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下車下車!” 謝知恩早上是被一陣推搡給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側頭問向周曉梅:“他們干什么呢?” 睡在靠過道的周曉梅很早就被吵醒了:“讓我們下車,不知道做什么,房先生已經(jīng)去和他們爭了?!?/br> 房益陽是他們的國文老師,比他們大不了幾歲,也不像其他國文老師那么迂腐,平日里和同學們玩得最好。 “那也沒那么大動靜啊,我們到蘭州了嗎?” “噥?!敝軙悦分钢复巴猓鞘怯媚景鍖懼摹疤m州站”三個大字?!氨緛砭头肯壬粋€人沒什么事的,可那些人!他們動手打房先生了,男生們氣不過,就也動手了?!?/br> “現(xiàn)在是誰占上風了?” “自然是那些人!”周曉梅憤憤地沖過道啐了一口,“拿著木棍算什么好漢,有本事和我們比比功課。自以為得了個什么稱號還真把自己當成人物了!” “喲,曉梅!”隔著過道坐著的是隔壁班的周承澤,和他們班男生關系還算不錯,課業(yè)結束后經(jīng)常一起去踢球,“看不出你還挺義憤填膺??!” “你!”周曉梅拍了拍桌子,“你不隨他們一起去算什么男人!” “可別?!敝艹袧蓪⒛_伸在過道中間,“他們那些,都是莽夫,小爺我是要靠腦子吃飯的?!?/br> “做你的青天白日夢!”周曉梅壓低了聲音,“高考都取消了,畢業(yè)生們早就飽和——” “曉梅!”謝知恩出聲警告她不要亂講話。 “知恩你怕什么!” 周承澤發(fā)出了一聲怪笑,這個笑聲在幾乎空蕩蕩的車廂里顯得格外突?!獙W生們都正值熱血的青年,一遇到事兒自然都沉不住氣,全去頭廂和那些人爭去了,他們單純的相信只要他們團結在一起是不會被那些人打垮的,此時車廂里除了少數(shù)的男同學,剩余的都是些哭哭啼啼的女生。 “嘿,你個周承澤你笑什么!” “我啊,我笑你堂堂國文老師心頭寶周曉梅是個只知道德賽兩先生的書呆子!”周承澤手中攥著不知道從哪弄來的瓜子,此時正津津有味地嗑著皮兒,瓜子殼隨意地吐在地上,“你個戇胚(吳語:傻瓜),你知道日后肯定會恢復高考的嗎?” “你不要在這里吹頭怪腦(吳語:發(fā)癡),我們這次出去是去改造的,你以為我們還有時間復習功課嗎!”提到高考,成績優(yōu)異的周曉梅就有些著急,連帶聲音也尖利了幾分。 “等著瞧吧你。”周承澤嗑著瓜子皮兒,將腿收回去,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模樣,“婦人就是婦人,目光短淺?!?/br> “嘿!”周曉梅一聽這話就來氣了,“我們婦人怎么招惹你了!怎么招惹你了!” “F要舌割亂盤哉(吳語:別瞎搞了)??!”謝知恩聽著他兩的爭吵急得說了方言,她頓了頓,又用普通話講道,“不要瞎說了,我們出門在外要謹言慎行?!?/br> “知恩小jiejie你可別向著她啊,我這是說實話呢!”聽見謝知恩的話周承澤又向右轉了回來。 “好了,曉梅?!敝軙悦房匆娭艹袧赊D過身又欲和他爭吵,謝知恩忙打斷:“我同你換個位子,省得你們倆啊,湊一起就要鬧別扭。” “我才不要和她個縮胚(吳語:小氣鬼)吵呢!說幾句就生氣了!” “你說我是縮胚?知恩你快看他??!是他先什捂拔嗦(吳語:莫名其妙)!” ...... 謝知恩同周曉梅換了位子,昨晚睡得不大好,正準備趁著兩位活寶安靜的時候閉眼補補覺,就在這個時候一隊RED衛(wèi)兵沖進了車廂。 領頭的那個拿著木棍指著周承澤的下巴:“說,你們是不是師范附中的!” 周承澤站起身子,擋住一旁的謝知恩:“是?!?/br> “你們幾個,和我們下車。”RED衛(wèi)兵得到了肯定答案,用木棍推搡著他們,“我們去哪兒?”周承澤背著行李問道,還不忘偏身擋著謝知恩和周曉梅。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跟我們走就是了,南方來的就他媽啰嗦!” 周承澤緊了緊行李,握了握拳沒有講話,回頭看了看謝知恩,給了她一個眼神,示意她安心。 謝知恩握住周曉梅的手,十幾個學生就這么跟著RED衛(wèi)兵下了車。 “我看是要把我們和大部隊分開?!敝艹袧傻皖^和謝知恩講道,聲音壓得極低。 但周曉梅還是聽見了,嘴一癟就又要掉眼淚。 “不哭不哭。”謝知恩低聲哄道,“不管去哪兒,只要我們還能在一起就都是好的?!?/br> “嘁,就她。”周承澤瞥了眼周曉梅,“除了哭還會什么。” “行了,你少說幾句?!敝x知恩給了他一肘子,周承澤連忙閉嘴。 RED衛(wèi)兵趕著十幾個人上了大卡車的后備箱,其中兩個RED衛(wèi)兵坐上了駕駛位,趁著RED衛(wèi)兵鎖車廂的時候周承澤趕著問了句:“哎大哥,敢問要帶我們去哪兒?。俊?/br> “云南懂嗎?”其中一個叼著牙簽笑著接了句話。 “那我的同學們呢?” “新疆啊?!?/br> “哎——”周承澤站起身子,“那我們豈不是一南一北?” “嘿,我說你小子。”那人一棍子打在周承澤的腿上,“老實點給我坐下,主席說的,你們這些知識青年接受新的思想改造很有必要,不吃點苦還真把自己當大爺了,毛病?!?/br> 說完便關了后備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