀故意營造內(nèi)亂的局面，就等著別人進(jìn)去，到時候來個甕中捉鱉？”

    “正是?！?/br>
    “真是狡猾啊?！?/br>
    “更狡猾的是，除了巫蝮找上大燁，太攀其它皇子皇女都有去其它國家尋找這個想要分一杯羹的人，而且，他們用的都是同一種理由：助他們登上太攀皇位，之后互相合作?！?/br>
    莫關(guān)山驚訝不已，一切疑惑迎刃而解。太攀以國家為餌，派出眾多皇子皇女去游說周邊國家，明面上是助他們登上皇位互相合作，實際上國家之間哪有人情，哪個不是暗地里想要吞食其它國家。若是像他這般不清楚內(nèi)情的人，只看見太攀內(nèi)亂，卻不見那是一個巨大的陷阱，一不小心便要萬劫不復(fù)。

    而賀天，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是什么理由讓你非去不可？”

    “是你?！辟R天憐愛地親吻著他的額頭。

    雖然和他做過比這更親密的事，但賀天的這個吻讓莫關(guān)山臉色瞬間爆紅，以至于激動的渾身都在發(fā)顫。

    “放心，皇上擔(dān)心的事都不會發(fā)生，臣有張王牌，必定能保證自己的安全。而且，就算臣出事了，大燁也不會倒。

    臣也不知道是欣喜于皇上把臣看太重，還是擔(dān)心于皇上把其它臣子看的太輕。就算沒有臣，其它臣子也會守住大燁。

    程老將軍皇上知道吧，雖然他現(xiàn)在閑賦在家頤養(yǎng)天年，但是他內(nèi)心是忠于大燁的。而且他的作戰(zhàn)經(jīng)驗比臣更豐富，若是臣出事了，皇上可召回他守護(hù)大燁。

    王翰林雖然總是看臣不順眼，但是他這個人的確有幾分才干，皇上可以信任他。

    李尚書雖是中立派，但若是臣有事，他還是會幫皇上的，畢竟他也不希望大燁倒下。還有其他人……”

    莫關(guān)山是越聽越心驚，怎么總感覺他在交代后事呢？

    賀天信心十足的時候他擔(dān)心會遭人暗算，現(xiàn)在賀天告訴自己就算他真的出事了還可以信任的一些大臣，他更是內(nèi)心不安。

    “皇上，臣走后會將一半虎符交于你，若是其它國家蠢蠢欲動，皇上下令剿滅便是。臣對自己訓(xùn)練出的將士很有信心?；噬弦膊槐?fù)?dān)心那些將士不聽命令，臣相信皇上可以讓他們信服于你?！?/br>
    “現(xiàn)在還要麻煩皇上繼續(xù)和巫蝮演出戲……”

    這出戲很簡單，莫關(guān)山一開始表現(xiàn)在巫蝮面前的形象便是‘被攝政王壓制想要反抗卻沒有能力的暴躁皇帝’，這個形象也是在大眾面前的形象，孤立無援且無能還總想著干倒攝政王奪權(quán)，所謂七分真三分假，表現(xiàn)出來的的確是真的。但有一點，他從沒想過對賀天下殺手。

    當(dāng)然，三年前除外，那個時候的他哪會知道自己和那個男人有那么多牽扯。

    現(xiàn)在，他要繼續(xù)在巫蝮面前保持這個形象——

    “朕已經(jīng)說服他去太攀助你登上皇位了?！蹦P(guān)山語氣平淡，但是眼睛里有股子不易察覺的厭惡。

    眾所周知，皇上和攝政王保持著不正當(dāng)?shù)年P(guān)系，若想說服攝政王，還不得在床上吹枕頭風(fēng)。一個男人委身在另一個男人身下，這屈辱，不是平常人能受的。

    難怪，巫蝮一進(jìn)來便察覺這御書房有股奇怪的味道，而且皇上走路的姿勢也很奇怪，領(lǐng)口雖然嚴(yán)嚴(yán)實實，但偶爾能從中窺探到一抹紅痕，一看就知道被狠狠‘疼愛’過。

    “事成之后，殺了他。不過在此之前，朕想知道這件事對朕有什么好處，口說無憑，朕要的不是你嘴上說的，朕要實際點的東西?！?/br>
    巫蝮不動聲色：“想必皇上清楚，臣的國家地處偏僻，并無什么特色?！?/br>
    “哦，既然你這般沒有誠意，朕憑什么幫你。攝政王朕遲早會解決，就用不著你幫忙了?！蹦P(guān)山疲憊地閉上眼：“退下吧?！?/br>
    “等等！臣既然前來，必定是帶著誠意的。想必皇上也知道。臣所處的太攀雖是蠻荒小國，但也有幾座豐富的礦產(chǎn)。若是臣登上太攀皇位后，便將其中三座金礦、銀礦和鐵礦贈給皇上?！?/br>
    “哦？你這也叫誠意嗎？你們太攀那么多礦產(chǎn)，就給朕三座，未免也太瞧不起朕了吧?！蹦P(guān)山表現(xiàn)地咄咄逼人，貪婪異常。

    巫蝮雖然疑惑今天的皇帝為何比之前情緒更外露些，不過想到這次是他用身體交換出來的條件，也就打消疑慮了。

    “皇上有所不知，這三座礦產(chǎn)，乃是太攀最富饒之處。太攀礦產(chǎn)雖多，都不及這三處?！?/br>
    “既然如此，朕也不強(qiáng)求，不過朕還想再要一座煤礦。”

    “這個……”

    “不給便算了，你不給朕，朕就讓攝政王回來?！?/br>
    “等等，臣應(yīng)下便是?！?/br>
    “那就簽字吧?！蹦P(guān)山拿出早就準(zhǔn)備好的契紙遞給他。

    “皇上這是早有準(zhǔn)備啊?！蔽昨舐冻鲆环N像是苦笑的表情。

    莫關(guān)山不置可否。

    “大燁比你們國家熱鬧多了，二皇子好好在這兒玩幾天罷，七日后，攝政王隨你去太攀助你?！蹦P(guān)山無意識地挺直腰板：“無事便退下吧?！?/br>
    “是?！蔽昨蟾嫱恕?/br>
    這一頓交涉，一個看起來咄咄逼人，一個又處處忍讓，巫蝮表現(xiàn)地越忍辱負(fù)重，莫關(guān)山就越是貪心不足。

    可實際上，這倆人只不過都在逢場作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