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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苦瓜在線閱讀 - 康橋余暉(13)

康橋余暉(13)

    這個冬天,迎來新年的島國南部下起睽違已久的鵝毛大雪。

    陳恪西已經(jīng)忘了上次下雪是什么時候,但記得她在的這幾年都沒有下過雪。這應該是她的倫敦初雪。

    他站在落地窗前,俯瞰樓下。交通堵塞,車燈閃爍,車頂上皆已覆滿白雪。妖風太大,撐傘無用,步履匆匆的島國人戴上帽子裹緊大衣就頂風冒雪而行。

    街上這么多的人,沒有一個是她。

    圣誕夜后,他再也沒有見過她。

    辦公室的門開了,陳恪西轉(zhuǎn)過身,看向來人。

    “陳默,居然是你?!彼裆?,將手中文件往地上一擲,“默叔,我真是想不到那個傳播謠言的人居然是你。你太讓我失望了?!彼逻^是譚安迪從中做鬼,但怎么也沒猜到是身邊人放出的消息。

    見他大發(fā)雷霆,陳默卻不卑不亢,“Kurci,這兩年你感情用事,陷得太深,這樣遲早要出大事。我不能不管,不然怎么對得起你父親的囑托?你們年紀都那么小,根本分不清孰輕孰重!”年少無知的荒唐戀情怎可當真?再過幾年回頭看這樁畸戀,還不得追悔莫及?

    陳恪西置若罔聞,聲音已冷到極點:“她在哪里?”

    陳默不正面回答,只說:“陳先生,當斷則斷?!?/br>
    陳恪西走近他,聲音輕了下去,近乎哀求:“默叔,告訴我,她在哪里?”

    陳默卻提高了音量:“陳先生!當斷則斷!”

    牢牢盯著他良久,陳恪西耐心耗盡,平靜地說:“陳默,你被解雇了。我不需要一個自以為是的下屬?!?/br>
    陳默笑著搖了搖頭,“Kurci,你從小是我看著長大的,我一直覺得你和別人不一樣。但竟然在這種事上會昏頭昏成這樣。你難道忘了你父親手把手教會你的東西了嗎?說實話,我對你也很失望?!?/br>
    說完,陳默放下手中文件,毫不遲疑地大步離開辦公室。

    下午五點,希思羅機場三號航站樓。

    航空聯(lián)盟休息室,林謐坐在窗前想,也許這是她最后一次來到這里。窗外連下三天的大雪業(yè)已消融,雪后天空尤為澄澈,冬日可愛,余暉斑斕,停機坪上一架架飛機像訓練有素的士兵,井然有序,整裝待發(fā)。

    她的行李不多,背包里有很多轉(zhuǎn)校用的文件。她幻想過,自己也能和他一樣有朝一日考進劍橋的Christ's學院。在那個以他最喜歡的棕色為學院色,以“Souvent   me   Souvient(我時常記起)”為學院格言的地方,重溫和他曾經(jīng)度過的十幾日。但可惜她與這個島國或者他的緣分都不算太深,再過一個多鐘頭,就要徹底與之告別。

    前一夜,她拜訪了她的安迪阿姨。自從住進他的倫敦公寓,她都很少見過這個女人。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坐在安迪的膝下,仔細看安迪的瘦削臉龐,依稀能看到許多與她相像的部分。兒時父母給她看的安迪阿姨的照片已經(jīng)在記憶中模糊。她只記得這一刻的安迪,神色未明,伸出枯槁的手撫摸過她的臉頰。她應該躲開的,但她沒有,反而直直地看著安迪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出一絲眷戀的痕跡。臨走前,安迪只說了一句:“不要再回來了。”一如既往的毫無溫度。

    她當然知道不能再回來。

    她會有新朋友,新學校,新生活。所有都將是嶄新的,勢必要與這里的一切一刀兩斷。

    桌上應該是她在倫敦的最后一餐。吃完這冰冷的一餐,她就會離開這里,走向登機口,就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樣。但又不一樣,這次她買的航班是單程票,搭上這班客機,她將一去不復返。

    時間所剩無幾,林謐快速地咀嚼著這食之無味的一餐,突然聽到聲音傳來:

    “Though   leaves   are   many,   the   root   is   one(縱然樹葉繁多,但樹根唯一)

    through   all   the   lying   days   of   my   youth   (穿過我的青春所有說謊的日子)

    I   swayed   my   leaves   and   flowers   in   the   sun   (在陽光下我抖落葉與花)

    Now   I   may   wither   into   the   truth(現(xiàn)在我可枯萎進入真理)”

    這首葉芝的詩那么短,可還沒念到結尾,她的眼淚已經(jīng)率先落下。

    他的聲音還是那么低沉悅耳。身上的氣息也還是那么清冽好聞。林謐不用回頭,就知道他已站在身后。

    “Miko……”陳恪西轉(zhuǎn)過她的椅子,蹲下身看著她,“你真的要走了嗎?”

    他眼里的傷痛之色令她只消看上一眼就覺心碎。她想撫過他的眉眼,卻又強自忍住,緊摳著掌心告誡自己要清醒。

    她勉強平穩(wěn)氣息,“哥哥,我真的要走了。”

    陳恪西垂下頭無奈一笑:“Miko又叫我哥哥……”

    “你能改變得了我們是兄妹這個事實嗎?”林謐凄涼又無力,“只要有人拿出一張證明,你知道的,我們要面對的是什么……”

    他伸手拭過她的眼淚,“Miko,我敢保證這對我來說都沒有你離開我來得嚴重。我會照顧好你。你為什么總是那么害怕?”

    她該怎樣跟他說她根本不希望他為她無底線的付出,不希望他為她冒著槍林彈雨前行,不希望在他臉上看到迷惘與挫折?陳默跟她說了那么多天的話,她雖然年少,但也還是聽的懂,他的處境本來就夠殘酷,強敵環(huán)伺,風高浪險,如果再加上她,稍有不慎就會一無所有。

    林謐咬唇,狠下心,說:“我不喜歡跟你在一起的罪惡感!”

    這還不夠,她像個壞脾氣的孩子口無遮攔地繼續(xù)說著:“你是哥哥,怎么能對我做這些事?怎么可以親我,摸我,和我上床?”

    陳恪西臉色驟然煞白,霍地站起身,“林謐,你在說什么?!”

    她抬起頭直視他:“哥哥還要我再重復一遍嗎?”

    他強自冷靜,俯身下來,雙手撐著她的椅背,盯著她沉聲道:“你還記得剛才的詩是你念給我的嗎?還記得當時你說了什么嗎?”

    “那是我不懂事?,F(xiàn)在我不喜歡你了!”林謐避開他的目光,“最近的八卦新聞上有個歌手被曝光他的戀愛對象是他meimei,哥哥看過下面的評論嗎?”

    陳恪西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變得陰鷙可怕。林謐知道,他顯然已被她激怒,現(xiàn)在的沉默是因他正在忍耐。

    手機定時響起,登機時間已到。

    林謐背起包起身,才邁出第一步,就聽他低低地喚了一聲,“林謐……”

    他怎么會信她的鬼話?何嘗不能猜出陳默跟她說了什么?何嘗不懂她的取舍?

    ……但為什么總是他在堅持,她在放手?

    一而再,再而三。

    真是讓人太過失望。

    陳恪西看著眼前人低著頭,只有被扎成球的頭發(fā)和細白的尖耳朵對著他。他忽覺疲憊不堪,心灰意懶,伸出手指摩挲著她的耳垂,輕聲說:“Miko,生日快樂。你成年了,我尊重你的選擇。”

    說完,他就再不停留,與她錯肩而過。

    他終于放棄她了。這才是雷厲風行,驕傲果斷的陳恪西。

    林謐抬起頭,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落日余暉中,空氣里的微塵輕輕震動,飄散又聚攏。她眨了眨眼睛,臉上一片冰涼濕意。

    機場正在廣播:“前往東京的旅客請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