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37】 他有一把好音色,明潮暗涌都在其中??蓛?nèi)容不是紀翹一時能消化,于是空氣陷入滯停般的死寂。 沒人說話,紀翹心神微動,余光不動聲色地漫游又收回。 剛剛竟只顧著跟他說話,太大意了。 無論行走坐臥,永遠不可松懈。分析,觀察,等待,蓄勢待發(fā)。 這還是面前的人教過的。 這條街不在主干道上,餛飩攤又沒幾個客人,紀翹打眼一望,視線掃過街對面,又很快收回。 她舀了口湯,垂著眼將話題轉(zhuǎn)開:“手腕那個,什么時候紋的?” 紀翹不喜歡打探別人隱私,尤其是祝秋亭的。 他橈動脈上的紋身,從她見他第一面時就有了,明顯帶紀念和宗教意義。就算隨便找個話題做給盯梢的人看,其實沒必要聊這個。 只是緬甸店內(nèi),那張圖和字,總縈繞不走。 她沒想到,祝秋亭想了想,竟真的回答了。 “很早?!?/br> 紀翹握著勺子的手一頓,很快又若無其事地松開。 “他們多久了?” 她順手拿餐巾紙擦了擦嘴,壓住唇形低聲問。 祝秋亭看她一眼,惜字如金。 “很久?!?/br> 便衣跟梢,跟了不是一時半會兒。 盡管早知道警方盯得緊,紀翹還是有點意外。 跟到了平時? 祝秋亭不是喜歡坐以待斃的人,又極討厭跟警方打交道。 很快,她意識過來祝秋亭今天為何這么反常,又是閑逛,又是在攤上磨時間的—— 他在溜警察。 市公安局三樓,辦公室和走廊里常年忙碌,泡面味已經(jīng)滲進了墻縫。 瞿然從辦公室后門走出來透氣,最近他為個室內(nèi)兇殺案忙的晝夜顛倒,出來時沒注意,迎面撞上一個人,抬眼一看,面孔白凈清秀,還有幾分眼熟。 “瞿哥——” 周舟剛要開口,就被瞿然扣住膀子,抓小雞似的拎走了。 天臺上,瞿然把門仔細關(guān)好,又檢查兩遍,才轉(zhuǎn)頭看向周舟:“你說?!?/br> 周舟扶了扶警帽,有些不安:“這樣好嗎?成副局已經(jīng)不讓查這事了……” 瞿然打斷他:“停。他老人家生怕我閑著,最近連塞給我兩個案子,我聽到他名字頭疼,你就說說吧,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周舟擰眉:“沒什么特別的,他生活很規(guī)律?!?/br> “去緬甸出差前,談生意,工作,常出入的酒店是四季,安縵。從緬甸回來后,在郊外別墅住,又去了祝氏分部,見了一個叫吳扉的人一面……噢,但是今天有點奇怪,”周舟頓了頓:“他是在路邊攤吃的午飯?!?/br> 瞿然:“跟誰?” 周舟看著他:“紀翹?!?/br> 瞿然抽了根煙出來,倒給周舟一根,周舟搖頭拒了。 他就自己抽了,支著欄桿,看得出來心煩意亂。 周舟想想,還是問了:“瞿哥,其實我想問,你為什么認準祝氏這一把手跟J.r一定有關(guān)系呢?他們做國際貿(mào)易的,來往打交道的人員流動復雜,基數(shù)也大,如果有幾個——” 瞿然打斷他:“祝氏報過警?!?/br> 他咬著煙,視線投向老樹伸長的枝杈:“清江附近,他們有個工廠被炸了,那兒的警局接了案子,到現(xiàn)在也沒結(jié)果?!?/br> “可我了解到情況是,有重大作案嫌疑的人失蹤了?!?/br> 周舟努力想把這些信息串起來。努力到一半,聽見瞿然說:“沒有意外的話,那人是Jr在國內(nèi)的線人之一。” 瞿然還想繼續(xù)說什么,視線無意一瞥,臉色頃刻間變得極難看。 “趴下——!” 他猛地壓下周舟肩膀,另一邊,狙擊手已然扣下了扳機。 子彈破風而過,從他們頭頂堪堪擦過! 那子彈不單單是沖著瞿然去的,盡管最近他已經(jīng)收到不止一次死亡威脅。 但瞿然非常清楚,這惡劣至極的挑釁,已經(jīng)不是在太歲頭上動土,是在太歲頭上刨墳。 這幫人從沒變過,當年斷指直接寄到了警局門口,囂張的無法無天。 瞿然咬牙切齒地想,別讓老子逮到你們中任何一個,不把你剝皮抽筋老子跟你姓! 徐懷意難得接到兄長求救電話,瞿然當年做警察沒經(jīng)過家里同意,這么多年也沒有開口問家里要過一分錢,現(xiàn)在卻要借兩百三十萬,現(xiàn)金。 她挺奇怪,但很快答應下來:“知道了,我在外面忙,給我一天?!?/br> 徐懷意今晚代表徐家,例行參加一場商會晚宴,特地多花了三個小時打扮。 因為她聽說有一位難得的客人會來。 主辦方是船王周肆,眾人都說祝家那位是賣他薄面。 坦白說,徐懷意的心情有些復雜。 祝秋亭不僅是難得露面,也是鬧出新聞后,第一次出現(xiàn)在公共場合。 一周前,這人出現(xiàn)在娛樂新聞板塊。 當天他與人街邊約會,被全方位拍了下來。 初春的暖陽太盛,給簡陋的桌椅也鍍了層淡金。雖然兩人之間沒任何親密舉動,但那氛圍很難騙人。 男女主角都相當賞心悅目,男方自不必說,女方長得美,低頭吃碗餛飩吃的怡然自適,身份又扒不出所以然,灰姑娘的故事永遠為人津津樂道,這事在網(wǎng)上瘋狂熱論了三天。 祝氏和他本人都沒有出來解釋或辟謠。 在晚宴上見到的時候,徐懷意發(fā)現(xiàn)所有的忐忑和不安都沒了意義。 宴會廳的水晶燈已經(jīng)這么亮,可沒什么用。 今天是一身純黑西裝,剪裁利落修身,白襯衫卻解開一顆扣,鎖骨隱約冒尖。整個人透著股漫不經(jīng)心的性感,這是他獨有的。徐懷意想,無論什么時候,都像跟整個世界隔一道透明屏障,不在乎任何人,也不介意—— 徐懷意目光一轉(zhuǎn),登時屏住了呼吸。 他今天帶了女伴。 女人踩了八厘米高跟,紅裙搖曳,黑發(fā)如瀑,眉目如畫,下頜線瘦削清晰,周身好像攜著股明火。 所有目光視線追過去,她眉頭都沒挑一下。 開場十分鐘,紀翹端著盤草莓慕斯,截住了徐懷意的道。 “徐小姐,問你個事。” 徐懷意淡淡掃了她一眼,沒接腔。 紀翹也不在意,流利地報了一串數(shù)字:“這號碼你熟嗎?” 徐懷意哪有心聽,等反應過來后,才蹙眉看向紀翹:“你?” 那是瞿然的手機號。 紀翹看她反應,心下確定他們關(guān)系不會太差,便直接道:“勞煩轉(zhuǎn)告一句,瞿警官那邊,能不要多管就別管,否則不是兩百萬能打住的事了?!?/br> 徐懷意皺眉,臉色有些不好看:“你在說什么?” 紀翹咬了口蛋糕,聳了聳肩:“總之,您幫忙轉(zhuǎn)告到,他會明白的?,F(xiàn)在能贖回來的人,再往后,兩千萬也不一定管用了。” 頓了一秒,紀翹又道:“如果不明白,直接讓他來找我,我來跟他說?!?/br> 綁架威脅心理戰(zhàn),最后也逃不過撕票的命,那幫人玩這一套已經(jīng)爐火純青。 他上司都把他拉了出來,那警官還要執(zhí)意蹚這趟渾水,紀翹真是不明白為什么。 要不是看在紀鉞面子上……她才懶得管。 可她最近不明白的事越來越多。 太遠的不說,祝秋亭這種莫名其妙的態(tài)度,比找死的警官更讓人頭疼。 拿她出來擋槍,任由別人以為她已經(jīng)上位,仇家瞬間多了一個連,搞得紀翹一個頭兩個大,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像今晚這種局,祝秋亭說讓她來,她能怎么樣? 紀翹把手里慕斯解決完,又換了盤黑森林,端著盤子準備跟徐懷意拜拜,卻被拉住了。 “怎么了?”紀翹問。 徐懷意像是經(jīng)過漫長的天人交戰(zhàn),才輕聲道:“在你眼里,??偸鞘裁礃拥娜耍俊?/br> 她的目光越過紀翹肩膀,對上一雙黑眸。 紀翹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什么,她仔細打量了徐懷意幾眼,從上到下。有氣質(zhì),長得好看,戴的珠寶看著也有品位,還是警官同母異父的meimei。 大概是近墨者黑,紀翹現(xiàn)在扯起淡來,眼皮都不眨一下:“溫柔體貼,善解人意?!?/br> 紀翹從侍者那兒順了杯香檳,遞到徐懷意手里,語重心長,循循善誘道:“你可以試試?!?/br> 不知道為什么,徐懷意有種她在甩燙手山芋的錯覺。 溫柔體貼——祝秋亭? “徐總,人借我一用?!?/br> 他終于出口打斷她們談話,男人聲音溫和有禮。 徐懷意勉掩住失落,笑一笑:“好?!?/br> 很快,紀翹深刻體會到溫柔體貼的真意。 在金碧輝煌的衛(wèi)生間單間內(nèi),她被拋上浪潮巔峰,又被裹挾的說不出話來。 一片狼藉。 他是cao控欲望的個中高手,用嘴就能輕易讓她潰不成軍。 紀翹猛地仰高了頭,脖頸拉出一道繃緊的弧線,手指沒入男人黑發(fā),在高潮邊緣打轉(zhuǎn)時,忽然痛叫一聲。 他咬她?。?? “紀翹,”祝秋亭托住她臀部,直起身把人壓實在門板上,聲音低啞地在她耳邊問:“你還記得自己姓什么嗎?” 拿他當工具人,膽子大到?jīng)]邊。 紀翹沒說話。她從不頂嘴,她一向如此,今天也是。 祝秋亭做事是不需要原因的,他想要什么,她都得盡量給。 紀翹望著天花板幾秒,平復了呼吸,在男人松手要放下她的時候,紀翹忽然用手臂圈住了他脖頸,頭埋在里面,小動物一樣用鼻尖輕蹭了蹭他,聲音極輕,懶散的要命。 “我想姓祝,你給么?” 這么多年,祝秋亭刀尖舔血的生活已經(jīng)數(shù)不清多少時日。 還是第一次,他生出一種沖動。 望上帝仁慈,未來讓他死在這一抹紅上。 希望那是他避無可避的命運,一開始就寫在掌心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