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十月(6)
當晚林謐沒有回酒店,宿在莊園,翻來覆去,難以入睡。 他不會再來找她了。她清楚。 安迪用這種方式昭告天下,無非就是想要這樣的結(jié)果。 她來之前不是沒有懷疑過,為什么安迪不在去世前分配好遺產(chǎn)?為什么遺囑寫明她一定要在場?看來現(xiàn)在都有了答案。眾目睽睽之下,鐵證如山,謠言變事實,隔天報刊雜志上一登,這個兄妹不想做都得做下去。 人都死了,還不讓活人好過,陳譚安迪真是一副好手段。 風歇雨停,難得溫柔的月色灑進房間。明天應是一個好天。林謐坐起身,從窗口望去,月亮很滿,形如圓盤。她看著看著,心口劇痛,仿佛被人用刀剮著,疼得她彎下腰來。等再抬頭,她總覺得月亮好似缺了一塊,不復之前。 她想起某年生日,陳恪西將唯一學過的中文歌唱給她聽。那是華人必會的《月亮代表我的心》,歌詞直白簡單得很,時興曖昧的年輕人都已覺得老土。“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我的情也真,我的愛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明明是一場玩笑,林謐卻聽得投入。那是他唯一一次提到“愛”這個字,對她而言,何其珍貴。一曲終了,她卻嘴硬,裝作嫌棄地說:“為什么要唱月亮代表我的心?明明月亮最善變!” 陳恪西立刻放下吉他反譏道:“隨便唱唱,不要當真。” 記憶里他們鮮少有過什么甜蜜時光,總在互相攻訐,斗志昂揚,毫不退讓。 林謐重新躺回床上,心口的疼痛牽動著她遲鈍的淚腺。她難受極了,感覺快要不能呼吸,實在過于不堪忍受。于是像從前一樣,她把被子拉起蓋過頭,而后又把頭深深埋進柔軟的羽枕,渾身顫抖不已,終于小聲地,歇斯底里地哭了出來。 一夜未眠。 天剛蒙蒙亮,林謐朦朧中聽見窗外響起熟悉的汽車發(fā)動聲。她扶住窗邊往下一看,莊園大門開啟,陳恪西的跑車倏忽之間就已駛遠。 她都不知道自己呆在莊園里究竟在期待什么。 走進浴室,對著鏡子深深呼吸后,林謐收拾好自己,走出房間,打算離開。經(jīng)過書房時又不由自主停下了腳步。只見滿屋狼藉,玻璃碎裂一地,窗簾被呼啦啦的秋風吹得高高揚起。傭人們正苦惱著從哪里開始著手整理。 管家見到她,問:“小姐要先用早飯嗎?”林字已經(jīng)被有意忽略了。 林謐搖搖頭,“我想要回酒店?!?/br> 管家察言觀色,見她一臉不虞,轉(zhuǎn)頭就叫來司機送林謐出門。 天清氣朗,果然是難得一見的好天氣。郊區(qū)到市中心距離稍遠,林謐坐車到酒店已經(jīng)是兩小時之后。剛進大廳,她就看到已經(jīng)有律師助理候在這里,拿著遺產(chǎn)相關(guān)的文件等她簽名。林謐帶人進房間后迅速簽完,問:“能不能再幫我起草一份股權(quán)轉(zhuǎn)讓書?” 等到律師助理一走,林謐想起昨天開始一直沒有聯(lián)系森清澄。 林謐鼓起勇氣,撥通電話,“清澄,我有事要對你說?!?/br> “聽上去很嚴重。”森清澄還取笑她,“Miko醬是偷吃了嗎?” “是,我和別人做了?!绷种k不知該用什么語氣,“對不起,我想我們應該分手?!?/br> 霎時電話里一片沉默。她太令他難堪了,她沮喪地想。 森清澄低低笑了一聲,打破了沉默,“Miko醬,如你所愿,那這一刻……讓我看看現(xiàn)在幾點……好,這一刻,東京時間下午六時十三分,我們分手了?!?/br> “對不起,清澄。給了你一段糟糕的戀愛,真的很抱歉?!绷种k除了道歉不知如何是好。 正想掛下電話,卻聽森清澄說:“Miko醬,你是不是很愧疚?” “是?!北傲?、放蕩、不堪引誘,簡直就是一個混蛋。 “好,現(xiàn)在已經(jīng)距離我們分手一分鐘。你的愧疚對我來說已經(jīng)夠了。我原諒你了,Miko醬?!鄙宄卧掍h一轉(zhuǎn),“現(xiàn)在……嗯……東京時間下午六時十四分,Miko Rin,我要重新追求你了。” “你可以接受我嗎,Miko醬?”森清澄的聲音是那么那么溫柔,林謐一愣,忽覺酸楚難言,“不用馬上給我答案。等你回來后再說。好嗎,Miko醬?”聽聽,還會有比森清澄更好的人嗎? 電話掛下后,久違的疲倦頓時襲來,她終于沉沉入睡。等醒來時,暮色已蒼茫。她卻覺得此刻昏黃夕陽同日出之時并無分別,心里疼痛感減弱,反而正在漸漸新生一股力量。她又泡了一會澡,神清氣爽不少。天已大黑,她才覺肚餓,打電話叫了餐點送到房里,然后決定拿起手機改班機到明天,以便提早回東京去。她不斷安慰著自己,就當沒有來過倫敦,就當沒有見過他。 房間門鈴響起,好像剛才打電話叫的餐點已經(jīng)來了。林謐放下手機,隨意套了件浴袍去開門。 看到來人,林謐震驚地睜大了眼。竟是陳恪西站在門口!他仍戴著工作時用的眼鏡,但額前劉海已凌亂得遮住了部分眉眼,讓人看不清神情。工整的襯衫配馬甲,可外套也沒有拿在手上,領(lǐng)口敞開,領(lǐng)帶也被扯得歪歪扭扭。正經(jīng)又頹靡,矛盾而迷人。林謐嘗試按耐躁動,冷靜開口。 “陳恪西,你怎么……” 沒等她說完,密密麻麻的吻帶著酒氣和煙味,鋪天蓋地似的落在她的臉上。 “林謐,我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