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無親無故，被鄉(xiāng)下的戲班撫養(yǎng)成人，之后就一直在戲班？戲班里工作，直到五年前離開那里，才到城市里打工。”

    說話的女子濃妝艷抹，穿著略顯緊致的職業(yè)套裝，領(lǐng)口處微微打開。

    淺炵與她坐在一間小小的儲物間里，正舉行著一場面試。女子身上厚重的香水味撲鼻而來，與儲物間的不流通的空氣交雜在一起，淺炵只覺得頭暈?zāi)垦＃胍M快逃離。

    而面試的女子則不緊不慢地看了會兒手機，晃著二郎腿打趣道：“總感覺像是上世紀(jì)的故事，哈哈。那你這腳，還有臉上的傷是怎么搞的？天生的嗎？”

    這是每一個面試都會問到的問題。早就應(yīng)該熟練回答的淺炵卻猶豫了好一會兒，才答道：“這是我以前在戲班工作時不小心受了傷……”

    “那也不會這樣??？”

    面對女子的質(zhì)疑，淺炵只是低著頭，不愿多說一個字。

    女子撇了撇嘴，無奈地聳了聳肩道：“WELL……哦，我的意思是好吧。我們酒店呢，是想招個保潔員，不管你瘸腿還是臉上有疤，只要肯做事就行，但是呢，”她翻看了淺炵的資料，里面有她的身份證明和簡歷，“我們想找個有殘疾證的，我看了看，你沒有，這就不行了?！?/br>
    淺炵自是明白她的意思，迅速地收起了桌上的資料。正當(dāng)她準(zhǔn)備離開這間儲物間時，女子做作地拍了下手。

    “等等?！彼龔目诖锾统鲆粡埫?，塞到淺炵手中，“雖然我們這兒不能要你，但是我一個朋友的酒吧正在招一個洗碗工呢?！?/br>
    說到酒吧，女子像是打了雞血，就連聲音都高了八度起來。淺炵拿起名片，上面寫著酒吧的名字、地址以及營業(yè)時間。

    看著淺炵沉默不語，女子拍了拍淺炵的肩，露出一副知心大jiejie的模樣道：“小meimei，你放心啦，是輕吧，正經(jīng)的酒吧！我也經(jīng)常去玩。我剛剛已經(jīng)和朋友聯(lián)系過了，你九點過去面試，就說dy介紹的，找Jerry?！?/br>
    “工資還是不錯的哦，你也不想每個月都頭疼房租吧？”

    這句話戳中了淺炵的弱點。

    看到淺炵半推半就地點了點頭，女子滿意地離開了儲物室。見到女子離開，淺炵長吁了一口氣，把自己內(nèi)心那些多余的情感都吐了出來。她看了眼時間，要趕到那家酒吧，現(xiàn)在就得出發(fā)了。

    外頭烈日當(dāng)空，八月的太陽火辣辣地照在地上。熱氣從柏油路上冒了出來，直襲路上的行人。在這酷暑當(dāng)中，淺炵依舊穿著長袖長褲，自是熱得滿頭大汗，更顯得與他人格格不入。

    可這格格不入，并不是光來自于外表，而是來自于她的內(nèi)心。就像簡歷上的褶皺，淺炵無論怎么做都無法撫平一般，她的過去，無論怎么做都無法消滅。

    她曾經(jīng)生活在戲班——一個落后的世界里。雖然也會識字算數(shù)，但從沒有好好上過學(xué)，見識過外面的世界。所以直到離開那里，淺炵才發(fā)現(xiàn)自己以往活得是那么荒唐。外頭世界越是炫目繽紛，就越是讓她感到備受煎熬。

    從沒見到過的，遇見到的事情實在太多。讓她感覺自己一不小心掉進了一個深井里，怎么爬都爬不上去。最后只得待在井底，陪伴自己的只有孤獨和自卑。

    “X街到了、X街到了。”

    歷經(jīng)幾個小時的輾轉(zhuǎn)波折，淺炵終于到達了她的的目的地。夜幕早已經(jīng)降臨，淺炵隨著燈牌邁入小巷內(nèi)，還未進門，就能聞到讓人沉醉的酒香。

    這家酒吧位于槐安市的郊區(qū)地帶，雖然偏離了中心地帶，但反而因此逃過了繁瑣的巡邏。不時有人從面前的門口與淺炵擦肩而過，可見人氣的一斑。

    推開大門，里面簡而言之——是個花紅酒綠的世界。嘈雜的音樂，時而黯淡時而炫目的燈光，圍著中心舞臺正在扭動著身體舞蹈的客人們。

    “你好……我是dy介紹來的，找Jerry……”

    淺炵擠過人群，找到吧臺正在埋頭制作飲料的紋身男人說道。

    “?。俊?/br>
    背景的音樂太過嘈雜，淺炵的聲音也太過輕聲輕氣，男人伸出耳朵，示意淺炵再說一遍。淺炵拉扯著嗓子，湊到了男子耳邊。聽完，男人若有其事地晃了晃手，打開了吧臺的門，讓淺炵先進來。

    “我就是Jerry，你就是dy介紹過來的？她說你臉上有疤，頭發(fā)撩起來給我看看？”

    “這、這樣可以么？”淺炵有些不情愿地拉起了劉海，她沒有完全將傷疤暴露在男人面前。這種行為有些恥辱，對她而言，這傷疤其實還沒有完全“治愈”。

    男人低下頭看了眼傷疤道：“可以，非常可以。那今晚先在這干一晚可以么？我們平常工作時間是晚上九點到凌晨四點，時薪制，17元一小時。周休一天，生意好的時候沒休息。你的主要工作就是在吧臺里洗杯子，等熟了之后可以給我打下手。說實話，不是份輕松的工作?！?/br>
    淺炵點了點頭。

    “那記住三點。不許偷懶、自己的水杯不要離開自己的視線、不要和店里的客人不三不四。你之前的小姑娘就是腳踏了店里客人五條船，東窗事發(fā)突然就消失了。我也不知道她在這里洗個杯子就能上五條船?！?/br>
    “這點，你就很讓人放心。能看上這張臉的也不多……喏，把頭發(fā)扎起來?！蹦腥藖G了一根皮筋給淺炵，“這疤是你在這酒吧最好的護盾，這里是個亂地，但只要學(xué)會保護好自己就能玩得很盡興，懂么？”

    男人說著，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紋身。

    淺炵拿起那根皮筋，對她而言，沒有其他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