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自私(4400+)
“好啊?!卑捕葢?yīng)得直快,清眸掃察,向一處平房屋頂揚下巴示意,“去那吧?!?/br> * 就著月華踩上竹梯,云稀霧薄,能望見村河對岸的影綽漁火。 安度彎身拔起兩株紫色地丁,掐去帶泥根莖拿在手中賞玩,放在鼻下嗅一嗅。 叁分裙褲和貼身吊帶勒她盈美身段,長腿交叉支立,鎖骨窩含幾抹夜暉淺影,通體皎白,在昏暗里似能發(fā)光。 她閑閑地靠在磚石圍欄,任柔風(fēng)穿她發(fā)絲。 許諳跟在安度身后一米,賞她儀姿好一會才腳步踟躇地站定,有種自己才是被“約談”對象的錯覺。 “想說什么?關(guān)于你Boss的?”安度笑問。 她直言不諱,許諳想好的話便被懾斷了頭緒,抿動著唇,目光下投,直凝后院一口水井。 * 中午許諳通知他們吃飯,無意撞見比早晨捻土粒更親密的互動。 陽光明烈,安度屈身坐在矮腳凳洗頭,陳滄也在,正貼緊安度耳語。 語未畢,安度捏著滴水的發(fā)尾,反應(yīng)很大地掬起半捧帶泡沫的水往他身上潑,“男朋友才管我會不會走光?!?/br> “不是就不能提醒?”陳滄并不生氣,笑容是許諳從未見過的不正經(jīng)和寵溺。 安度一副嬌縱模樣,一會說手疼,一會說腰疼,頂著滿頭泡沫盱視他。 他熟手地將她背心裙肩帶打個結(jié),下壓井桿泵滿一盆清水,握起水瓢為她凈發(fā),從頭皮開始淋洗,動作細致溫柔。 下午,他們在河邊深久交吻,契合,情切。兩人身側(cè)明明漏透微芒光線,卻好像無半點罅隙,本就是一體,什么力量也不能將他們分開。 是自己愚鈍,陳滄在南非高燒中喃出的“an”字,思念滿溢,即使知道喚的不是自己,同音詞也敲得許諳心弦不停,她只當(dāng)沒聽見,深埋好奇與羨慕,而今找到答案——是安度的“安”;回國后她提到安度,陳滄反常的行為以及他和安度之間若有似無的情愫流動,遠超“舊同事”該有的氛圍;雷盛同事從不提導(dǎo)致陳滄遠離公司總部的那件事,她也不去問,但種種跡象對應(yīng)表明,安度是主人公之一。 目睹陳滄對安度的深重情意,許諳為他感到不值,也由外至內(nèi)刷新對安度的認識——美麗可親的外表下,對待感情卻是褻玩態(tài)度。 不管陳滄怎么想,她必須說出來。 * 許諳干咽口水,偏視安度無謂的清冷側(cè)臉,揣足奮勇啟唇:“安美術(shù),既然您已經(jīng)和元愷互生好感,為什么還要和Boss……曖昧不清呢?” 突改稱呼,失了尊敬與喜愛,安度挑一下眉,眼含詫異看她,耐心等她后話。 許諳聲色皆挾正義:“他剛到南非的時候,我們在中學(xué)支教,不說話時他總是心事重重,很少能見到笑容,比現(xiàn)在給人的感覺要沉冷很多。您應(yīng)該比任何人都清楚為什么?!?/br> 陳滄教授的科目是化學(xué),一次上完實驗課,他自己留在實驗教室盯著試管里的沉淀物出神,她打招呼邀吃飯,他只微笑拒絕。 許諳本以為陳滄?zhèn)€性內(nèi)向,但后來立項招聘工作室成員時,他又顯出十分老道的經(jīng)驗與不可忽視的領(lǐng)導(dǎo)氣場,面對來訪的海外投資商亦能侃侃而談。然而除去必要的人際交流,大多時間寡言少語。 “創(chuàng)立工作室初期,在約翰內(nèi)斯堡,我不小心走錯了路,被困在貧民窟鐵皮房。當(dāng)時天快黑了,他開車來找我,倒霉的是,我們遇到了一起團伙搶劫案?!?/br> 曾忽略的細枝末節(jié)被圈出重點:“我們把身上能交的錢財都交了,但是Boss拼命護著自己的手表,他們惱羞成怒,沖我們的車開了一槍,如果不是駛離夠快,他身上的傷還會更嚴重。沒記錯的話,我們第一次見面時,同款手表您也有一只。安美術(shù),您應(yīng)該也清楚為什么?!?/br> 許諳眼圈一紅,眸底蓄水,彼時她自責(zé)因迷路連累陳滄,陳滄倒沒說過怪罪的話,僅出院后在周會上嚴肅強調(diào)全體同事注意安全。 刨除清雋拔群的外貌,陳滄對下屬仁厚又嚴厲,行事沉穩(wěn)果決,也會悉心教她市場法則,越是了解,越是不可自已。 外婆閑置的一處公寓恰在他國內(nèi)住處對面,許諳慶幸這份低概率巧合,目光和生發(fā)的傾心盡數(shù)追隨,她自認為隱藏得很好。 團隊最后定址開普敦。某次聚餐后,港灣橋上空夜沉如墨,陳滄獨自倚在輪船甲板,肩頸放松地向前彎著,但背影肅寂,像負重行走了很久。 許諳喝了點酒,輕聲無拘地接近,俏然問道:“Boss在想什么?” 船恰穿行橋底,陳滄轉(zhuǎn)頭,眉間輕蹙,身移一段距離。 他側(cè)面迎著船艙光暈,霎時沒于明暗交界,不到兩秒,幽邃神情驀轉(zhuǎn)疏冷。 她知問話語氣逾界,斂目止聲,卻聽陳滄道:“許諳,我的團隊里不需要對上司抱有不切實際期待的人?!?/br> 未說出口已被拒絕,許諳緊咬下唇,他的通牒含義明昭。 愣默半分鐘,她笑著掩飾:“Boss,我知道還沒到漲薪季,下次再提。” 陳滄應(yīng)一聲,視線投觀旁的輪船。 她為讓他放心,也為沖散尷尬,又說:“因為我最近談戀愛了,開銷變大,才來找您?!?/br> “好事?!标悳娴?,為她提供捷徑:“下個月進行當(dāng)?shù)卣{(diào)研,如果你表現(xiàn)優(yōu)秀,可以提前漲薪。” 許諳用力點頭,顯得很高興,失落湮在刻意發(fā)出雀躍笑聲的喉嚨里。 次月早會,《幻形》剛打開小范圍市場,陳滄不但多放項目組叁天假,還組織新活動:“鼓勵大家工作后多花時間陪朋友家人,月中周末的家庭日,歡迎各位帶家屬參與。” 他何其聰明,許諳不得不圓謊,找了一位華裔朋友,扮演她憑空捏造的戀愛對象。 她挽著朋友手臂,狀態(tài)自然地對陳滄說:“Boss,這是我男朋友?!?/br> 陳滄不帶多余情緒,給予夸贊和關(guān)心,口吻官方:“許諳工作很認真,我們這個行業(yè),尤其新項目,難有規(guī)律作息,麻煩伴侶多給予體諒。” 寥寥一句,她和他不過相差六歲,除去本就存在的職級高低,竟像拉開了輩分。 零概率事件,希求也是浪費時間。許諳再也沒有表露過絲毫動心跡象,細心照顧雪球,是唯一泄放的途徑。 陳滄接命回國復(fù)職,《妖鬼記》海外市場部正缺一職,他綜合評估后,問她:“你想回國工作,還是繼續(xù)留在《幻形》?” 他只是奉公拋橄欖枝,她卻無需思考,即刻選擇前者。 上了飛機,陳滄初入南非時的沉郁再現(xiàn),但又極為不同,更復(fù)雜也更難懂,她經(jīng)歷尚淺,不能詳述這種區(qū)別。 許諳猜,與他夢中念出的名字有關(guān)。 意想不到,自己崇敬的畫師,就是令陳滄?zhèn)瘢o她負面想象的人。 正反對沖,怯昧不壓義憤,她抱不平:“安美術(shù),非洲軟硬條件都比國內(nèi)差很多,Boss即使事業(yè)和感情上都受到了很大的傷害,依然對你堅定不移,你不覺得你這樣做,吊著他,太自私了嗎?” * 安度平靜聽她說完,彎一節(jié)食指刮去許諳出眶潸淚,笑:“你共情程度很深?!?/br> 許諳未預(yù)料她舉動,微有詫愕,輕輕避開。 安度收回手,眉心一攢,眸起淚波,“你在指責(zé)我腳踏兩條船嗎?” 她姿態(tài)纖柔,我見猶憐,如真的枉背了很大的冤屈。 許諳慌神,全忘了自己此前正氣凜然,無主道:“不、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廣卅老師……” 安度斂換表情,彎唇失笑:“也許在你這里我‘人設(shè)崩塌’,但你不了解我們經(jīng)歷過什么,僅憑眼見,就判定我對他不認真,所以討伐我?” 她不含褒貶點評:“勇氣可嘉?!?/br> 安度撥花瓣,知悉點破:“仰慕比暗戀還苦,對嗎?不敢碰也不敢靠近,更不敢想別的可能,但還是日復(fù)一日……希望他能注意到你?!?/br> 她頷首,“我很理解你為男神‘仗義執(zhí)言’的心情,你覺得他值得更‘好’的人?!?/br> 心思被掘,許諳面頰發(fā)熱,她磕巴道:“廣卅老師,您也很好但是……” “但是什么?”安度打斷,正眼道:“這是我和他的事,憑什么要聽外人評判‘好壞’?” “原來昨晚房門外的人是你,不管你信不信,元愷和我沒有半分不正當(dāng)男女關(guān)系?!卑捕缺Wo元愷隱私,隱語冷聲:“我沒必要和你解釋,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吊著他?目前是我在追求陳滄,而他還沒答應(yīng)。” 許諳窘態(tài)怔愣,氣勢很弱,“既然Boss沒答應(yīng),在南非的時候你們也沒有互相聯(lián)系,現(xiàn)在又……” “不用過多揣摩?!卑捕容p笑,瑩目微轉(zhuǎn),“愛有很多種形式,可能是拼命打聽一個人的消息,也可能是不想知道一個人的消息……從表象不可判斷其存在或深淺,傷害他非我本意。” 她輕搓花莖,“你窺聽窺視,想必也看得出來,就算我做錯事或故意‘賣慘’,他就是愛我愛到不行,哪怕知道是假的,也愿意順著我?!?/br> 安度嗓音好聽卻冷銳:“我不想和你分享我們的故事,但我很確定一點,到死我們都會糾纏在一起,他不答應(yīng),我就纏到他答應(yīng)為止?!?/br> “偏見的立場難以改變,你不是第一個鳴控我自私的人,我認下這個標(biāo)簽,任何人都別指望我會改?!?/br> “‘自私是平靜的,它是自然力量,你可以說,樹也是自私的’,我現(xiàn)在對你說這些,同樣正演繹個人主義或利己主義,陳滄是我生命的一部分,而你不是?!?/br> “至于你的擔(dān)心……”安度搖頭笑一聲,嗤誚自己竟然會朝一個不相干的人作誓,但音細偏于自語:“我會對他很好,比所有人都要珍惜他?!?/br> 她當(dāng)聽獲一段不為人知:“感謝你讓我了解他在非洲的部分生活?!?/br> 許諳方覺尷尬,凝滯不動,眼望遼野潛思,淺稚面龐表情板僵。 “我不是針對你個人,”安度嘆一聲,手腕輕搭許諳肩膀,注視上空塊清明游氛,和睦著說:“因為今天無論是誰來同我‘妄言定論’,我都會這么應(yīng)答?!?/br> 靜默彌久,許諳肅清一腔僭雜悱憤,但一時也不能自如說祝詞。 安度的寬柔令她惶愧,許諳致歉,也平和談天,道出迷惘不悟:“廣卅老師,您和Boss兩情相悅,為什么還不確定關(guān)系呢?” “小許,你還年輕,大概沒經(jīng)歷過刻骨銘心的戀愛?戀愛非單一模式。” 安度腳尖活潑地胡亂點地,笑靨甜凈,如豆蔻少女,“誰規(guī)定相愛就非要怎么做?我和他都快30歲了,在普世認為需要‘成熟’,‘快節(jié)奏定下’的年紀里,還能有人一起玩‘你追我趕’,‘婉轉(zhuǎn)暗昧’的愛情游戲,難道不是一種幸福嗎?” “就算有人覺得矯揉造作或拖拉冗沓,但在我看來——”她折短花莖,將花插在許諳馬尾間,佻然出言:“這是情趣?!?/br> * 洗澡房停了水電,安度漫泄不悅,做無用功般拉燈繩十余次,心火燎燎,一身躁汗。 沿她房間小門東行百米,穿過小片竹林,后山有一天然溶洞。 據(jù)樂陽村村婦介紹,溶洞池子活水泓澈,下午熱氣濃厚時偶有村民沐浴,平時極少有人涉足,晚上也被劃歸禁地。 肌膚黏膩不爽,安度顧不得路黑蕭寂,抱了兩件衣服就往溶洞走。 入水冷意徹骨,不一會才適應(yīng),她全當(dāng)泡澡,嘟囔不停:“陳滄你徒弟還挺厲害,小姑娘夠無畏,竟敢找我談話?看她單純放她一馬,念在你面子上我沒嘴她,是不是很善良?” 四周靜無聲息,安度也有些害怕,手臂甩笞池水自產(chǎn)嘩嘩響動,越說越大聲:“都怪你不答應(yīng),狗男人就是矯情!” 腳踝忽被圈握,安度驚搐回身,尖叫卡在喉頭,一張無比熟悉的俊臉冒出水面。 陳滄抬她下巴,謔問:“在罵誰?” 安度瞋目而視,在水下踢他,力道綿軟,“誰聽到就是誰?!?/br> 陳滄掌心勾她腿窩,借浮力不費勁地將她推抵一面石壁,低笑道:“聽說有人在追求我,但我怎么覺得,比起‘追’,用‘奪’更合適?” 他同樣不著衣衫,短發(fā)濕潤,水珠順?biāo)Ⅲw的五官緩緩下滑,流經(jīng)喉結(jié),裸露的鎖骨,再融入水池。 水光暗弱,陳滄眼神幽深,看起來很欲。 他點點她的臉,為她頒發(fā)稱號:“女強盜?!?/br> 安度欣然接受,順意反問:“那么,你會反抗嗎?” “當(dāng)然會?!标悳嬉皇掷@上她頭頂,肘撐她身側(cè),互縛狀貌,只剩狹小的活動范圍。 安度微仰起臉,眼中收星納月,卻擺出睥睨,撫他后腰圣渦,“反抗無效,陳滄哥哥。” “不見得。”陳滄沉笑,沾過涼水的唇呼吐溫度熾灼,徐緩逼近她,“而且有人說,這是——情趣?” 檀口未張,他的吻迅疾且重地落下。 —分隔符— ?謝謝,寫速很慢,而且很忙。正文還有3章結(jié)束。 “自私是平靜的,它是自然力量,你可以說,樹也是自私的?!薄_·路·史蒂文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