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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賬……自然是賴不得的,商人重信譽(yù),昧了他這一兩金,整個石氏在京畿道都不必混了,傳出去叫人笑掉大牙不說,常來常往的生意伙伴心里也必不舒服——還家資萬貫?zāi)?,這點(diǎn)小錢都要耍賴,焉知將來不會賴我的? 石律爽快的取出一粒金錠,魚興頓時喜笑顏開,塞進(jìn)荷包之前還不忘用槽牙咬上一口:“郎君莫怪,我家假母說了,真金軟的很,不似鎏金的黃銅……嘿嘿,咬不動?!?/br> 郎君見怪不怪,坐在上首自斟自飲了一杯清若空,此酒產(chǎn)自湖州烏程,以清、美、入喉回甘聞名天下,幾年前偶得詩仙作詩稱贊,“玉壺美酒清若空”,說它清澈如無物,倒在壺里好似什么都沒有,各地販賣烏程酒的酒家就一齊改了名。 “不是說那元君十分中意你家娘子,”他小心刺探虛實(shí),“怎么不替她贖身?” “郎君說的輕巧,”小奴兒嘁了一聲,扳著手指同他算賬,“從三四歲一直養(yǎng)到這么大,假母總得收些利錢吧?娘子這十年來的衣、食、住、行,不是我吹牛,比那官家女眷也不差什么,還得時常延醫(yī)問藥、請先生教導(dǎo)詩文,束脩又是一大筆錢,加上每年的筆墨紙硯、胭脂頭油、金銀首飾……沒有三五百兩金,誰帶的走我家娘子!” 侍兒們不由咋舌,三五百兩金?!能抵十個半大不小的紡織作坊了! 魚常侍冷笑一聲:“所以說元君雖好,不是良人啊……” 臨近六月,太陽落山后地面依然暑氣蒸騰,洗漱過后馮獻(xiàn)靈青絲半散,跽坐在妝奩前攬鏡自照:“你覺得我像樂伎嗎?” 魚興復(fù)命前她一直以為樂伎之說只是為了掩人耳目,哪知石律居然真的將她錯認(rèn)成了一名伎子,皇太女的內(nèi)心百感交集(……),入夜后忍不住問他。 東宮有兩個女官到了年紀(jì),下半年就要出宮嫁人,姚琚正在燈下核對名冊,看有誰可以及時補(bǔ)上,聞言頭也沒抬:“胡思亂想些什么呢?” 覃愈一行今早進(jìn)的神都,承恩殿里正陳掛著接見番使用的她的頭冠和禮服(這類禮服容易皺,不能長久折放在衣箱里,若要穿戴必須提前好幾天掛出來熨燙熏香),這個問題未免太過無稽。 小娘子難得被人冷落,踩著繡鞋不依不饒的蹬蹬繞去他對面:“郎君是嫌奴家不夠姿色了?” 面面相覷,突然郎君噗嗤一聲,手中玉管羊毫猛地向下一頓,雪白紙頁上登時多了一團(tuán)墨痕。他努力板起俊臉:“娘子休得污蔑姚某?!彼麕讜r說她不夠姿色了?還奴家。 殿下其實(shí)沒見過真的名妓,言行舉止全憑想象,一會兒作勢給他研墨(弄臟了袖子),一會兒又款款起身懸腕沏茶(差點(diǎn)燙著手),姚琚忍俊不禁,將人一把拉到懷里坐下:“不說花魁都知,就說神都城里稍有些名氣的歌女樂伎,有誰真的靠臉吃飯?詩書才藝、應(yīng)變口齒缺一不可,娘子還是省省吧。” 她作勢咬他,廝磨胡鬧間窗外飄來一段笛聲,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凝神細(xì)聽了一會兒,姚琚道:“是橫笛?!?/br> 橫笛與胡笳、琵琶分別位列最受胡人鐘愛的樂器前三甲。中原自經(jīng)魏晉離亂,古樂華音殘缺失落,如今的宮商七調(diào)其實(shí)是從龜茲傳來的,一曰娑陁力,二曰雞識,三曰沙識,四曰沙侯加濫,五曰沙臘,六曰般贍,七曰俟利籃,北周與突厥聯(lián)姻后草原皇后又帶來了一些頗具游牧風(fēng)格的樂曲,幾經(jīng)融合才成為如今的燕樂。琵琶崢嶸、胡笳蒼涼、橫笛明快,太宗時期胡商們就常聚集在市坊酒肆痛飲高歌。 “好干凈的笛聲?!?/br> 月涼如水,人聲嘈切,突兀飛揚(yáng)的橫笛好似風(fēng)轉(zhuǎn)玉門、鴻雁北飛,婉轉(zhuǎn)歡快中隱隱能嗅出一絲思鄉(xiāng)的惆悵。家鄉(xiāng)現(xiàn)在已經(jīng)入夏了吧,今年的椰棗是否依舊赭褐甜蜜?門前那株葡萄藤已經(jīng)結(jié)出紫晶般的果實(shí)了嗎?漫漫黃沙、浩瀚星野下與我擦肩而過的姑娘,是否收到了我從洛陽折寄的柳枝? 天津橋南某酒肆,一青袍文士酩酊大醉,劈手奪下掌柜手中記賬的毛筆,一氣呵成于墻上書道:“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fēng)滿洛城。此夜曲中聞?wù)哿?,何人不起故園情?!?/br> 寫罷丟下幾十個錢,大笑著拂袖而去。徒留掌柜十二歲的小兒子拍掌追笑:“傻子!神都早就是夏天啦!” 叮咚~您的好友「一生之?dāng)场骨那纳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