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間酸腐四溢，陳滄鏟來煤渣，清干凈嘔吐物，下樓將簸箕歸還原處。

    “下晚托啦。”一老伯正收整工具，問候道。

    在花木別苑當(dāng)清潔工數(shù)年，趾高氣昂的富家子弟數(shù)見不鮮，但一年多前新搬來的一家叁口為人和善，男孩見了他總會微笑致意，好涵養(yǎng)令人印象深刻。

    后來他們從南邊的富人別墅區(qū)搬至北邊的“平民樓”，個中發(fā)生了什么他不清楚，只知女主人近半年甚少出現(xiàn)，游離家庭外。男主人也變得精神頹靡，體魄消瘦，他們的孩子像一夜長大，稚氣臉龐掛起屬于成人的麻木神情，偶爾拎半把青菜回家。

    無非又一樁“家道中落，父母分居，少年不得不老成”的悲事。

    老伯阻了陳滄幫忙擺放的舉動，擺擺手趕他走，語氣憐憫：“我來我來，娃兒早回屋?！?/br>
    陳滄道謝，步子慢而沉，不踏亮樓道燈，頂著夜色立在家門前。

    男人醉罵聲時大時小，酒瓶砸地，一線幽光自未掩實的門縫穿出，劃破用以短暫隱匿的黑暗，將他與屋內(nèi)的一切連通。

    司空見慣，陳滄連眉毛也不擰，等響動漸漸消了，推門而入。

    酒水蜿蜒流成一張不完整的網(wǎng)，浸臟一地紙，陳裕平伏趴餐桌，半邊身殘余稀拉穢物，粗粗地打著鼾。

    好在易碎品早在記不清次數(shù)的發(fā)泄中消耗完畢，狀況沒有更糟。

    陳滄脫下陳裕平的外套外褲，吃力架起他，跌撞停頓幾次才將不省人事的父親安置在床。

    紙張被泡皺，與地板黏著，陳滄一頁頁拾起。

    大半年前的《公司破產(chǎn)清算公告》，黑字兜著積久的不堪。

    *

    楊曉嵐扯散為應(yīng)酬做的發(fā)型，耳環(huán)戒指無序亂砸，聲嘶力竭：“陳裕平你在清高什么？下海經(jīng)商還想保持干凈？我搭了多少關(guān)系才和王總約到時間，這筆單子能救急！公司裁員裁得還剩幾個？”

    陳裕平怒不可遏：“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來路不明的原料廠，燙手山芋你敢以公司背書來承接加工？法律擦邊球，即使公司倒閉也不能做！你什么時候變得只會追金逐利？最壞也不過是回到原來的日子，當(dāng)初怎么過，現(xiàn)在就怎么過！”

    放學(xué)歸家，滿室昏濁暮色，陳滄視線未明，已被楊曉嵐用力推去陳裕平身前。

    “陳裕平你不是男人！”楊曉嵐罵道，她摁壓陳滄肩頭，像持有最堅固的要挾盾牌：“你愿意窮酸你自己過，你還有半點為人丈夫為人父的責(zé)任感嗎？你考慮過我和滄滄嗎？！”

    “鋌而走險才是對這個家不負責(zé)！”陳裕平凜聲，牽起陳滄，聲音放輕：“滄滄回房間。”

    “沒有錢談什么負責(zé)？！負責(zé)是你讓我和兒子過苦日子，再陪你還債，東山再起？”楊曉嵐不放手，逼陳滄站隊：“滄滄你來說，你還要不要繼續(xù)在這個學(xué)校讀書？”

    手臂被捏得生疼，陳滄難掙脫，遑急著大聲止戰(zhàn)：“爸、媽，別吵了！”

    “家里現(xiàn)在不如以前了，我知道！”開銷緊縮，消費降級，楊曉嵐幾乎沒再買過高奢品牌，他能感覺。

    父母靜了靜，硝煙彌留。陳滄摘下學(xué)校的定制書包，說：“我可以接受上普通的小學(xué)?！?/br>
    “學(xué)校很多活動和收費……我覺得都不太合理?！边@間全市最貴的私立小學(xué)，與在郡城時的樸實兩相徑庭。園游會要求親子同歡，自制點心，草坪的歡聲笑語，實則是暗流涌動的家世攀比；校方以慈善工程的名目號召學(xué)生捐錢，一兩萬金額起步，沒有上限。

    頂尖師資更像噱頭，于增累知識效用并不明顯，他厭惡這種被符號與標(biāo)簽化的生活。

    如果能換學(xué)校，又能平息父母近來愈發(fā)密集的戰(zhàn)爭，他樂意過“窮酸”日子——前提是他的意見能被采納。

    陳滄認真地注視楊曉嵐，重復(fù)道：“我愿意上普通小學(xué)?！?/br>
    “哈！”楊曉嵐冷笑，“你們父子一個比一個不上進！陳滄你懂不懂珍惜？你媽我擠破頭才把你送進去！你以為幾個學(xué)校有你周圍同學(xué)的階層？普通小學(xué)都是什么人上的？工人、農(nóng)民……”

    陳裕平震怒不歇：“當(dāng)著兒子你少說兩句！別輸出你扭曲的階級觀！這件事沒得談！楊曉嵐，你聽到兒子的意見了，不用再拿滄滄當(dāng)借口！你不愿接受生活質(zhì)量暫時下降，也不信任我的能力，既然能同甘不能共苦，這日子你愛過不過！”

    “好，我走！”楊曉嵐摔門而出，拖起早準備好的行李箱，轟隆隆的滾輪聲遠去。

    “你mama……她冷靜幾天就會回來了?！标愒Ｆ?jīng)]有追上，只深呼一口氣，俯身摸摸陳滄頭頂，“你會理解爸爸的，對嗎？”

    陳滄看向地面被撕得四分五裂的叁人合影，緩緩點頭，“嗯?！?/br>
    ……

    陳裕平在陳滄的堅持下為他辦理了轉(zhuǎn)學(xué)手續(xù)；楊曉嵐多日未歸，陳裕平和陳滄交替打了幾十通電話，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她松口答應(yīng)返家，態(tài)度高傲。

    卻不是一個人。陳滄在公交站等車，新款寶馬剎在路邊，楊曉嵐婀娜優(yōu)雅地踏出，風(fēng)姿比離開前更美。

    載她回來的是曾見過幾面的某叔叔，姓許還是姓高？衣冠楚楚，神情風(fēng)流。他輕佻地勾住楊曉嵐的裙擺，探頭與她親吻。楊曉嵐半推半就沉浸良久，軟綿地捶他一下，說了句什么才被放開。

    再轉(zhuǎn)身已然換好一副正色神容，她掏出化妝鏡擦去花掉的口紅。

    *

    “滄滄？今天不上學(xué)？”楊曉嵐自然地換拖鞋，語氣柔和，似乎之前的劍拔弩張從未發(fā)生，她真的只是去冷靜，而今到期歸家。

    陳滄低頭在草稿紙寫畫，凌亂冷硬的線條，一筆比一筆重。

    “怎么啦？不想mama？”楊曉嵐靠近他，笑問。

    “刷”一聲，草稿紙被筆尖劃裂。陳滄捺住淚意，仰頭與她對視，捉到母親眼梢未盡的春情，器臟腸胃齊齊糾絞。

    “mama回來不高興？你不是一直在電話里說……”“我都看見了?！?/br>
    “看見？”“那輛車?！?/br>
    楊曉嵐倏默，陳滄站起，他長得快，已經(jīng)不是那個只到她腰際的小孩。

    她撇開目光，心虛解釋：“滄滄，mama和他……”

    陳滄打斷，字字如刀：“你們抱在一起，吻在一起，像你和爸爸以前一樣?！?/br>
    ……

    —分隔符—

    還要添加，應(yīng)該是今天可以添，后面寫的部分還不算特別完整，但是我現(xiàn)在太困了，pad也沒電了，所以先拆這。

    會并章，會并章。不要看盜文?！l要是在11月30日后，任何地方看見我這句，證明你看的是沒修過的太監(jiān)文，還是不包售后不包修文的太監(jiān)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