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繁重的課業(yè)下飛速流逝，A城的早晨植物與窗臺無一不是凍白，初冬來得悄無聲息。

    江露在競賽的道路上跑得艱難，陸謙的存在和老師喊口號似的激勵像在她前面吊了一顆極其甜美的糖果，她想要摘取，卯足了勁伸手，卻連糖紙包裝也沒有觸到。

    “保送”“省一”這樣的榮譽太遙遠，為了兼顧高考科目，她只能勉力維持在隊里平平的排名。

    兩個月前的比賽結(jié)果出爐，帶隊老師在班上不吝夸贊與宣傳：“陸謙和蘇妍這次和上一級一起比賽，拿到了第一和第五名，是我們學(xué)校的驕傲！”

    江露把視線投到蘇妍身上，關(guān)注點偏離成原來陸謙當(dāng)時并不是自己一個人去的。

    蘇妍的位置和陸謙挨在一起，只隔著走道的距離。她記得上次蘇妍的文化課排名也不低，在年級第十；陸謙就不用提了，第一那個位置不出意外總是他的。

    老師表揚他們時，蘇妍傳了一個小紙條給陸謙，陸謙接過，溫柔地笑了笑，在紙條上寫了什么，傳回給她。

    江露坐在角落，遙遙地望著他們的背影，和大家一樣拍手送上祝賀，想到四個字：并駕齊驅(qū)。

    她挪開目光，半垂著眼睛，無意識地在草稿紙上寫畫，澀意悄然蔓延。

    “我要單獨而絕對的擁有你。不光要單獨的愛，而且要單獨的被愛。愛真是一種偉大的自私。”江露潦草地在書本里寫下。

    *

    為了慶賀陸謙和蘇妍取得喜人的成績，也為了放松緊繃的賽考，集訓(xùn)隊的老師組織大家外出吃飯，順便看電影。

    無聊的青春片，江露連著幾天做題，困乏異常。這是屬于陸謙和蘇妍的慶功儀式，她并無興趣。

    蘇妍和陸謙坐在一起，還能隱約聽到他們交流競賽試題，說到開心處，蘇妍還會拍一拍陸謙的手臂。

    江露窩在末排的座位上，影院暗下來，光影懸浮于瞳孔和臉上，沒有一幀畫面進入記憶。

    梁書陽與她鄰座，看她神色低悶，便問：“露露，你是不是不舒服？”

    江露搖搖頭，閉眼，“我只是有些困，書陽，電影放完了把我叫醒就行?！绷簳枒?yīng)下。

    江露悠悠轉(zhuǎn)醒時，影片已經(jīng)結(jié)束，播放廳內(nèi)燈亮起，她身上被披了一件校服。江露拿開，搓著眼睛惺忪道：“書陽，謝謝你啊。”

    “是我?！笔煜さ囊宦?。

    江露偏眼，陸謙笑看她，“睡這么沉？”

    江露看看四周，同學(xué)們都已經(jīng)走了。她把頭放在額頭上，虛嘆，“你怎么不和他們一起？”

    “然后留你自己一個人？”陸謙好笑，拉起她的手，“我送你回去?！?/br>
    “不用，”江露輕輕側(cè)開，立刻站起，拿出手機胡亂點了幾個鍵，“我mama已經(jīng)在影院門口等我。”

    轉(zhuǎn)身欲走時，陸謙扯住她的衣袖，道：“我知道尼采?！?/br>
    “什么？”江露一心想逃離同他共處的空間，并沒有立刻反應(yīng)他說的話。

    陸謙定定地望了她片刻，過了一會兒才說：“你回去吧，注意安全?！?/br>
    她不知道在電影開始十分鐘后陸謙就與梁書陽換了座位，也不知道陸謙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我看到了”，更不知道陸謙在影片的男主角吻上女主角時也偷偷地用唇碰了碰她的唇。

    *

    又一次講評模擬考后的空閑時間，培訓(xùn)教室開了暖氣，大家零散地聊天放松。

    江露考得不甚理想，有一道力學(xué)題還沒想通，去問梁書陽解法。

    梁書陽簡單講解后，江露仍一知半解，但她不好意思再重復(fù)發(fā)問，便收拾了試卷文具，坐回自己的位置繼續(xù)思考。

    陸謙踏進教室就看到江露皺著眉寫寫畫畫，便坐到江露身邊貼近她：“在想什么？”

    陸謙和蘇妍近幾日來走得愈發(fā)親近，他們交流順暢，大多時候是蘇妍問他問題，或是分享新的競賽資料，陸謙也頗有遇到知己的喜悅。

    江露覺得自己大概最近飲食不對，血液PH值一定是小于7了，不然為什么感覺從皮膚到五臟六腑甚至于骨頭都在發(fā)酸？

    她不愿再多糾結(jié)于這樣的隱秘情愫，情網(wǎng)太復(fù)雜細密，她和陸謙什么關(guān)系都不是，那些曖昧與旖旎如同一場夢，在現(xiàn)實的落差面前碎得無影無蹤。

    此刻她想要逃離，直覺要和陸謙保持距離，便向里挪一點，“想這道題的受力分析?！?/br>
    “哪里不懂，我教你?！?/br>
    “剛才書陽教過我了，我自己再分析一遍。”

    江露語氣與平常無異，但陸謙還是聽出了不快。

    陸謙笑著直視她的臉，捕捉她表情的每一絲變化，“怎么不問我了？你最近在躲我？”

    江露不看他，只看題，“沒有啊，我看你教蘇妍她們，怕打擾你?！甭暰€有冷無靜。

    陸謙勾勾唇，不在意她冷冰冰的態(tài)度，干脆從江露的文具袋中取了一支筆，和之前一樣在草稿紙上邊畫邊講解：“這個滑塊先受重力，然后受到彈簧的拉力，還有斜坡的摩擦力……”，又列出幾個公式，“……然后就是數(shù)學(xué)上的解法了，這類題目都可以這樣做?！?/br>
    注意力終于被題目和知識分散，江露倏地眼神一亮：“我試試?！?/br>
    做了幾道類似的題目后，江露驚喜道：“誒我好像會了！”

    “嗯哼。”

    江露眉眼彎彎，一掃之前的郁郁寡歡，臉上全是解出難題后的雀躍，甚至向陸謙抱拳，“謝謝敬愛的陸老師！”

    陸謙正欲回應(yīng)，“啪——”停電的聲音，教室陷入漆黑，一陣驚呼過后便是嬉笑打鬧聲。

    借著黑暗，可以宣泄壓力，亦可以宣泄情感。

    陸謙趴在桌子上，側(cè)著頭看江露，窗外只有微弱的光線，但陸謙眼睛卻亮亮的，跳動著她看不懂的情緒。

    江露不明所以，也跟著趴在桌子上，問道：“你不舒服嗎？”

    陸謙答非所問：“你過來一點。”

    江露疑惑地照做。

    一件外套忽地把他們兩都罩住，江露還沒反應(yīng)過來，臉頰卻觸到一抹柔軟。

    蜻蜓點水的一個吻。

    只聽陸謙低笑一聲，“現(xiàn)在我還是敬愛的陸老師嗎？”

    聲音是介于少年的朗潤和男人的磁性，像魅惑人心的術(shù)法，誘她沉溺。

    江露睜大了眼，似仍在幻境里怔忡不明，又聽陸謙道：“怎么不說話？”

    “閉眼。”

    陸謙簡短地命令，復(fù)又湊近，只是這次他的唇重重地落在她的唇上。

    他們從未如此靠近，陸謙清冽干凈的氣息占據(jù)了她的所有思緒，江露好像聽到煙花盛開的聲音，周圍的一切都被按了暫停鍵，只余兩顆心跳動。

    *

    電很快來，江露一臉緋紅，在白熾燈下怎樣也藏不住，好在才洗過頭，濃密的黑發(fā)披散，遮擋了大半羞怯與無措。

    她不看陸謙，套起外套，起身道：“我要出去?！?/br>
    陸謙讓開一點空間，問：“你什么時候回來？”

    “不知道?！苯讹w快地走遠。

    江露走到無人的cao場，爬上一人多高的單雙杠，任冷風(fēng)拂面散去熱氣，心率卻沒有降下。

    陸謙短信進來：“你在哪？”

    江露摸摸還在灼燒的臉，一口氣提在胸腔，捏著手機盯著這叁個字看了很久。

    她想問陸謙什么意思，陸謙又發(fā)：“我看見你了。”

    江露抬眼看到陸謙向她小跑而來，急促的腳步聲在空曠的cao場上尤為清晰。他在單雙杠下站定，張開雙臂，道：“下來，我有話和你說?！?/br>
    江露不動，居高臨下地凝眸看他。

    陸謙低嘆一聲，“你要我這么說也可以?！?/br>
    “我喜歡一個女孩，她長得很美，我承認我第一眼就被她吸引。當(dāng)然，淺表的美比起她本身只是很小的，不值一提的部分。她溫柔善良，陽光可愛，在外地比賽時，我每天都在想，什么時候才結(jié)束，好回去早點見到她？”

    陸謙顯然沒有準(zhǔn)備，語無倫次的句子里透出幾分易聞的忐忑，可想他正竭力維持平穩(wěn)與鎮(zhèn)定：“但她也不是沒有缺點，她喜歡自己胡思亂想。最近她不僅躲著我，現(xiàn)在還要爬到高處，面無表情地對我進行審判，我只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在她面前，希望她也可以喜歡我……”

    羞化成喜，喜又化成樂，陸謙還沒說完，江露嘴角溢出一聲憋不住的笑。

    陸謙見了她的笑臉，如釋重負地喘了一口氣，“笑了，下來好不好？”

    江露跳落地面，撥了撥頭發(fā)，陸謙手臂虛環(huán)著她，幫她拍去身上的塵土，提議：“我們?nèi)ネ饷孀咦?？?/br>
    “好的吧。”她尾音上揚。

    *

    校內(nèi)還在上自習(xí)，校外行人稀落，街道安靜。奶茶店與書店的光亮透出，和路燈的輝光融成一體，昏暗又柔和。路邊攤的小販烤著rou串或紅薯，油嗞啦啦地響，孜然胡椒的香與甜香味道混合撲鼻，蒸騰的煙氣驅(qū)了少許空氣的寒。

    江露搓搓手，往手心哈了口氣，買了個紅薯拿在手上。

    兩人都沒說話，只是漫無目的地踱步，等回過神來已經(jīng)走離校門很遠，到了一個偏僻的墻角和黃暗的路燈下。江露問：“這是哪？”

    陸謙：“我也不知道?！?/br>
    江露手還捧著紅薯取暖，笑出來：“那我們再原路走回去。”

    “你手冷不冷？”江露用暖燙的紅薯碰碰他的手背，把紅薯遞給他，“借給你暖會兒?！?/br>
    “我不冷，”陸謙把紅薯接過，仔細地把皮剝干凈，送到她嘴邊，“吃吧?！?/br>
    “嗯？”江露咬下一口，淡淡的甜，軟糯可口。她睨他，“我買來當(dāng)太陽寶用的，你這就讓我吃掉了?！?/br>
    陸謙輕輕笑一聲，“食物就是用來吃的。”

    江露就著陸謙的手一口一口地吃干凈，陸謙手掌把江露的雙手包住，放進大衣口袋里，看著她的眼睛認真道：“暖手的事情交給男朋友就好?！?/br>
    江露和他對視幾秒，忽地低頭淺笑，再抬眼時瞳孔亮得像是落了星星，她逐字拆解重復(fù)：“男、朋、友?！?/br>
    “嗯……”江露沉吟，眉眼染上一點狡黠，“可是男朋友，我還有點冷?！?/br>
    她踮腳在他唇上啄一口，“接吻的熱量是12卡，所以現(xiàn)在女朋友索取一點熱量?！?/br>
    陸謙愣了一瞬，隨即回神，笑：“你知識只學(xué)一半?！?/br>
    他反客為主地把江露拉近裹入大衣，抽出一只手扣緊她的后腦勺，壓下一個深入的吻，他們的舌尖試探性地糾纏在一起，帶著殘存的紅薯香甜。

    陸謙把她放開時，兩人的眼睛才緩緩張開。急促的呼吸交迭，他的額頭抵住她的，沉沉地笑，糾正她：“是熱吻才會消耗熱量。”

    江露抱緊他的腰，把頭埋進他胸膛，柔柔地嗯了一聲。

    他們靜靜地抱了很久，直到校園的下課鈴聲自遠處傳來，放學(xué)的聲音逐漸在四周嘈雜。

    她說：“我也喜歡你，阿謙?！?/br>
    “露露。”陸謙吻了吻她的發(fā)頂，“再抱一會兒。”

    “好?！?/br>
    —分隔符—

    叁更結(jié)束啦！

    建議就著戀與制作人原聲專輯《無聲告白》的BGM看今天的叁章？哈哈哈

    我是聽著寫的，覺得好甜……

    地址：

    把十七章的那個初吻潤色了一下加進來，防忘記。

    小陸給蘇妍的紙條是：我有喜歡的人了。

    蘇妍也很大方啦，就沒有繼續(xù)，反正開玩笑性質(zhì)的。

    后面是正常的同學(xué)關(guān)系，至于什么知己開心，都是露露自己腦補夸張化的。

    唉……好了，有點不舍得，后面就是初夜了。

    寫完就意味著我和他們要切斷關(guān)系了。

    就是這樣在一起的啦……QAQ

    ?謝謝大家的留言，寫這個番外，寫了很久。

    真的再寫下去，太長了……日?？赡軙袈湟稽c？

    有留言我就很開心了……

    補充的說明：

    露露如果不和小陸在一起的話，應(yīng)該就不會在自己不擅長的競賽領(lǐng)域里摸爬滾打那么久。

    她正常課程的成績很好，文里的第一次集體考排名35是針對整個年級有1300人來說的。

    如果不談戀愛會上top1。C大是top3這樣。最后她物理競賽拿了省二，離省一差了10分，沒有加分。所以她認真復(fù)習(xí)高考的時間只有半年多吧。

    一個小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