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慕云澍十九歲，剛考上C大。

    她不再接受家里給的資金，需要錢養(yǎng)活自己。

    銀豹傳媒到表演系選角兒，很多人都去了，知道是拍三級片后，很多人都憷了。

    而對于當(dāng)時的慕云澍來說，這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那是連裸露鏡頭都難以接受的年代，拍這種片子，比賣yin要可恥得多。

    可慕云澍不是很在乎，她甚至有些報復(fù)心理，想象爸媽知道她拍AV時的表情。

    試鏡時霍逸寒也在。他三十歲，年輕有為，被人尊稱小霍董。留下來的人寥寥無幾，按要求換上了泳裝，站在幾個男人面前，當(dāng)時霍逸寒就坐中間。

    慕云澍穿著比基尼，目光所及之處是一群胴體。她感覺自己是掛在豬rou鋪的一塊白rou，除了尚會呼吸，別無差距。

    霍逸寒指著她，問左邊的人，這是誰。那人開始誠惶誠恐地翻簡歷。

    慕云澍，十九歲，導(dǎo)演專業(yè)，大一。

    “絕啊，小霍董，您這眼光?！庇腥藗?cè)頭過來看簡歷，再看看慕云澍。“胸大，腰細(xì)，腿長，這皮是賽雪的白，就是可惜，神態(tài)不好?！?/br>
    神態(tài)不好?；粢莺抗馔嫖?，看向慕云澍的眼睛。

    眸色很淺，三分的淡漠被襯出了七分。似乎對一切都漠不關(guān)心，就連她對她自己，都像是站在上帝視角旁觀別人。乍眼看去，死氣沉沉，本不該屬于這具青春婀娜的身體，更不適合原本設(shè)定的，嬌俏活潑的角色形象。

    霍逸寒卻越看越興味十足，“留她。”

    劇本是公子哥兒闖蕩江湖，一路睡盡各種美女的俗套故事。俗到拿來問如今的慕云澍，她也想不起來。

    不過三級片對劇情要求本就不高，激情戲才是重點。這也導(dǎo)致大部分作品成本低，拍攝時間短，故事情節(jié)大都用來湊電影時長，最后也是會被觀眾快進(jìn)過去。

    慕云澍扮演的是一個叫璇璣的小尼姑，自出生起便在山間小庵，不諳世事。男主夜間投宿，小尼姑忍不住好奇，趁月色偷偷潛入房里，打量這個她見到的第一位男性。男主被驚醒，于是兩人便翻云覆雨，享盡魚水之歡。

    尼姑不能有頭發(fā)。慕云澍半腰黑長直，剪起來干凈利落，沒猶豫一下。直到剃成青皮，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腦殼，感慨也算斷盡三千煩惱絲。

    前一場戲是公子哥大戰(zhàn)美寡婦，拍到晚上還沒拍完，慕云澍在攝影棚邊看邊等，看著看著昏昏欲睡。

    紅帳里兩條白魚翻滾，本是萬分香艷景色，監(jiān)視進(jìn)度的霍逸寒卻走神了。角落里小姑娘連把椅子都沒有，就抱著雙肩包盤腿靠墻，此時那圓溜溜的腦袋染上些許燈光，正一點一點地垂下去。

    “嘿?！?/br>
    慕云澍被驚醒，眼前是一張放大的臉，她被嚇得一激靈。

    不怒而威的一雙眉，微含笑意的一張嘴。慕云澍記得他，那日他坐在中間，想來是什么重要人物。

    “您好?！蹦皆其胝酒饋砭瞎?，卻被一肩膀按回了原地。

    “很無聊嗎？”男人用下巴指指前面的激情戲現(xiàn)場，問她。

    沒有，我只是想睡一下，這樣一會兒拍攝時，可以表現(xiàn)好一點。

    這才是中規(guī)中矩，安全的回答。

    可能是心存不甘，可能是恃才傲物，可能是年輕無畏，她鬼使神差地看著他，說了實話：“確實很無聊?！?/br>
    男人挑挑眉，不說話，慕云澍卻在他不挪不移的視線里心頭一緊，連視線都忘了錯開，自發(fā)地接著往下說，像小學(xué)被老師choucha背課文一樣。

    “不論換幾個女主，戲都是重復(fù)的。前戲，吹簫，傳教士，老漢推車，觀音坐蓮，偶爾玩玩69，女主叫到刺耳，男主極爽一射，于是結(jié)束，像道流水線。而且不用想也知道，最后成品出來，配上那幾首熟悉的配樂，仰視側(cè)視正視三個視角剪切，偶爾看一看還好，看多了，就會視覺疲勞?！?/br>
    “就會睡著。”她咽了口口水，看著男人陰晴不定的一張臉，開始有點后悔，她不知道為什么在這雙通透眼睛的注視下，什么都敢往外說，因為什么好像都瞞不住他。

    換一個年紀(jì)，換一個對象，換一個場景，慕云澍都絕不會如此自作聰明。

    “你懂挺多。”男人似笑非笑。

    這話慕云澍沒法接，她想起了自初中開始，和洛辭看過的無數(shù)限制級電影。那時性教育匱乏，三級片對他們來說，簡直是性啟蒙課的存在。

    “不過三級片不就是這樣的嗎？觀眾會直奔目標(biāo)，再多的劇情渲染都是擺設(shè)，真有人會認(rèn)真看嗎？這也是最好拍的片子，不用太多時間、技術(shù)、資本，銀豹也算‘業(yè)界楷?！耍敢饣ㄥX打造各種服飾場景。”出于某種莫名其妙的畏懼，慕云澍開始說好話。

    “可是，你還是覺得無聊。”男人湊近了些，直視她的眼睛，年輕女孩的淺眸里，有著尚未學(xué)會收斂的鋒芒。

    “我只是覺得……”暮云澍垂眸，努力措辭，“觀眾直白的要求，是因為以往作品給他們的刻板印象?？缮a(chǎn)者不應(yīng)該只滿足需求，而是要去挖掘需求?！?/br>
    “走吧，去換衣服，該到你了?！币粋€場務(wù)過來叫慕云澍，看見霍逸寒，趕忙鞠躬?！靶』舳?，該拍下一場尼姑庵的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