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塔尖(7)
簡一刻不停趕到寫字樓已是黃昏時分。 經(jīng)過十多個小時航班,抵達東京后,她休息了幾個鐘頭,便接到陳恪西電話,讓她立刻來公司參加會議。 簡本以為老板是得到銀座某酒店放盤的消息才鄭重其事地來到東京,卻不想該酒店都快易主,老板遲遲沒有動作。直到上周五,她收到北海道Niseko的土地拍賣的資料,才知道老板虛晃一槍,目標從來不是銀座。 會議室里窗簾密閉,燈光熄滅,投影打開,一幀幀的分析圖表從眼前閃過。 作為滑雪勝地之一,Niseko最近幾年聲名鵲起,游客趨之若鶩,發(fā)展前景遠大。老板看中了這塊地也無可厚非。但市場上有傳言,這塊地早被譚氏牢牢盯上,打算建新滑雪場等設(shè)施,配合周邊譚氏落成已久的酒店。潛在利益豐厚,譚氏不可能放過。相較之下,陳氏贏面很小。 老板不喜做沒把握的事,這一次出手不像他的作風。 簡正疑惑著,卻見陳恪西袖口卷起,雙手撐在長圓形會議桌上,神情輕松,對眾人說道:“這次目標不在拿地,在于競價。只要把地價抬到這個數(shù)……” 簡訝異地看著大屏幕里的數(shù)字,竟高出市場價一半多。譚氏如果吃下這塊地…… 緊接著,屏幕里出現(xiàn)了譚氏的股票走勢圖。 簡這才恍然大悟看向老板,黑暗里他的眼睛明亮如星,聲音透出笑意:“幾年前,譚氏占過我一個便宜,現(xiàn)在我想討回來?!?/br> 會議結(jié)束,她不敢松懈,等到其他人散去,向老板匯報起最新公司的情況。 陳恪西聽后沉吟片刻,突然問:“鑒定結(jié)果帶來了嗎?” “帶來了,陳先生?!?/br> “給我?!?/br> 這時,敲門聲響起,助理匆忙推門進來,說道:“陳先生,林小姐應(yīng)該快下班了?!?/br> 暮色四合,太陽最后一點光亮也即將隱去。寫字樓里燈光雪亮,照得每個人的疲憊都清晰可見。 日歷上顯示著十二月二十四日,圣誕夜。原本這個節(jié)日與日本關(guān)系不大。但明治維新后,社會西化得厲害,日本人逐漸形成了一套特有的過圣誕的方式。 同事們討論了一天今晚的圣誕派對??闪种k唯恐錯誤重演,工作時全神貫注,一分鐘都不敢掉以輕心,根本無暇分心參與。 最后她確認再三,才敢把完成的任務(w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拿給上司。 齊藤佑仔細來回檢查了幾遍,沒發(fā)現(xiàn)什么錯漏,點點頭就放過了她。 難得準時下班,林謐頓覺舒心,元氣滿滿地對同事們說道:“お疲れ様!”這么多天過去,總算在新工作上找到一點感覺。 可她走到辦公室門口,笑容還沒收就瞄到陳恪西神色坦然地站在不遠處。林謐慌忙低頭,打算鉆進人流,裝作不認識地默默走開,卻被一聲叫住:“Miko……” 一時,身邊經(jīng)過的同事紛紛側(cè)目而視,在他們兩人之間打量。 陳恪西倒沒覺得有何不妥,拉起她就往電梯走去。平時她被他牽慣了手,但今天電梯里的同事眼光怪異極了,林謐如芒在背,渾身不適。 “放開我?!绷种k掙了掙手,小聲求道。 陳恪西置若罔聞,緊緊抓住不放。那晚以后,她躲了他整整三天,簡直避他如避瘟神。別說電話短信石沉大海,周六周日去她家里,她都堅持不開門。昨天下班趁等在門口的助理不注意,她就偷偷溜出辦公室。今天好不容易親自捉到她,他怎么會輕易松手? 他不能給她時間讓她細細思索,尋找后路。以她的性格,為了躲他,過兩天辭職搬家都有可能。 電梯上顯示的數(shù)字不斷變化著:“……3、2、1?!?/br> 林謐剛走一步就被大力拽回,聽見陳恪西在耳邊低聲說:“去停車場。今天我開車?!?/br> “為什么?”她脫口就問。平時見慣他前呼后擁,至少都會帶助理和司機,今天真是有些意外。 出了電梯,陳恪西斜睨著她,促狹地笑著說:“上次被看得還不夠嗎?” “不要說了!”林謐羞惱地瞪了他一眼。稍一想到那個吻都足以令她心慌意亂。現(xiàn)在被他提起,她滿腦子都是那晚他帶著清酒味的氣息。 他的手掌很大,將她的手包裹得嚴嚴實實,讓她怎么都掙不脫,不一會兒,她就已被塞進車里。 陳恪西傾身過去,即刻被她滿臉漲紅地推開,“你干什么!” “幫你系安全帶?!笨此o張得全身戒備的樣子,陳恪西聲音放軟,“Miko,別怕我?!?/br> 他雖然嘴上這樣說著,但是身體越靠越近。林謐感到臉頰被他的劉海拂過的癢意,再一看自己已在他身下,更是使出渾身解數(shù)推他,“我自己來!” 陳恪西反而將她一把抱住。過了一會兒,他把頭擱在她的肩上,輕輕嘆息,“Miko,你只是親了我一次,就躲了我這么久。那你為什么要親我?” 林謐忽然安靜下來,這幾天千回百轉(zhuǎn)的天人交戰(zhàn)全化作了委屈,“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可能碰到你就不對勁?!?/br> 明明下定決心劃清界線,她還是不堪他的引誘。這么多年她遇到過那么多的人,下意識將每個可能的對象都與他相較,悲哀地發(fā)現(xiàn)沒人能和他比肩。他是她的滄海,她的巫山,從此她看水不是水,看云不是云。她怎么可能每次都拒絕得了他? 陳恪西聽完無聲地笑了,“那就忘了吧。平安夜快樂,Miko。” 林謐來不及躲避,就被他在臉上啄了一口。她還沒發(fā)火,他就坐直身體,發(fā)動了車。 車窗外霓虹閃亮,街燈如珠,無數(shù)戀人牽手漫步。十幾分鐘后,虎門之丘這座玻璃高樓就近在眼前。 站在Andaz酒店大堂,林謐冷冷問道:“陳恪西,帶我來這里干什么?” “吃飯?!彼Z氣平淡,像是說著什么再自然不過的事。 “我不信?!?/br> 全城餐廳這么多,為什么要來他住的酒店?她才不信他沒有另有所圖。林謐正欲轉(zhuǎn)身,卻瞥見宋康思低頭坐在大堂的沙發(fā)上。 她不由頓住腳步,身邊的陳恪西附耳低語:“Miko,其實她并不是我的女朋友。” 林謐一愣。 他繼續(xù)說著:“不過現(xiàn)在,我給你選擇的權(quán)利。你可以走??扇绻阕吡?,這個平安夜我就和她在一起?!?/br> 說完,他放開了手,目光灼灼地凝視著她。 恰時,宋康思看到了他們,笑容燦爛,迎面走來。 他根本就是在逼她! “祝你們平安夜快樂!”林謐恨恨地說完,腳卻像灌了鉛一樣的沉,挪都挪不動,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之間的距離正在縮短,對面女孩的笑臉在她面前逐漸放大。 陳恪西眼神一暗,嘆口氣后往前邁出了一步。 林謐心臟驟然縮緊。兩個月前在倫敦的冷眼對峙還歷歷在目,這一刻心里的欲念卻在歇斯底里地怒吼著。 她這幾天查過好多次了。如今這時代,信息爆炸,更迭迅速,她的故事再曲折離奇,也在兩個月后成了無人關(guān)心的舊聞一樁,市場公告欄里Miko 的字眼只出現(xiàn)了兩次就被新信息蓋過。陳氏傳統(tǒng)保守,看重家族私隱,她的其他個人信息都未被泄露。 至少在這座城市,應(yīng)該沒有人知道她就是他的那個meimei……只要不被倫敦那邊發(fā)覺就好了,不是嗎? 所以,為什么她不能得到他?為什么要把他拱手讓人? 他本來就是她的,很早就是了…… 她的手心被摳到生疼。 可是他又動了。他還要往前嗎?不能再等了。 林謐咬破下唇卻渾然不覺,一伸手拉住了深灰大衣的袖口,輕聲說:“Kurci,你說過的,只要我伸手?!?/br> 陳恪西垂下眼簾,微微揚起嘴角。他就知道,只要敗局未定,他就還有翻盤的機會。 他回身重新牽起她,拇指擦過她染血的唇,溫柔地說:“對,只要你伸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