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把脫掉的衣服穿回來
她跑過去把窗簾打開,讓從酒店的陽臺向外看去,深呼吸,努力讓自己平復心情。 窗外是燈火通明的城市中心,夜幕沉沉地墜在一棟棟高樓大廈的頂端,像是要把這個世界壓垮。但是在這世界的腳下,車輛聚集的馬路卻像是一條星河一般向遠處涌去。這個世界是一個生機勃勃的世界,時間是永遠都在向前滾動的龐然巨物,它不會為任何人的腳步而停滯不前。 她是多么渺小的一個人,微如塵埃,卻是被放大了一言一行,被用圣人的標準去要求,用自己的隱私去賺每一分生活的錢。而且這錢,似乎是永遠賺不夠的,即使是她天真的以為自己可以脫身的時候,卻會有更多的桎梏產生,糾纏著她,讓她從這個泥沼中踏不出一步來。 她好累,好累。究竟有沒有哪一刻,她真正地屬于自己過?;蛘吣囊豢?,她可以對著所有人,傾盡全力喊出她真正想要的東西——不是錢財,不是名利,甚至都不是自由。但是他們不會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她自己以外,不會有人知道。 “叮鈴鈴——” 酒店房間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白穗本來陷入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時也被這個聲音嚇了一跳。她匆匆走過去,心里也在奇怪會是誰給她的酒店房間打電話。難道是那些黑粉已經神通廣大到連她的酒店套房號碼都能查到了嗎?! 她忐忑不安地拿起來聽筒,“喂”了一聲。 對面卻是安靜了許久,只有微微呼吸的聲音,白穗不知道是自己發(fā)出來的還是對方發(fā)出來的,她心里發(fā)慌,正想掛掉,那邊卻突然說話了: “白穗,我是宋恪?!?/br> 她愣住了,咬著嘴不想發(fā)出聲音,就是怕對方聽到她忍不住要發(fā)出的一聲哽咽。 “你手機打不通?!彼终f。 “抱歉,我忘記關靜音了。”白穗感覺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悶悶地回了一句。 對方卻是沒有感覺到她聲音的不對勁,很公事公辦地說:“明天回來了記得去你的工作室,有新的表演老師這一兩周會輔導你準備試鏡,她會聯(lián)系你?!?/br> “是?!?/br> “掛了?!?/br> “等等!”白穗慌張地喊了一聲,她不想讓宋恪掛電話,手握著聽筒,一下下捏緊,心臟明明跳動的厲害,呼之欲出,卻也找不到什么話可說。對面安安靜靜頗有教養(yǎng)地等了她許久,但還是失了耐心:“白穗,我還要休息?!?/br> “你……還沒休息?”她順著他的話,終于胡亂問出來一句。卻不知怎么期待起他的回答來,對啊,他怎么還沒睡覺,現(xiàn)在已經是快要凌晨1點。難道他今天要處理的事情很多嗎,難道是他在關注新聞嗎。 聽筒里卻是寂靜無聲,他不說話,但好像是把握了某種主動權,白穗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渴求關照的病人,在盼著他施舍那么一點憐憫給自己。心情頓時有點低落。 他一直沒有說話,白穗也只能自顧自地說:“我今天太忙了,明明很累,很想睡覺,可是剛才不小心看了一個恐怖片,有點害怕,你可不可以和我說說話,我真的睡不著?!?/br> “看恐怖片?”那邊聲音突然冷淡了下來“不如說是看了網友的評論,讓你睡不著覺。” “你生氣了?”她訥訥地問。 宋恪卻是冷笑一聲:“你想多了,你以為你是誰?” 白穗心里憋悶得難受,緩了緩,只能發(fā)出一個“嗯”,她接著又飛快地補充:“我沒有以為我是誰,這樣最好,你沒有生氣就行。我跟他的確是沒什么的?!?/br> “我沒有興趣。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他的聲音更冷了,也沒有給白穗說話的機會,只留下了“嘟嘟”的忙音。 所以還是她對宋恪最近友好的行為抱了不合理的幻想。她以為自己可以占據那么小小一個角落的時候,對方還是一盆冷水潑了上來,還要叫她對著水影看看自己到底是誰。白穗掛了電話,靠著床沿坐在冰冷的地上。房間里沒有開燈,連窗戶外面的黑夜都顯得要比房間里面明亮許多,她在黑暗里抱著腿,默默坐了一會兒,摸了摸自己的臉,還好她這次沒有流淚,她也算是有了些長進。 她很清楚地明白自己,如果宋恪某一天要娶妻生子,那她一定得找個出路自己離開,她的尊嚴也許在別人看來不值一文,但是還沒有低廉到突破她自己的底線。但是在那之前,她要做最后一次嘗試,只要最后一次。 如果之后,宋恪還是一定要和蔣伊妍結婚的話……就不需要她這個妖魔鬼怪從中作梗了吧。所以她需要更努力在那之前替自己打下一片天地來,讓她可以毫無顧忌地離開。 第二天下了飛機她就馬不停蹄地朝工作室趕,表演老師已經等在會客廳了。 對方是一個年近50的中年婦女,保養(yǎng)得很好,氣質優(yōu)雅,脖頸修長,皮膚潔白,圍著一條精致的絳紫色絲巾,樸素地搭配了一件黑色的低領毛衣。 “白穗,你好,我是秦瀾瓊?!彼⑿χ蛄堪姿?。 “秦老師您好?!彼龖?zhàn)戰(zhàn)兢兢地打了個招呼,也不敢提前坐著,畢竟她是要拜師的人。 “快坐下來吧,不要傻站著?!?/br> 白穗這才坐了下來,又問她:“您等了很久嗎,有沒有人給您倒茶?” “不用了,茶我可能已經喝了一壺了?!?/br> “對不起,是我的飛機誤了點,本來應該早一個小時在這里的?!?/br> “沒關系,我時間很充足的,穗穗,對了,我可以叫你穗穗嗎?” 白穗笑著點了點頭,她沒由來得很喜歡這位秦老師,因為她溫柔又美麗,是她一直都很夢想要在以后努力成為的知性美人。 “既然準備的時間不多,我們今天就直接在這里開始吧,明天起你再和我去不同的地方一起體驗入戲的感覺,怎么樣?”秦瀾瓊問。 白穗自然應了一聲好。 “那就好,現(xiàn)在我可以看看你的劇本嗎?” 白穗從包里拿出自己的劇本,她有點不好意思地遞了過去,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不過是她愛惜劇本所以套了一個書皮,但是她一向喜歡粉粉嫩嫩的東西,所以這個書皮也是粉撲撲的,倒是像一本兒童書,無端地讓她感覺在秦瀾瓊的面前低了一個檔次一般。 但是秦瀾瓊卻是面不改色地接了過去,打開劇本,很快地從頭到尾翻了看了一遍。然后打開其中的某一頁,細細讀了起來,白穗卻覺得她并不是在讀劇本,而是在讀自己這兩天做的批注。 給劇本做批注是她一向的愛好,有人會嫌棄她把劇本畫得亂七八糟,但她卻是怎么都改不了這個習慣,總是讀到哪里,寫到那里。不知道秦老師是不是也嫌她把劇本給糟蹋了。她偷偷去瞄對方的表情,卻是探究不出什么來。 過了一會兒,白穗都快窘迫地坐不住了,秦瀾瓊才抬起頭,認真地看向她:“我要向你坦白,穗穗,”她頓了頓,白穗的心都要揪起來了,準備迎接她的一通批評,誰知,她卻說的是:“王昱承讀大學的時候是我的學生。我實在是太了解他的心思,他想要講一個怎樣的故事,想要塑造一個什么樣的人物,想留給大家?guī)硎裁礃拥幕貞洝乙矌Я撕芏嗄甑膶W生,有演戲很好的,自然也有很差的。但是,穗穗,我第一次遇見你這樣的,你的心靈很通透,對于角色你實在是消化得很好,理解的很到位。也不怕你驕傲,我可以很直接地告訴你,你就是王昱承要找的那個女主角,但是——”她愛惜地摸了摸白穗的頭,什么都有個但是,白穗默默地聽了下去,“這兩天我也看過你之前出演的作品。你對演戲還沒有一個正確的認知,你就像一個高壓鍋,已經在爐子上跳起來了,快要炸開了,但是卻被不知什么力量死死地壓抑著。你得找到自己,找到自己喜愛的方式去釋放才行。” 白穗從來不知被人肯定了自身的價值是這樣的感受,她手足無措地看著秦瀾瓊,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能慢慢紅了眼眶。過了許久許久,她才堅定地看向她,一字一句地說:“秦老師,教教我!我要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