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花月
來人抬步跨進屋子,反手關(guān)上了門,而后徑直朝著卿沅所在的方向緩步行去。卿沅緊張地微退了一步,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不料那人卻突然頓住了身形,定定地停在了屏風(fēng)前,輕笑一聲,竟撩袍坐了下去。 瀟灑的動作,翩然的風(fēng)度,還有白色錦袍在空中劃出的優(yōu)美弧度,伴隨著那爽朗輕快的優(yōu)雅笑聲,只讓人覺得心神舒暢賞心悅目。 可卿沅此刻卻顧不上欣賞,她看著那男子,眸中卻閃過一絲厲色——這人似乎發(fā)現(xiàn)了她,而且還故意坐在這里。 然而還不待她考量敵我雙方的實力,評估自己是否有把握,一聲清越的琴音驟然響起。 錚——隨著初起的那一聲,泠泠如水的琴音便接連不斷地傾瀉而出,汩汩流淌進她的心間。 皚如山上雪,皎若云間月。琴音飄飖,聚散如煙;悠揚婉轉(zhuǎn),引人入夢。 卿沅不知道自己何時竟不知不覺便陷入了這曲中意境,一時之間,神思飄搖如落絮。 “這曲名叫《竹外疏花》?!蹦凶拥穆曇羟謇薀o暇,和著琴音分外引人心醉。 卿沅聽著曲子,瞳孔漸漸有些渙散,竟下意識地低低重復(fù)出那四個似曾相識的字。 “竹外……疏花,臨水……照月……”卿沅喃喃開口,竟是有些魔怔的樣子。 簡短的八個字卻讓卿沅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感,她覺得自己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無法呼吸。卿沅痛苦地蹲下身子,面色蒼白如紙。 卿沅聲音雖小,但那白衣男子明顯是聽到了她說的話,背部一僵,手下指法也變得雜亂無章。他已無心再彈琴了。臨水照月,她竟知道臨水照月…… 那男子有些激動地起身,大步朝著屏風(fēng)后走去,不想竟看到卿沅面色痛苦地倒在地上昏了過去。男子驚得面色大變,焦急地上前將躺在地上的卿沅橫抱起來,轉(zhuǎn)身便進了內(nèi)室,小心翼翼地將她安置在了床榻之上。 男子看著面色蒼白,面容痛苦的卿沅,風(fēng)流俊逸的眉峰幾乎擰在了一起。一邊握住卿沅的手腕探脈,一邊朝外沉聲吼道:“來人!叫大夫!” 聽著門外快速遠去的腳步聲,男子定了定心神。目光落在靜靜躺在塌上,面容清冷絕美女子,男子眉梢眼角都浮上一絲溫柔而略帶心疼的光暈,墨黑色瞳仁中流露的專注更是他自己也不曾發(fā)覺的。 “沅兒,是你嗎……”低低地嘆息,像是被夢魘困住的人不自覺吐出的囈語。輕輕地,散在幽暗的屋室里,良久,了無痕跡。 而此刻,昏迷過去的卿沅陷入了一個她完全陌生的世界里。 似乎是四月的天氣,陽光燦爛得恰到好處,在卿沅看來卻是有些刺眼。 過去的很多年里,她都是生活在陰暗的環(huán)境中,日復(fù)一日進行著那些常人無法忍受的嚴酷訓(xùn)練。 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陰暗,習(xí)慣了冰冷,習(xí)慣了藏在陰暗冰冷中充滿血腥的骯臟殺戮。 這樣的明亮陽光下,她只覺得自己無所遁形,被炙烤得生疼。 撐著虛軟無力的身體靠在一旁的廊柱上,卿沅瞇著眼,看了看周圍自己所處的環(huán)境。 亭臺水榭,假山花木,一應(yīng)俱全。建筑的風(fēng)格也極為講究,精巧中透著秀氣,秀氣而不失雅致。 就在這時,她看到不遠處的鵝卵石小徑中,一個靈氣動人的嬌俏女孩。她拎著疊擺重重的華美衣裙,步子歡快輕盈地追逐著面前飛舞的一只粉蝶。 身后跟著她的兩個丫鬟焦頭爛額地呼喊著她,她卻好似沒聽見,只是輕輕地笑著,歡快地跑著。 在爛漫盛放的春花中,她如同一只墮入凡間的精靈,纖塵不染,美好得炫目。 卿沅擰了擰眉,別過雙眼不愿再看,唇角溢出一抹只有自己才懂的苦澀。 她的夢境,幾時這般美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