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讓我進去!讓我進去!” 蘇漓一只腳上穿著高跟鞋,另一只腳高高踮著,發(fā)絲凌亂的貼在面頰上,神情急切的想要沖破面前的人墻。 “蘇小姐,別讓我為難?!?/br> 霍京看了眼黑壓壓的天色,從人墻后走出來,扶了扶身形不穩(wěn)的蘇漓。 “霍京,讓我進去!我要去看我爸爸!讓我進去!” 蘇漓看著面前熟悉的人,仿佛看到了星點的希望一樣,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 “霍京,我沒有為難過你什么,我只是想去拜祭一下我爸爸,好不好?拜托你?!?/br> 蘇漓一向高傲,也從沒遇見過什么為難事兒,只有人求她從來沒有她求人的事兒,今天一句拜托已經(jīng)是極盡無奈之舉。 “蘇小姐,我……” 霍京話說到一半,余光突然瞥到了一抹硬挺的身影,本能的松開扶著蘇漓的手,雙腳倏然并立。 “老大?!?/br> 蘇漓因為霍京的突然松手,一時不查,狼狽的摔倒在地上。 聽到霍京的稱呼,她緩緩的抬起頭往上看,霍繹鳴一身筆挺的黑色呢子西裝,扣子從第二個往下開始扣,一絲不茍的泛著冷光。 看著他如鐵的臉色,蘇漓眼底迸發(fā)著恨意,也不再管自己滿身的狼狽,赤著腳跳起來扯著他的西裝不斷的捶打。 “霍繹鳴!我要拜祭我爸爸!” 霍繹鳴紋絲不動的任她打,眼底是毫不掩飾的嫌惡。 “你放我進去!放我進去!” 蘇漓是一路跑過來的,早已經(jīng)筋疲力盡,打在霍繹鳴身上的力道越來越小,身影越來越不穩(wěn),終于粗喘著氣又一次狼狽的摔倒在地上。 霍繹鳴始終靜默的看著她的狼狽,甚至還伸手撫平了衣服上被她攥出來的褶皺。 “想拜祭老頭子?好啊” 他語氣里透著一股子陰狠,緩慢的在她面前蹲下來捏著她的下巴對著她的眼睛吐氣。 “先去拜祭稚兒!” 話音一落,他一把將蘇漓扯著衣領(lǐng)拖起來。 “不??!” 蘇漓眼睛倏然睜大,每個細胞都在抗拒霍繹鳴的拖拽,可是卻怎么也敵不過他的力氣。 “我憑什么去拜祭她,我沒有害死她!” “霍繹鳴,你放開我!” “你混蛋!” 霍繹鳴任她打罵,一路沉默的將面色蒼青,褲腳沾著泥水的蘇漓扯到了吳稚兒的墓前。 蘇漓看著墓碑上面容清秀的女孩,神情更有些激動,轉(zhuǎn)身就想跑。 “去哪兒?” 霍繹鳴眼疾手快的扯住她的手腕,緊緊盯著墓碑上的女孩,一臉沉寂。 “跪下!” “我不!是她自己接下的機票!” “跪下!” 他再說一次的時候語氣已接近冷凍,但蘇漓也不是個會看臉色低頭的人,他欲說她欲站的硬挺。 “嘭” 他見她油鹽不進的樣子,怒氣更勝,一腳踹向了她的腿彎, “唔……” 她一下子跪倒在地上,疼的仿佛腿都要斷了,可她卻硬是忍著不發(fā)出一丁點的聲音。 “呵——” 霍繹鳴看她一臉不屈的樣兒,冷笑了兩聲, “中國行禮,自古就是三叩九跪,你害了稚兒的一條命,為她行一次大禮不為過?!?/br> 蘇漓因為腿部的疼痛身軀微微佝僂著,聽到他的話后憤怒的轉(zhuǎn)過頭來瞪著他。 黑壓壓了一下午的天中午開始下起了雨,點點的雨絲配上她的這副表情實在是有些恐怖。 但霍繹鳴卻一丁點也沒有觸動,淡定熨帖的站在雨里,不多時就有手下過來給他打傘。 “霍京?!?/br> 他見蘇漓沒有行禮的意思,一個手勢把霍京召過來。 “讓她行禮?!?/br> “不!” 蘇漓知道他的意思,想要掙扎著站起來,可腿實在是疼的厲害,踉踉蹌蹌的又摔到在地上,臉頰上都沾了些泥土。 霍京這個時候壓上了她的肩膀。 “咳咳” 雨又下大了,一個雨點正好濺起來,混著泥水濺進了蘇漓微張著的嘴里,嗆得她直咳嗦。 “霍京,放開我?!?/br> 她掙了兩下掙不開,只好壓著嗓子開口。 “蘇小姐,別為難我。” 霍京一臉的無奈,壓著她肩膀的手也有些顫抖。 一個使力壓將蘇漓的頭對著吳稚兒的墓碑壓低了下去, “不!放開我,我憑什么給她跪!” 她仍然在掙扎,霍京面色有些為難的轉(zhuǎn)過頭來詢問霍繹鳴,可他一臉冷然,臉色半分未動。 霍京轉(zhuǎn)過頭來,微不可查的輕嘆了一聲,繼續(xù)壓著蘇漓行禮。 “不!” “咳咳!” 蘇漓的一聲不字仿佛被浸yin在了泥水里,嘶啞又無力。 “霍繹鳴,我恨你!” “恨吧?!?/br> 一直沉默著的霍繹鳴此時卻突然開口,淡薄又寡情,毫不在乎一樣,甚至可以說她的恨比她的愛讓他輕松。 蘇漓一滯,恍然明白過來了什么, “霍繹鳴,你騙我!” 委曲求全是騙,虛與委蛇是騙,只要不是愛她,那么接受她的善意,父親的扶持,甚至他們的婚約都是騙! 雨噼里啪啦的打在她的身上,她冷的瑟瑟發(fā)抖, “對,我都是騙你,我不說愛你是因為我根本不愛你,而不是我不是個擅長說愛的人?!?/br> “轟——” 蘇漓覺得自己瞬間就像被雷劈中了一樣,脊骨發(fā)麻,有什么東西噼里啪啦坍塌的聲音。 霍繹鳴說完這一句話后就接過手下為他撐的傘款步往前走, “嘭!” 忽然身后傳來一聲巨響,接著是霍京的驚呼聲, “蘇小姐!” 他敏銳轉(zhuǎn)過頭來,正好看到霍京抓空的手和一頭污水和著鮮血從吳稚兒的墓碑上滑下來的蘇漓。 他微微擰了擰眉, “還有鼻息。” 霍京探了探她的鼻息,抬起頭眼神復雜的向霍繹鳴匯報。 “擦干凈稚兒碑上的臟物?!?/br> 他只說了這一句又仿佛置身事外一樣轉(zhuǎn)過頭去,離開了墓園。 半晌,躺在泥里神志不清的蘇漓眼角緩緩的溢出了一滴淚,和著雨水,轉(zhuǎn)眼就滲入了泥土里,再也看不清楚。 ………… 她再醒來時是一個自己從沒到過的環(huán)境,滿屋子的淺紫色,充滿著溫馨和治愈,但在她看來卻滲人的很。 因為她輕而易舉的就能從自己的腦海里搜索出來誰喜歡紫色,吳稚兒。 她猛的從床上起來拉開窗簾,果然,樓下花園里種著一大片一大片的薔薇花, 她有些瑟瑟發(fā)抖,不知是氣還是怕! 霍繹鳴讓她住進了為吳稚兒準備的房子里! 她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羞辱她還是讓她贖罪,但是無論哪一種她都難以接受。 至少他們還是有婚約的未婚夫妻,而他對她所做的一切都可以說過分。 她匆匆忙忙的下了樓,連鞋都沒來得及穿,她要問清楚!她要一個相對于公平的解釋,蘇氏破產(chǎn)了,父親去世了,到底要怎么樣他才能罷休? “吆~大小姐起來了?” 她還沒下樓就聽到一句陰陽怪氣兒的問候。 她駐足了一下,認出來是曾經(jīng)因為手腳不干凈被她趕出蘇宅的劉媽,聽說和吳稚兒一向交好。 “霍繹鳴呢?” 她微抬著下巴并不理會劉媽的諷刺。 “呵~那我哪兒知道大先生在哪兒,我就是個伺候人的?!?/br> “我再問一遍!霍繹鳴在哪兒?” 當了近二十年的大小姐,論氣勢她是有的。 劉媽剛開始好像被她嚇著了,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拿著一張報紙強提起氣勢朝她走了過來。 “你以為你還是那個說一不二的蘇家大小姐嗎,睜開眼睛看看,蘇家倒了!現(xiàn)在你只不過是先生養(yǎng)在這里的賣rou的!也就是先生不追究,可整個橋州誰不知道你是殺人犯!” 她解氣一樣趁蘇漓因為報紙上自己跪在吳稚兒墓前的圖片而怔愣,啪啪照著她的臉頰連打了兩巴掌。 蘇漓這輩子哪兒受過這種對待,立馬反手還了回去。 還準備第二次提手,卻在半路被一只大手給截住了。 “蘇漓!你干什么!” 霍繹鳴緊抿著唇,有星星點點的怒意。 蘇漓攥了攥手,想起報紙上的“新霍氏總裁宣布與原蘇家小姐取消婚約”,也不說話,就怒視著他,沒想到卻被劉媽鉆了空子。 “先生,是我不對,我把報紙放在桌子上就去做飯了,蘇大小姐看到后大發(fā)雷霆……” “你下去,不關(guān)你的事!” 他冷聲吩咐劉媽,然后一把將蘇漓的手甩下來。 “不關(guān)劉媽的事,報紙是我讓報社登的,不可能的事,趁早說清比較好!” 他說完后,蘇漓的第一反應是笑,倉皇又諷刺的笑, “霍繹鳴!你是瞎了眼嗎?吳稚兒又什么好,連她的一個走狗你都護的這么緊?我告訴你,根本就不是我逼她走的,是她自己走的,飛機墜毀是她該死,怨……” “啪”的一聲打斷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霍繹鳴的一巴掌可比劉媽的巴掌勁兒大多了,蘇漓整個人都被刮到在地上,嘴角還微微滲著點血絲。 “口無遮攔總要吃些苦頭?!?/br> 說完他扯了扯自己的衣服轉(zhuǎn)身想要離開, “霍繹鳴。你什么意思?婚約取消卻將我養(yǎng)在這個地方?你為吳稚兒準備的地方?” 因為她的話,霍繹鳴停下了腳步。 “你害死了她,又賠不起,那你就做她吧,我覺得這樣兒比將你趕出橋州更讓你難受!” “不!” 蘇漓一臉慘白,但回應她的卻是一聲巨大的關(guān)門聲。 …… 后來,蘇漓才知道“做她”的意思,是眾所周知的替身,但實際上,她連一個替身都算不上。如果要細細追究的話,那么她可能只是一個“床替”。 這段時間的天氣一直都不算好,陰雨連綿,今天好不容易出了點太陽,她趕緊將自己養(yǎng)了沒多久的夾竹桃抱到了窗臺上。 “開門開門!” 沒待她放穩(wěn)花盆,劉媽就象征性了喊了兩句門然后闖了進來。 “出去!” 蘇漓微微皺眉,兩年里,劉媽每次收拾房間總會故意將她的房間弄的一團亂。 “哎呀,怎么又這么亂!先生就要來了,你這樣可不行呀?!?/br> 她一邊說著一邊蹭掉了她剛放上去的花盆,扯落了掛在衣架上的衣服,碰歪了旁邊的小沙發(fā),然后一邊嘟囔著一邊出去了。 蘇漓覺得很無力,看了一眼略刺眼的太陽,然后蹲下身來自己收拾地上的泥土。 “嘶——” 一不小心,摔碎的花盆劃破了她的手指,她正瞅著往外滲血的指尖發(fā)呆,然后就被緊緊的捏住了下巴,扭過頭去直視著霍繹鳴。 “怎么?我每次來你這里都是亂糟糟的,這是你的反抗?” 說起“反抗”這兩個字,霍繹鳴眼底有莫名的冷笑。 “可是怎么辦,你的反抗在我這里毫無效果。” 蘇漓與他對視著,默不作聲,說實話兩年來,消磨了她太多的戾氣,她知道有時候發(fā)脾氣不過是白費力氣而已。 “你怎么來了?” 她被捏著下巴含糊不清的問。 “這是我的地方?我怎么不能來,有需求,就來了?!?/br> 他捏著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扭開半寸,貼著她的耳尖說話,吐出來的話仿佛話成了劇毒的蛇通過耳廓鉆進她的腦子里,將一切都絞纏的亂七八糟不知今夕是何夕。 有需求,就來了…… 就是這么簡單。 她笑,笑的有些艱難,甚至還有些扭曲。 “最近那個嫩模,不能滿足你?” “唔——” 霍繹鳴突然一把松開她,她一著不查,一下子跌落在了身后的泥土和碎裂的花盆上。 “不是都一樣么?” 他一點一點的松著領(lǐng)帶,語氣平淡的很。 他這種平淡,讓蘇漓覺得極受侮辱,比跌進塵土里還讓她覺得難受。 她覺得有一片碎片劃在了她的大腿上,在一點一點的往外滲血,但此刻她莫名的癲狂的覺得這種感覺特別好。 一點點流干骯臟的血液,就能重造出更純凈的血液了。 “好?!?/br> 她不再問,反正唇畔有細碎的笑意,施施然起身去了浴室。 霍繹鳴察覺到她今天的反常,蹙了蹙眉,但還是很耐心的等她從浴室里出來。 半晌,蘇漓穿著一身玫紅色的絲質(zhì)睡衣從浴室里出來,帶著點水汽,身姿婀娜,霍繹鳴瞇著眼,并沒什么動作,等她一步步的走過來。 她嘴角仍帶著笑,一點點的親吻他的臉頰,然后準備落在他的唇畔上,卻被他一把反扣在床上。 蘇漓的臉貼著床面,眼角有一點點的濕意,但笑的很放肆張揚, “呵呵呵……霍繹鳴,你說你好歹也是個橋州才俊,被一個死人桎梏住,算什么樣子?” 霍繹鳴原本去扯她衣服的手青筋暴跳,如同被觸碰到逆鱗一樣,一把掐住了蘇漓的脖子, “你說誰是死人?如果不是你……你信不信我讓你給稚兒陪葬!” 蘇漓悶聲呵呵的笑,她信,她怎么不信…… 她覺得自己現(xiàn)在就快要被他掐死了。 氧氣越來越稀薄,眼前越來越模糊…… 她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可他卻突然松開了她,將她的臉緊緊的抵扣在床上,從后頭一把扯破了她的內(nèi)衣。 “呃……” 這個時候,悶熱了一天的橋州突然下起了又急又烈的雨。 蘇漓側(cè)過頭去看向被雨花拍打的噼里啪啦的玻璃,緊緊捉住床單的手緩緩松開,伸向前方,仿佛要觸摸玻璃上的雨珠。 壓在她身上的霍繹鳴注意到她的走神,身下一個沖撞,然后一把扯住她的頭發(fā)逼她正視他。 “怎么?這才哪兒到哪兒?蘇大小姐就受不了了?” 縱然沉浸在情欲里,他的眼睛卻格外的沉靜,沒有半分溫情。 蘇漓被他扯著,微揚著脖頸,看向他的目光無神中又帶了些復雜。 “什么時候放過我?” 半晌她才嘆息似的開口。 “呃……嗯……” 但下一秒回答她的卻是霍繹鳴身下愈加兇狠的沖撞動作。 外面的雨點更加劇烈,很久之后,蘇漓感覺到霍繹鳴從她身體里抽離出來, “等吧?!?/br> 如同最殘酷的宣判,他冷冷的說完兩個字,然后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蘇漓如同一個破布娃娃一樣,頭發(fā)鋪散在床上,滿身青紫,眼神空洞的躺到了天亮。 雨已經(jīng)停了,她麻木的拖著身子去清潔身上的痕跡。 “吆~還知道下來呀,我正打算喂狗呢?!?/br> 她下樓的時候,劉媽正端著一碗白粥。 “算了,你先吃吧,我給狗另做?!?/br> 蘇漓的眼神很冷,但并沒有過多計較,隨意的坐下來,小口小口的吃著粥。 但吃著吃著就控制不住的干嘔了起來。 “怎么,吃著惡心?也是,蘇大小姐是吃不慣我們這沒味兒干口的粥!” 蘇漓沒有理會冷嘲熱諷的劉媽,又吃了幾口,實在吃不下才上了樓。 她蜷縮在床上,小心翼翼的撫摸著自己的肚子,看了眼外頭刺眼的大太陽,卻一點兒都不覺得溫暖,反而心底更加荒涼。 兩年前橋州都知道蘇漓是可望不可及的蘇家公主,兩年后橋州都知道蘇漓是滿身晦氣的笑話。 蘇家是橋州的第一大世家,亦黑亦白,到蘇漓父親這一輩,正是鼎盛時期。 蘇漓是蘇家的獨女,自然眼高于頂滿身孤傲,對于各種事兒都相當挑剔,可偏偏十六歲時她一眼都相中了跟在父親身后一臉平靜的種子保鏢霍繹鳴,那時他不過也才十八歲,眼神里卻仿佛有著超脫了二十八歲的老練,蘇漓一眼就看進了眼里。 自己的獨女看中,父親自然也就看重,一步步將霍繹鳴扶到了橋州新貴,成為了蘇氏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順理成章的,父親要給他們完婚。 可未等到婚禮的那一天,父親突然病倒,接踵而來的是蘇氏暴亂,多位股東逼父親退位,蘇漓忙亂不暇,可這并不是最壞的。 沒出兩日,霍繹鳴單方面在媒體上取消了他們的婚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整組蘇氏。父親經(jīng)受不住一系列的噩耗,去世了,蘇氏一夕之間衰落。 一時橋州盛傳,蘇氏的改朝換代不過是霍繹鳴的沖冠一怒為紅顏,原因是跋扈善妒的蘇家大小姐逼死了他的青梅竹馬。 蘇漓翻了個身,有些蒼白的扯出一抹略帶嘲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