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平緩地流逝。

    S大開學(xué)時間很晚，等到開學(xué)那天，距離國慶節(jié)也不過一個多星期，阮清夢把行李放到寢室，在學(xué)校待了沒兩天又回了A市。

    九月底的時候，校方通知如期而至，讓他們提前兩天返校準(zhǔn)備五十周年校慶活動。

    阮清夢盯著那條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信息，認(rèn)真看了好幾遍，像要把每個字從屏幕里摳出來。

    鄒慶慶把她約出來的時候，她還時不時瞟兩眼，仿佛多看幾遍就能夠心安了似的。

    “我說你怎么這么緊張兮兮的，到底看什么呢？”鄒慶慶咬著奶茶吸管，茫然不解地問。

    阮清夢鎖了手機(jī)，搖搖頭，“沒什么?！?/br>
    “是不是私定終身這事兒太刺激，還沒反應(yīng)過來？”鄒慶慶打趣她，調(diào)侃道：“天天等著你們家星河的消息呢。”

    “沒有。”阮清夢搖頭，邊輕聲說，邊端起面前的奶茶喝了口，沒想到奶茶是guntang的，一口灌了下去，燙得她胃部抽抽。

    她很沒有形象地捂著嘴咳了出來，臉嗆得通紅。

    鄒慶慶神情三分鄙夷三分好笑，遞了張餐巾紙給她，“還說沒有，你看，說話的人老天爺都看不過眼。”

    阮清夢接過紙擦擦嘴，含糊道：“你怎么和嚴(yán)謹(jǐn)行越來越像了……”

    高貴溫柔的仙女自從和嚴(yán)謹(jǐn)行那廝談了戀愛，好像就瞬間接了地氣，奶茶也喝了，甜食也碰了，卡路里不去計(jì)算了，就連說話都帶了點(diǎn)那家伙的語氣。

    鄒慶慶一本正經(jīng)：“因?yàn)閻矍??！?/br>
    “……”果然越來越像了。

    “我有時候倒挺羨慕你和賀星河的。”

    就在阮清夢拿紙擦嘴之際，鄒慶慶突然低著眉，說了這么一句話。

    阮清夢沒太明白，手指攥著餐巾紙，坐直了身體。

    鄒慶慶嘆口氣，放下奶茶杯，用手托腮，聲音不帶感情道：“我感覺得出來，謹(jǐn)行其實(shí)沒那么喜歡我……他和我在一起，也是我先告白的，他也說了，我們先瞞著別人，偷偷談……”

    阮清夢愣了下，有點(diǎn)錯愕。

    鄒慶慶自嘲地笑，說：“是不是覺得他的要求很過分，我也這么覺得，可我還是同意了。我那么喜歡他，我可以再等等，只是我時常也會想，如果他能夠?yàn)槲胰プ鳇c(diǎn)什么，不必像賀星河那樣，就是簡單說幾句好聽的話，和我談?wù)勱P(guān)于未來的事，我也會很開心。”

    然后她又微微頷首，眉眼里浮現(xiàn)出淡淡的哀愁，隨即道：“可是他好像對這些都不上心……不過沒事，我們還有很長時間，我可以等他?！?/br>
    鄒慶慶的目光往前落在了阮清夢右手的戒指上，勾著唇角一笑，笑意到不了眼中。

    阮清夢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說什么，她覺得自己或許應(yīng)該鼓勵她一下，但轉(zhuǎn)念一想好像不太對，感情里旁人的鼓勵根本沒有用，當(dāng)事人看不開放不下，說一萬句都沒有用。

    而且鄒慶慶看起來也不需要她鼓勵什么，她似乎只是想敘說而已。

    阮清夢低著頭，喝了兩口奶茶，奶茶甜味有點(diǎn)重，嘴里都是黏膩的味道，膩歪膩歪的反而越喝越渴。

    她伸出舌頭，覺得被甜味膩著了，剛想開口叫瓶水，卻被鄒慶慶搶了話頭。

    “國慶過后，你陪我去趟醫(yī)院吧?！?/br>
    阮清夢抬起的手僵在半空，疑惑道：“去干嘛？”

    “檢查。”鄒慶慶輕描淡寫，翹起了二郎腿，修長筆直的腿毫無瑕疵，白嫩地晃眼。

    阮清夢還是沒懂：“檢查什么？”

    “我可能懷孕了?！编u慶慶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語氣淡淡，“去醫(yī)院確定一下。”

    阮清夢看她一眼，震驚到說不出話。

    鄒慶慶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原本面無表情的臉竟然漸漸有了一絲笑意，大概是她一臉懵逼的樣子取悅了她，讓她從剛才就一直繃著的神經(jīng)都放松了。

    “你干嘛這么看著我?！彼柭柤纾f：“意外都會發(fā)生的嘛?！?/br>
    頓了頓，又說：“難道你和賀星河……你沒擔(dān)心過？”

    阮清夢怔怔地?fù)u搖頭。

    她知道這是一場虛幻的夢，所以每次他們做的時候她都不要求戴套，她是覺得沒有必要，反正也不可能懷孕，賀星河是倒是和她想法背道而馳，他不止一次說過，想讓她生個孩子，現(xiàn)在大學(xué)生結(jié)婚生子的事情已經(jīng)不算稀奇，他樂得奉子成婚，越早越好。

    可惜夢不遂人愿。

    “你買東西試過了嗎？”阮清夢有點(diǎn)擔(dān)憂，“嚴(yán)謹(jǐn)行知道這事兒嗎？”

    鄒慶慶的笑意不減，多了點(diǎn)兒寡淡，“他還不知道?！?/br>
    她搖搖頭，目光落到遠(yuǎn)方，看著外頭日光下車水馬龍，“我試了三次，兩次有，一次沒，不過驗(yàn)孕棒的結(jié)果也不是百分百準(zhǔn)的，還是要去醫(yī)院看看?！?/br>
    阮清夢喉頭緊了緊，瞄她一眼，小心地問：“那如果是真的，怎么辦？”

    鄒慶慶笑了，“還能怎么辦，生下來唄?！?/br>
    生下來，能有說的這么輕易？

    仿佛也看出了她的擔(dān)憂，鄒慶慶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沒事的。”

    阮清夢還想說點(diǎn)什么，被她用手指示意噤聲，她俏皮地向她眨眨眼，嗓音柔軟：“放心吧，沒事的?！?/br>
    末了，她還能開玩笑：“萬一真的有了，等孩子生下來，你和心婷都來當(dāng)他干媽好不好？”

    阮清夢當(dāng)然只能說好。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阮清承趁著國慶出門去觀望祖國的人山人海，要過幾天才回來，家里很冷清，只有她一個人。

    阮清夢干脆沒開燈，自己一個人坐在沙發(fā)上，打開手機(jī)，手指在那個“10月2日”來回摩挲。

    她干坐了會兒，恍如隔日。

    *

    10月5號這天很快來臨。

    學(xué)校規(guī)定的校慶集中排練是10月6號，因此最晚他們也要在5號晚上返校。

    阮清夢和賀星河約了下午兩點(diǎn)一起坐高鐵回校，她在家收拾了一個行李箱，準(zhǔn)備出門打車去高鐵站。

    其實(shí)以A市和S大的距離，他們開車會更加方便，坐高鐵不僅要先打車去高鐵站，到站以后還要打車去S大，費(fèi)時間又費(fèi)精力，但是阮清夢執(zhí)著于此，賀星河拗不過她，兩個人約好在高鐵站碰面。

    阮清承在5號上午就回家了，Z大返校定在7號，他這兩天悠哉悠哉抱著電腦打游戲打得昏天黑地，根本不想出門。

    阮清夢提著行李要出門時，他才從房間里探出個腦袋，眼睛底下的黑青異常顯眼，乍一看就像是被黑山老妖吸走精魂的男人。

    “喂，你房間電腦借我用下?！彼蛑鴤€哈欠，懶洋洋地說。

    阮清夢皺眉，走過去把他房門一把推開，毫不意外聞到了一種外賣混雜著沐浴乳混雜著香煙的味道，氣味之難聞讓她懷疑自己進(jìn)了豬籠。

    她無言地看著阮清承。

    阮清承撇撇嘴，掐滅了自己左手剛點(diǎn)燃的煙，沖她討好地笑：“我電腦壞了，不知道能不能修好，你的先借我用下唄?！?/br>
    放在以前，阮清夢肯定是不會同意的，但今時不同往日，所以她也只是把阮清承那顆腦袋摁回門里，沒好氣地說一句：“幾歲的人了，玩游戲怎么都沒個限度?！?/br>
    阮清承才不管她說什么，一聽她答應(yīng)了，嗖的一下跟條魚似的躥回房里，抱著自己心愛的鍵盤鼠標(biāo)出來，沖她嬉皮笑臉，啪嗒啪嗒跑到她的臥室，哐嘰關(guān)上了門。

    阮清夢看著緊閉的房門，無語地嘆氣，提著行李箱走出門。

    國慶這天陽光很足，阮清夢站在家門口，一手攥著行李箱拉桿，一手遮擋在眼前，陽光透著指縫，金色的光斑在眼瞼處落下陰影，一雙黑色瞳孔里像是盛著一汪平靜的水，正閃著粼粼的光。

    她收回手，五指慢慢握成拳，細(xì)膩的皮膚在陽光下好像還能看得見毛孔，再用力一點(diǎn)，似乎這個世界的壯闊與渺小都可以握在掌中。

    阮清夢深吸口氣，拎著箱子邁步下了屋前臺階。

    只是沒走兩步，耳邊突然響起了一陣車輪與地面摩擦發(fā)出的刺耳聲，她有了一瞬間的怔愣，下意識抬起眸子，看到不遠(yuǎn)處一輛飛快駛過來的車。

    黑色的卡宴，車牌很熟悉。

    阮清夢耳邊響起一陣嗡鳴，行李箱啪嗒一下掉落在地上，手指開始不停哆嗦。

    她傻傻地看著那輛黑色卡宴，驚到往后退了兩步，在心里不停問……不會的，怎么可能呢，賀星河已經(jīng)答應(yīng)她了，這輛車怎么還會出現(xiàn)……

    因?yàn)樘y以置信，她分不清楚這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阮清夢緊緊盯著卡宴，看它吱呀一聲在自己面前停下，然后車門打開，下來一個熟悉的身影，疾步走了過來，彎腰撿起她的行李箱，二話不說拉著她就往副駕駛座里塞。

    她被拉得踉蹌，差點(diǎn)沒有站穩(wěn)，情緒本來就緊張，這下子全部爆發(fā)出來，狠狠甩開拽著自己的手，大叫起來：“怎么是你！”

    嚴(yán)謹(jǐn)行臉色不好看，目光很凌厲，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單手將她的行李箱甩到后座，打開車門推了她進(jìn)去，自己轉(zhuǎn)身來到駕駛座。

    阮清夢緊緊盯著他，說：“你怎么會在這里？”

    嚴(yán)謹(jǐn)行嘴唇抿成鋒利的一條直線，一腳踩下油門，車子往前飛快駛出一段距離，阮清夢毫無防備，腦袋重重咳到座椅上。

    “你要帶我去哪里？”

    嚴(yán)謹(jǐn)行指了指她的安全帶示意她扣上。

    “去醫(yī)院?！?/br>
    阮清夢攥著安全帶的手頓了頓，“去醫(yī)院做什么？”

    “慶慶、慶慶她……”他喉結(jié)上下滑動，似痛苦難忍，過了好一會兒才從嗓子深處擠出一句話。

    “她好像流產(chǎn)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