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全是水，世界被水占據(jù)。

    大腦因缺氧而被短暫地切斷了理智的供應。受本能驅使，你張開了嘴——然而變本加厲地，冰冷的水流從四面八方壓迫過來不住灌入耳道和口鼻：一時間，你的世界只剩下“咕嘟咕嘟”的水流滾動聲；藻類與沙土的腥氣在口腔中彌漫開來，把苦味壓在舌根與咽喉深處；原本燒灼般的肺部并未被水流的溫度安撫，反而此刻宛如灌入鉛液一般沉重而疼痛地墜著，每一次嗆咳，都會將這份疼痛變本加厲。

    你像魚一樣吐出氣泡——然而魚并不會像你一樣狼狽：剛開始，你抓住水妖粗碩而富有彈性的腕足，想把它們從腰上扯下來，然而它們纏得太緊，并不斷將你往遠離河灘的深水區(qū)拖拽；緊接著，你開始胡亂揮舞四肢，卻觸碰到更多的觸手，比水更冰冷、比油更滑膩，一觸碰到你的皮膚就纏上來，吸盤像無數(shù)有生命的嘴巴一張一合、一吸一吮，于是你嚇得拼命甩動雙手，動作卻并不能算劇烈，因為水流的阻力——你的掙扎，只是將自己的肢體更多地向水妖的觸手包圍中送上去。

    你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流出眼淚，或許哭了，又或許沒有——畢竟是在水里，眼淚這種廉價又平凡的液體，大概很快就化開了。雙眼的黏膜在生水刺激下酸澀地劇痛著，然而你還是執(zhí)拗地仰著腦袋向上望去：浮光在水面織成青金色的流網(wǎng)瀲滟地閃耀，往藍綠色的水中投下溫柔的光柱，其中有微塵與藻類浮游旋轉，宛如握不住的光砂；偶爾會有幾條細長的魚，銀的、黑的，迅捷如梭，卻很快被陰影裹挾——它們都被水妖捕食的腕足捉住了。

    其實在某些方面，你和魚確實有共同之處也說不定。

    對于死亡的恐懼是冰冷又濃稠的黑色，密不透風地糾纏上來，將你緊緊裹住，也攫住了你狂跳的心臟；黑色的發(fā)絲也漂浮起來，遮蔽在你眼前，絲絲縷縷。陰影絡織的視野之中，一個銀白色的影子穿破黑暗，像是傳說中水神弗涅比納擲向死神的長灬槍，以銳不可當之勢向你沖過來。

    瀕死之人總是會拼盡全力抓緊每一塊浮木。此時此刻，腦中一片空白、完全被求生欲支配的你，自然也不例外。

    青年的上半身體表似乎也覆蓋著一層冰涼的黏膜，即使是在昏暗的水底，也反射出銀色的耀目光澤。

    不知道這種時候誰更像八爪魚，你幾乎可以說是不顧一切地纏了上去，張開嘴似乎想要說什么，也可能什么都不想說——然后，你的嘴就被堵住了：

    冰冷的、潮濕的、帶著水生軟體動物特有腥味的一個吻。

    卻沒讓你感到絲毫曖昧的意味。

    澤維爾的舌頭柔韌而粗大，殘留著魚rou和血液的腥氣，帶著細密的小吸盤吮住了你的舌頭；它很長，長得直接捅入你的食道，幾乎引發(fā)你一陣干嘔——或許他該慶幸你腹中空空，只是嘔出了一些剛剛喝進去的水，不然即使是受害者如你，也要被惡心得忍不住同情他了。

    發(fā)昏發(fā)黑的搖曳視野逐漸清晰，你終于看見他發(fā)光的臉上難以描述的表情：

    擰著眉頭，直視著你的眼睛，卻不再像是厭惡。

    ……到底是什么呢？

    大腦中的齒輪似乎被河水銹蝕，遲鈍地運轉著，卻怎么也計算不出結果。氣泡從唇舌相接處溢出來，在你們交織的視線中上升、膨大，將他的臉、你的臉折射與反射成無數(shù)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的扭曲倒影，相錯相映，在彼此瞳眸中織出萬華鏡般幻惑的綺境。

    信息處理的中樞宕機了幾秒。

    原來在暗處，水妖的眼睛是這種湖水一般深邃的碧綠色……

    澤維爾眉間的褶皺更深了。而后，他伸出手捏住你的腮幫子，迫使你將嘴巴張得更大——你這才反應過來，他在幫你渡氣。

    “……”

    你開始主動將舌頭探入水妖的口腔，貪婪地攫取賴以生存的氧氣，終于緩解了揮之不去的窒息感。

    激烈地、無章法地——你毫無保護的柔軟舌尖很快為它的莽撞付出了代價：它撞上了水妖小錐狀的細密齒列，先是一冷、然后一熱，后知后覺地灼痛起來。

    血的味道在你們口中擴散。

    緊貼著的青年的軀體，一下子繃緊了；你能看見他眼底針尖大小的深綠色瞳孔緊縮了一下。

    幾乎可以說是逃跑般，一路蠻橫地攻城略地的澤維爾，此刻表情狼狽地從你的口中撤離出來——視野中最后的畫面，是他可以說有幾分慌張地捂嘴的動作；然后，一根紫黑色的觸手“啪”地一下拍上了你的臉。

    觸覺在黑暗中無限放大，你幾乎能感受到吸盤密密地粘附在你臉上的細微聲響：毫無疑問，之后你的臉上會多出一枚又一枚圓形的該死的紅印子。

    “好弱……”

    【攻略對象[澤維爾]，友情好感度減少5%，愛情好感度增加5%，黑化值增加0%?！?/br>
    隔著水流與氣泡破裂的聲音，你聽見他憤憤地嘟囔道：

    “真是沒用……”

    【[澤維爾]當前友情好感度17%，愛情好感度75%，黑化值0%。】

    體力/精力條在不斷流失。

    不知道死亡結局能不能回檔……這個奇行種誰愛攻略誰攻略去，反正你下周目要繞著他走……

    比臉還寬的觸手下，在干脆利落地暈過去之前，你于吸盤包圍中面無表情地想道。

    *******

    眼睛一閉一睜，場景就從水底切換到了一個陰森森的溶洞之中。

    溶洞中央是黑黢黢的深潭，似乎連接著外界的水路。你坐在譚邊一塊巖石上，召喚了一團火取暖照明。澄黃的火光，將你和AI的影子扯得老長，搖搖曳曳投射在凹凸不平的灰黑石壁上；奇形怪狀的石鐘乳如猛獸差互的獠牙，“答答”地滴下涎液，不知要將什么獵物嚙碎咽盡。

    抬頭向上仰望，高高的洞壁之外，是一小塊無星無月的漆黑夜空——此時此刻，你覺得你同時理解了兩件事：一件是為什么山○貞子小姐井底待久了會想無差別報復社會；另一件則是澤維爾的冷白皮是如何煉成的。

    溶洞狹窄，不論多小聲說話都會有回聲。為了防止?jié)删S爾突然回來，看見一個瘋子似的對著“喵喵”叫的“寵物”自言自語商討如何禍害……不，是攻略他的你，你和被澤維爾一同帶來的AI再次開啟了心靈感應：

    【所以說，這個奇行種的目的只是單純地想叫我‘洗個澡’，結果把我拉進水里看見我拼命掙扎之后，他才反應過來：雖然他經常喊我‘呆頭魚’，但我并不是真的魚類？】

    【……邏輯上講，至少最開始的時候確實是這樣，不然實在無法解釋清楚他的行為動機——沒辦法，NPC的管理中樞和我的運行中樞并非同一個，我沒有更高的權限對NPC行為進行解析?！緼I搖著尾巴，在你面前轉來轉去，慢條斯理地分析道，【當然，也可能純粹是智商和情商問題。不過，愛情好感度高到這種程度，卻在你暈過去之后只是把你渾身上下搓了一遍，而沒有進一步地深入——從某種程度上講，這只水妖比上一次的攻略對象，在某些方面更有你們人類所認為的“坦蕩”特質也說不定?！?/br>
    你：“……”

    你低頭，看見殘破到不成樣子的襯衫與長裙之下、隱約有著圓環(huán)紋樣的條狀痕跡，捂住了密布吸盤印的臉，無語凝噎。

    【理解一下，畢竟是水生動物，腦容量不是很大?！?/br>
    AI似乎很是同情地用爪子拍了拍你的腳背——鞋子早就在逃離西恩領地的時候被上游湍急的水流沖跑了，現(xiàn)在你足底赤灬裸地擱在濕滑粗糙的黑色巖石上。擬態(tài)貓爪有著暖乎乎的rou墊和蓬松的絨毛，令你有些發(fā)癢，恰到好處的暖意也稍稍緩解了你的不適。

    所以，塞西莉亞在澤維爾心里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形象??？不是所有動物都叫魚，也不是所有Caster（魔術師）都叫梅林并且會用鰓呼吸??！

    【雖然覺得你有種族歧視的嫌疑，但這一次我贊同你的觀點?！磕阈乃岬厝嗔巳嗄槪伎贾灰没鹈缧g烤個雞子果敷一敷，【如果不是因為任務，這個奇行種大概會孤獨到死都是童貞吧……】

    【不會的哦！】AI冷靜地駁斥了你的猜測，【海妖的狡詐、傲慢與美艷，配合紫冠大章魚的兇殘、貪婪與忠貞——作為雜交種水妖，雖然澤維爾的成熟期極晚，而且大概率上一生只有一個伴侶，但是……】

    但是？

    你咽了口唾沫，緊張地盯住AI在黑暗中發(fā)光的電子眼。

    【一旦到了發(fā)灬情期，參考海妖和紫冠大章魚的習性，他大概會不顧一切地尋找合適的伴侶并將其帶回巢xue——也就是說，哪怕對方不愿意，他也一定會強取豪奪，；就算用暴力手段使得對方受傷，也要完成交灬配、授精、繁殖的任務?！?/br>
    不知道為什么，AI的語氣有點讓你不舒服——當然，比起它所敘述的事實來，這點不適也僅僅是配菜的程度而已。

    【但是……】你想到前兩個周目的孤立無援，不大相信——也許澤維爾另尋新歡去了？

    畢竟兩個結局里，除了夜鶯，沒有任何擁有與你交流能力的智慧生物來找你……等等？！

    某種不祥的可能性，讓你脊背一涼。

    【……】不知是不是陰影作用下的錯覺，你從AI的貓臉上看出某種一言難盡的情緒：【是不是樹妖對你的癡迷給了你什么錯覺，讓你覺得在確認伴侶關系后，他會讓有可能分走你注意力的存在以活物的形式出現(xiàn)在你面前？】

    “……”

    巫妖的體液中無疑有著充沛的魔力，能讓魔法生物實力增強——這是西恩親口贊揚過的事情，也是你這周目用以逃脫他糾纏的理論基礎之一。

    那么前兩個周目，獲得了更強戰(zhàn)力的西恩，與關系并不好的澤維爾對上時……

    某種不知名的情緒，像密密麻麻的小蟻啃噬你的心臟，潮般升起，又迅速退去了。

    也許是為了照顧你的感受，AI也陪著你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繼續(xù)說了下去：

    【為了不讓自己進一步受傷，還是像之前那樣，盡可能配合吧。如果可能的話，盡量主動一點，最好能用一些技巧——畢竟，不管雜交種還是純種，水妖都是自我中心到極點的傲慢生物……】

    “嘩啦啦啦……”

    深潭中央濺起兩個成年人高的水花，將好不容易把衣服烘干的你澆了個透心涼。

    “喂，笨蛋呆頭魚！”

    雙眼尚未適應火苗熄滅后的黑暗，你眼前一花，便只能看見一綠一籃兩對眼睛懸浮在黑暗中，目光幽幽，齊刷刷地盯著你。

    “居然露出這種懦弱無能的表情……是因為思念本座才會顯得如此憔悴嗎？”

    “……”

    你覺得自己心情已經變得無比佛系，甚至開始思考：按照現(xiàn)在的布景，你是cosplay小龍女還是古墓麗影比較不那么ooc。

    你的沉默，顯然被這只■■■■的■■水妖當成了默認：

    “呵，那本座就勉為其難接受你的仰慕吧！”潭水“嘩嘩”地響了兩聲，大概是他在滿意地揮舞自己的觸手，“雖然把自己弄成那副不成體統(tǒng)的樣子，但是考慮到你也是為了準備本座的貢品，本座姑且勉強饒恕你上次拒絕進貢豹皮裙的大不敬之罪罷！”

    【……我真的餓了，想吃烤章魚須?！磕汩_始和AI討價還價，【我能試一試嗎？我就嘗嘗，你看這么大的腕足，一塊塊烤下去肯定能把廚藝值升到正值的！總有一塊能入口……】

    【你可拉倒吧?！緼I冷酷無情地打擊你，【別忘了這里是誰的主場！遍地是水你怎么發(fā)揮？而且如果真的在個人線內非BE結局中將攻略對象殺死的話，游戲會主動回檔到上一個存檔點——您想再打一遍小boss化的樹妖嗎？】

    “這么喜歡這只貓嗎，一直盯著它？”

    冰涼的吐息輕輕拂在你的后頸，激得你背后竄起大片雞皮疙瘩——澤維爾什么時候繞到你背后去的？

    【看吧，連對方動向都覺察不到——現(xiàn)在的你根本就打不過他?！?/br>
    ……你覺得AI在對你冷嘲熱諷，這次不需要證據(jù)。

    “哈，要討要這份賞賜也、也不是不可以！”

    熟悉的冰涼粘膩的觸感一圈圈攀上肌膚、青年有力的臂膀自身后將你緊緊環(huán)住……所以這■■究竟想要摸哪里啊？才單方面講了幾句話就開始動手動腳這樣真的好嗎？

    “只、只要你好好地侍奉本座……”

    ……雖然來勢洶洶，但是澤維爾的動作越來越僵硬——這只水妖是在強撐嗎？

    “我……我知道你第一次經歷這種事情會害羞，不必緊張……以河川之主的信譽，不過是區(qū)區(qū)一只貓，我不會食言……”

    緊張的根本就是你吧兄弟？連那個中二羞恥度爆表的自稱都變了唉！

    【請您好歹給一點回應，太冷漠是會把攻略對象嚇跑的……】

    【攻略對象[澤維爾]，友情好感度減少5%，愛情好感度增加10%，黑化值增加0%?！?/br>
    后臺系統(tǒng)的提示音不合時宜地在你和AI的腦中響了起來——這一瞬間，你似乎明白了NPC處理中樞和AI運行中樞之間的相對獨立。

    【[澤維爾]當前友情好感度12%，愛情好感度85%，黑化值0%。】

    【……】

    雖然視力還沒有恢復，但你仿佛能看見AI不忍直視地別過腦袋，恨鐵不成鋼地捂臉的動作。

    事實上，依照澤維爾的語速，雖然他時不時結巴一下，但你還是完全插不上嘴。

    “這種沒有鱗片護甲也沒有厚重絨毛的無能軀體，真是孱弱到了難以直視、不堪入目的地步??！”這頭奇行種還在繼續(xù)著他的批判，“所以盡、盡管感恩我的垂憐吧！你這樣無法自保的笨蛋，也只有我、我才會……”

    “咕嚕?！?/br>
    打斷澤維爾滔滔不絕的長篇大論的，是你肚子發(fā)出的荒野求生的呼喚。

    “我親愛的河川之主大人啊！”

    此時此刻，你終于露出了進入這條支線以來、你最甜蜜的微笑。

    “敢問，您是否允許我在侍奉您之前先行進食呢？”

    你微微偏過下巴，將身子向后一仰，恰好將腦袋擱在他肩頸之間——這樣的角度，方便你在說話的時候恰好將吐息噴在耳后的敏感帶：

    “畢竟，如果體力不足掃了您的興致，也會讓我難過呢。”

    你故意貼的很近，近得讓你的嘴唇足夠貼上他的皮膚，感受到隔著薄膜蒸騰出來的勃勃熱氣。

    “?。堪　?、哦！好的！”

    澤維爾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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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如何體驗溺水的感覺？

    答：體育選一門游泳，您就可以喝一個學期的快樂早茶。

    【小劇場】

    澤維爾：笨蛋呆頭魚太弱太傻了！又被臭地精挑撥離間和我吵架了！她怎么那么容易被它哄騙呢？我得好好批判一番……

    塞西莉亞（恍惚.jpg）：好想吃烤章魚、章魚火鍋、章魚小丸子……

    西恩（遞其他木材的燃料）：請?。ú⑶覍τH自烹飪躍躍欲試。）

    AI……AI撰寫的《魔物的育種技巧》和《魔物的烹飪食譜》賣出了高價版權，于是它利用獲得的稿費，和塞西莉亞在系統(tǒng)空間擁著被爐一起吃麻辣香鍋。

    【草我把自己寫?zhàn)I了，我也好想吃烤章魚須，我也好想吃麻辣香鍋……】

    下一章想想有點吃雞，AI終于沒有只滿足于一邊看了，居然分了點湯喝……

    當然，阿綠和老福特還是老地方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