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琴聲停了。

    “二公子好！”施墨兒乖乖行禮。

    “才想著你，就見著了。”他移了移坐姿，俊眸里印著那手足無措的小可愛，說著叫人臉紅心跳的話。

    施墨兒心頭一痛。微紅了臉。

    聽公子這話，一旁的侍女和撫琴的女子視線都朝她看來，毫不掩飾地打量起她來。這素衣羅裙的小丫頭看上去倒是老老實(shí)實(shí)文文靜靜的。不染胭脂水粉，不戴珠釵首飾，只一束長(zhǎng)發(fā)從額角繞至腦后由一絲墨色的發(fā)帶束起，其余墨發(fā)如瀑散著，倒是可人。眼睛漂亮，瞳眸帶著淡淡的棕色，小嘴兒生的討巧，即便抿著唇不笑，唇角也自然微揚(yáng)著，是個(gè)尚算好看的丫頭吧。

    施墨兒不自在地偷瞄了正主兒，他揮手屏退了亭子里的下人們。抱著琴的女子在經(jīng)過她身時(shí)，神情很是不高興。施墨兒無奈，再去瞧那公子爺，倒是老神在在的，像是抓到了撞墻來的兔子。

    此刻，整個(gè)亭子，不不不，整個(gè)里院就剩他們兩了。施墨兒又習(xí)慣地左手食指勾著右手食指，緊張。

    當(dāng)日她說自己是臨山的人，可凌城的事哪里能瞞過凌府。這一個(gè)月，她都不敢來凌府送貨物，連銀子都不敢來拿。要是送其他人家的，也要繞開凌府大門。生怕被撞見了，今日的月銀也是凌府差人來讓她去領(lǐng)的……聽聽，她這買賣做的，商家不想著收銀子，倒是客人催著她去收，說出去都沒人信。

    唉，怕是自己在凌城走動(dòng)，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叫二公子的人看到了吧，反正是逃不了了。

    “施……墨兒?！彼p喚出她的名。

    施墨兒又不爭(zhēng)氣地吞咽了口水，瞧瞧，人家連她叫什么都知道，怕是祖上家底都一清二楚了。

    “墨兒，你上前來?！?/br>
    他的聲音是真的好聽，施墨兒在心里起怨，上前了幾步。

    “我的事，可與外人說了？”騙他是臨山的人，想來第一眼便認(rèn)出他是誰了。

    施墨兒又搖頭來又搖手，“沒有沒有，公子的事，我一概不知……一概不知！”

    “一概不知？”他一莞，假意輕咳了起來，“……我身子?jì)扇?，你也不知？?/br>
    施墨兒圓了眸子，一瞬了于心，“是是是，公子身子弱，我知我知?！?/br>
    小東西聰穎，一點(diǎn)就透。他視線落在石桌上的茶壺，又看了看她，繼續(xù)掩嘴咳著。

    施墨兒只好狗腿地上前沏了茶，“公子喝茶?！?/br>
    送來的茶杯微微抖著，茶水在里頭一圈圈地晃。

    “我吃人嗎？你這么怕我?！彼锨皝矸畈?，他與她幾步之遙，坐在榻上，仰頭湊向著她，將自己送進(jìn)她的視線里，笑容可掬，樣子乖巧地像只忠誠的大犬，問她怕什么，問話都透著受傷的情緒，好像是她的不對(duì)。

    “不吃人不吃人，公子好的很?！笔┠珒阂Я艘麓?，提醒自己不可上了他的當(dāng)呀。

    “墨兒聰慧?！辈霍[她了，見小東西一嚇，熱茶濺了手也不敢松開，接過茶杯，飲了口，“這一個(gè)月，我都沒有聽到任何瘋言瘋語。”抬眸贊賞了她。

    施墨兒終于松了口，一哂，小東西嘴角上翹，笑起來更是可愛的緊。凌煌竟也跟著她笑了一個(gè)。

    “墨兒知道，我身體不好，若聽得外頭的閑話，惱了心神，身體就更差了，身體差了，心也跟著差了……”他說著話，看她一個(gè)勁地點(diǎn)頭答應(yīng)，覺得愈發(fā)有趣。

    也好，整日里都是做戲，有這么個(gè)丫頭知道自己脾性，挺好玩的嘛。

    那日，她謊稱自己的臨山的，他其實(shí)也能猜到，不過當(dāng)下的情況，她還能如此機(jī)智，說自己是別城的，也不算笨。所以便放了她。后來果然在凌城見到了小東西，他實(shí)覺好笑，若遠(yuǎn)遠(yuǎn)見到他坐的凌府轎子，她便急急繞道，府中的文房四寶出自她家，聽說，連銀兩都不來收。他同府里人說了幾回，府里人只當(dāng)他是看上這丫頭了，便去請(qǐng)。小東西哪敢來。推托了好久，恐怕是今日銀兩不能不收了才現(xiàn)身的。

    ......

    忽的，他牽起施墨兒的手，放在自己唇邊，微熱的薄唇掃過她的手背，施墨兒覺得渾身起了激靈，又見他覆著她的手，移至他的臉龐......男子的臉蛋兒......居然可以這么柔滑，施墨兒像被人定住了似的，一瞬不瞬地盯著那張俊臉，手中傳來他的溫度，毫無遮蔽地傳遞而來，而那漂亮又危險(xiǎn)的眼眸里倒影著自己的模樣。他仰望著她，執(zhí)著她的手不肯松開......似是相中了她。

    四目相對(duì)，誰也沒有避開。

    這些在外人看來，都像極了情投意合的兩人。

    “二弟！”一個(gè)酥軟的聲音傳來，驚醒了施墨兒......猛地抽離了自己的手。

    只見一華麗的女子，端著一盅飲品，自亭子石階而上。施墨兒忽然知曉，方才二公子牽她手癡情的模樣，是用來騙人的。轉(zhuǎn)頭就見二公子贊賞的眼神，好似對(duì)她說，是呀，你知道就好。施墨兒轉(zhuǎn)過臉去。

    這個(gè)來人，她有過一面，是凌府的大少奶奶，之前來凌府送貨物時(shí)，正逢大少奶奶出府，聽下人們說，如今凌府夫人正準(zhǔn)備讓大少奶奶當(dāng)家，所以府中下人都對(duì)她恭恭敬敬的。

    上了亭子，林雪雨就沖著凌煌嫣然一笑，“聽下人說，你晨起時(shí)有些咳嗽，我便命人燉了冰糖雪梨，好幾個(gè)時(shí)辰了，現(xiàn)在飲正是時(shí)候，便給你送來了?！?/br>
    說著林雪雨將燉盅放在石桌上，想要去扶軟塌上的凌煌。

    施墨兒瞧見凌煌笑著身子向后，不著痕跡地躲開了，說著客套話，笑意卻未達(dá)眼底，“嫂嫂怎么親自端起盤子了，以后讓下人送來茉園就好?！?/br>
    “我今日無事也是閑著......”她話語未落。

    “墨兒！”只聽他喚了她的名，施墨兒一驚，“你喂我好不好？”他的口吻完全是討好，說罷，還拉了拉她的衣袖，撒起嬌兒來，美眸一彎。

    施墨兒美眸愣著，林雪雨也愣了，來時(shí)，聽下人說了，今日?qǐng)@子二公子退了所有人，要與這施姑娘獨(dú)處，且也耳聞了，這一個(gè)月，都有意尋她。這姑娘，人她倒是知道，施家的小掌柜。莫非，真如傳言，凌煌相中了她？林雪雨出聲詢問，“這位姑娘是......”

    見施墨兒遲遲不應(yīng)聲，凌煌又假意咳嗽了幾聲，眼眸含光，渴望著她。

    知道他的意思，施墨兒只好點(diǎn)了點(diǎn)頭，上前舀了一碗糖水，在他視線的暗示下，坐上他的榻邊。

    施墨兒舀了一勺喂去，凌煌喝了口，微蹙了眉頭；施墨兒見了，第二勺便放在嘴邊親親吹溫。凌煌嘴角微揚(yáng)。

    “我的墨兒......”凌煌替她笑答，見小東西粉紅了臉蛋，心情也大好。

    施墨兒攏了攏眉頭，唉，這公子的心思難猜啊，哎，這一碗冰糖雪梨水舀太多了，要喂到什么時(shí)候。

    ......

    里院漸漸起風(fēng)了，帶著陣陣茉香。施墨兒終于將最后一勺糖水送入公子口中，渾然不自知地，抽了腰間自己的絹帕，去替他擦嘴，一氣呵成。

    “起風(fēng)了，看這天要變?！绷盅┯暌姸酥g曖昧之味流轉(zhuǎn)，出聲道，“二弟小心身體，不要染了風(fēng)寒?！?/br>
    院里的下人機(jī)靈，此刻正拿來了披風(fēng)。

    施墨兒一見，眼眸閃光，偷笑都難掩，呀呀呀，府里的丫鬟們來了，“是呀是呀，公子，起風(fēng)了，你身子弱，要注意休息?！闭f罷，將碗勺放了一邊石桌上，后退了一步，讓丫鬟上前。

    凌煌豈會(huì)不知她在想什么，接過丫鬟送來的披風(fēng)，等著小東西繼續(xù)。

    “我就不打擾公子休息了。公子再見、大少奶奶再見?！毖窖窖窖剑偹憧梢蕴恿?。

    凌煌這回兒倒沒有出聲，由著她。小東西行了禮，急急忙忙下了石階，一邊走還一邊回頭，又是點(diǎn)頭又是賠笑的。惹的凌煌實(shí)在忍不住，輕笑出聲。

    眼里有著誰都不曾見過容許和歡喜。

    ......

    這凌府實(shí)在是大了，走了半天，還錯(cuò)了好多路，終于才到了府門口......這天說變就變，遠(yuǎn)遠(yuǎn)的轟轟雷聲能入耳，施墨兒想著總算是逃出來了，回家路上要是淋雨也值。

    前腳才踏出府門，就聽后頭丫鬟的呼喊聲。

    “施姑娘！”丫鬟手捧著紙傘，叫停了施墨兒，“姑娘，外頭要下雨了，公子叫我把這傘給你?！?/br>
    施墨兒心頭一暖，剛想道謝，又聽丫鬟補(bǔ)充道。

    “公子說了，這傘......要還的......”

    施墨兒接過傘，謝謝的話掉落在嘴邊。

    呃......套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