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9439;⒅s.#9374;#9436;
雨有變大的趨勢,樹下開始頻繁滴水。 趁著這塊地還未全潮濕,林競堯點了叁支香插進泥土,他又把之前買的紙錢拿出,一手攤著另一手握拳攆成幾圈迭蓮花的樣子。 點的時候可能因為情緒沒怎么平復,他拿火機的手一直不停地顫抖。紙沾了水,本來就難燃著,又遇到他控制不穩(wěn),好幾下燃了又滅了。 最后他甩了甩胳膊,平靜下來后再試。 這次成功了,火苗滋滋啦啦躥了起來。等紙錢完全點燃,他才將它們置于相對干燥的地面,看著它們漸漸燒成灰燼。 期間他還點了支煙,擱在一旁碎石上。那瓶之前一起買的白酒則被他開了蓋子往那一方土里澆了上去。 煙滅得快,灰燼散飛得也快。短短一分鐘,一切就消散了,這種速度用來形容他們這類人的生命最為貼切,像似來過那么一遭,又像似從未來過,在歷史長河中轉(zhuǎn)眼即逝,抓不住一絲一點。 這么一陣感嘆,令他心里略有不適,他都能猜到孫誠的結(jié)局,因為任務(wù)沒有徹底完成,他連公開身份都難,別說后面的追功論賞了。 最后,他站直了身體,給孫誠敬了個禮。 這是他發(fā)自內(nèi)心的行禮,是意識之外的動作,是他對于孫誠最后的告別,也是他心底的某個承諾。他用他五年來沒做過的動作,恭恭敬敬,一絲不茍地對著這一方泥土,對泥土下的未寒尸骨,致敬。 之后的事都是些瑣碎又常規(guī)的細節(jié),收拾完工具,他開始定位。 孫誠是單向和林競堯聯(lián)系的,沒告訴林競堯自己的上級是誰,林競堯也沒問。 這造成一點點小麻煩,之后幾天林競堯必須想辦法聯(lián)系到孫誠的聯(lián)絡(luò)人,然后把孫誠已經(jīng)殉職的事匯報上去。他還要把這里的定位給到對方,讓對方處理孫誠的后事。所以,為了便于孫誠被盡快找到,做定位的時候必須講究精準,經(jīng)度緯度得分毫不差。 定位完畢,林競堯又抽了根煙才往回走。 山里霧氣大,雨下得也密,回車上時他渾身上下已經(jīng)被雨水淋得濕透,衣服裹在皮rou上很不舒服。他干脆脫下,絞了水放在出風口吹。風口出的是冷氣,這一天又經(jīng)歷了一番折騰,舊傷口發(fā)炎,新的傷口又隱隱作痛,令他難得感覺到疲累與不適。他在車里靠了一會兒,沒想眼皮沉重,竟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極不安穩(wěn)也極不舒服。 亂七八糟的夢在他腦子里攪合,刺激他,威脅他,凌遲他。先是孫誠的慘樣,血rou模糊的臉,腿骨盡斷的身軀,以及嘶啞的吼叫。再后來是SKY一家在他面前被炸得四分五裂,最后到童佳。 他夢到童佳被五花大綁掛在梁上,腳尖離地,溫熱粘稠的血液從她懸著的腳尖滴落,一滴一滴,溢入泥土…… 倏地,他醒了,再一看窗外,天色已經(jīng)轉(zhuǎn)黑。他靠在椅背里緩了會兒,此時心里還踹著那份擔驚受怕,他想去看一下童佳,盡快。 這么想著,也不顧這一天的疲勞,立馬掛擋,踩了油門朝童佳住的度假村駛?cè)ァ?/br> ** 一周后,上海。 童佳在自己那套公寓睡了整整兩天,第叁天就被趕回上海的葉楠強行叫去住在了一起。 為了兒子方文迪讀書方便,葉楠和方有業(yè)平時都住市區(qū),和童佳的房子只隔了兩條街。同樣的一線江景房,還是六百平的復式,在上海屬于妥妥的豪宅了。 童佳在那里有自己的房間,面朝南,還帶起居室,在里頭就和獨門獨戶一樣,不會被打擾。童佳這幾天都待在里頭不出來。 榕城那邊下了一周的雨,李亮亮他們幾個不出外景,就在酒店里和她電話會議。他們才對完幾場后期的剪輯,剛掛電話,一顆腦袋瓜從門縫那里鉆了進來。 是方文迪,童佳同母異父的弟弟。 “姐,你一會兒出去嗎?”他問,表情有點靦腆。 童佳看他一眼,對他招了招手讓他進去,“不出去,干嘛,你有什么事?” 方文迪背著手一步一步走進,有點小心翼翼。 老長一段時間沒見,上次見他還是個小學生,現(xiàn)下已經(jīng)是個十五歲有一七五身高的初中生了。因為身形越長越好長相也越來越俊,童佳就多看了他幾眼。他額頭碎發(fā)垂下,遮了一點點眉眼,但仍能看得見眼瞳的神采,亮亮的,卻帶著點點害羞對童佳說:“我就是很久沒和你一起出去逛了,我想陪你出去走走?!?/br> 說陪童佳只不過是個借口,大多時候是他自己想出去逛了又礙于葉女士管得緊,所以才拿童佳當擋箭牌。這一招以前就用,那么幾年過去了,他還用,童佳噗嗤一笑,揉了揉他的發(fā)頂,卻說:“行,一會兒吃過飯,我們出去逛。” 聽童佳那么爽快答應(yīng),方文迪的臉上瞬間掛了笑,樂呵呵地說:“好啊,那我去和mama說,對了jiejie,我今年考試考進了前十,爸爸有給我一筆獎勵,今天我請你吃好吃的?!?/br> 說完就跑出去了。 童佳正想讓他跑慢點,吳阿姨緊接著走了進來。 “小姐,剛才長春那里來電話,又說到你那套房子拆遷補償?shù)氖??!?/br> 大概半年前吳阿姨就在越洋電話里給童佳說過這事。長春紅旗街改造,臨近的舊樓都劃在拆遷范圍內(nèi),當?shù)夭疬w辦根據(jù)之前童佳購買房屋時留下的固定電話,聯(lián)系到吳阿姨這里。 之前童佳的態(tài)度比較明確,她了解到她那一帶是改造工程以外的區(qū)域,只是有其他開發(fā)商得到消息,想要借著改造提前買下這塊地開發(fā)成商業(yè)地產(chǎn),而她不賣。 不過那是半年前,那個時候她心里還有念想,還有期盼,還向往著有朝一日那個男人會出現(xiàn)在那里。 現(xiàn)在不一樣了,那男人在榕城混得風生水起,有樓有房有自己的事業(yè),怎么可能再回到那個破筒子樓。 吳阿姨以為她還是之前的決定,剛想說那我和他們說我們不賣,沒想到童佳先發(fā)話了,“他們提補償辦法了嗎?” 吳阿姨一驚,卻也老老實實回答她:“說了,按市價一賠叁。” 她看著童佳的表情。童佳沉默著,過了一會兒問吳阿姨:“你幫我問一下,我房產(chǎn)證不見了,要怎么弄?” ** 這一周,遠在榕城的林競堯過得極其忙碌與混亂。 那天他驅(qū)車前往童佳的住處,抵達時已經(jīng)過了夜里十點。小洋樓被一片漆黑籠罩,內(nèi)部幾乎沒什么燈光漏出來。 林競堯繞到童佳住的那間窗外,掰了掰,窗竟然合得死緊。他又湊上去往里探,童佳有壞習慣,在家喜歡電視機電燈大開,把屋里弄得亮敞,現(xiàn)下屋里黑漆漆的一片,不像有人住的樣子。他在窗下等了一小時,不見人來,蚊子包到咬了不少。 后來開了手機,想給童佳發(fā)消息問問,才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她現(xiàn)在的電話。這事怪不了誰,之前他刻意避著她,是孫誠和梁開輪著聯(lián)系的,他壓根不清楚。 所以說裝過頭了就有點自食其果,想要見的時候恰恰就見不到了。 后來幾天太古坊解禁,生意重新調(diào)整,自然忙到抽不出時間去找童佳。等過了叁天有時間了,再去,被告知童佳住的那幢小洋樓已經(jīng)退租了。 林競堯一個人站在小洋樓的門廳里,望著一室的空蕩,心里不免也缺了一塊,總覺得自己失去了什么。那種空落感以前也有,五年前,他離開他和童佳住的那間筒子樓,關(guān)門前的那一刻也是那種感覺。現(xiàn)在同樣,再來了一次。不過這次又有點不同,上次是無力,他無力承擔之后或許會遇到的后果。而這次似乎有種不甘,更多的是不愿與不舍。 他有種預感,如果這次再錯過,他或許再無機會和童佳交集。 鈴聲清脆響起,急促緊張,一絲不讓。 林競堯接起電話,那頭是梁開的聲音:“哥,船找到了?!?/br> 他問:“在哪?” 梁開給了個地址,是離奧山碼頭浮港不遠的一處臨時泊船地。他看了看地址,還有梁開發(fā)來的照片,讓梁開先去碼頭等自己。 車開到奧山用了四十分鐘,天空下著細密的小雨,林競堯從車上下來沒拿傘,直奔和梁開約的地點。 那地方除了梁開在,另外聚集了四五個兄弟,發(fā)現(xiàn)船的那一個也在,梁開把他叫到跟前,讓他給林競堯再說明一下情況。 他說:“早上照例出海尋一圈,后來船開了沒多久就有問題,往回走的時候先到的臨時泊船地,想找工人來修,沒想到上岸瞧見林哥你的船了。” 林競堯問:“船呢?現(xiàn)在停哪?” 那人指了指最里頭一個小碼頭。 林競堯往他指的方向走,梁開和其他幾個見狀緊跟了過去。 臨時的碼頭船也不少,可能因為臺風過后又是下雨,于是所有船家就干脆把船繼續(xù)栓在這里。林競堯那艘比較靠外,得跨幾艘同樣的船才能到。 他在甲板間跳過,上了自己的那艘前前后后查看。沒有打斗的痕跡,也沒怎么被破壞,一切就和之前他駕駛時一樣。唯一的差別就是船艙窗戶那里有點滲水,cao控臺上留了一大灘水漬。他再往艙底下走,電路跳閘了,點不了燈,后面有個小弟遞過手電筒給他,他讓人都留在甲板,自己下去又查看了一遍。 沒多久他上來了,合著嘴唇臉色很一般。 梁開問他怎樣? 他看梁開的時候眼神還是那種冷冷的,但嘴角動了動,對著梁開略微點了點頭。 梁開瞬間懂他意思,沒明問,轉(zhuǎn)頭讓兄弟們先下船,讓大伙一會去酒樓銼一頓,還說要好好獎勵發(fā)現(xiàn)船的那一個。 這下幾個兄弟鬧開了,互相調(diào)侃,說那小子運氣好。他撓撓頭,告訴他們:“還真是運氣好,要不是自己的船正好擦過,還不會發(fā)現(xiàn)呢?!?/br> 幾個人吵著問他怎么回事。 他說:“林哥的船船號被人重新刷了漆,原來的船號遮了,所以找了那么久都沒找到。這次因為臺風,浪大雨急,又好幾艘捆一起,難免有擦撞。那漆是新上的,不牢,水一泡就掉了皮,露了原來的字號出來他才得以發(fā)現(xiàn)?!?/br> 他說完,看林競堯。 林競堯早就因為他的一席話跳到另一艘船頭看自己的船,還真是如他所說,掉了一大塊漆露了里頭原本的船號出來。只是新刷的漆還有些未掉盡,留了幾個字在海面上隨著波浪,上下浮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