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丹陽來客
戰(zhàn)爭結(jié)束,弘農(nóng)郡又漸漸恢復(fù)了常態(tài),官道上開始有行人往來,在大戰(zhàn)結(jié)束三天后,弘農(nóng)縣南面的官道上駛來一輛牛車,幾名身材魁梧的騎士護衛(wèi)在牛車兩旁。 牛車寬大,在官道上緩緩而行,走得十分平穩(wěn),這時,車窗里露出一張少女清瘦的臉龐,她長得很瘦小,脖子細得一只手便可以捏住,但她一雙眼睛卻異常靈活,富有神采,她眼珠轉(zhuǎn)了一圈向兩邊看了看,尖著聲音問車夫:“劉老漢,弘農(nóng)縣到了嗎?” 車夫是個六十余歲的老漢,瞇眼著眼睛,悠閑得快睡著一般,他反應(yīng)很遲鈍,半晌才‘哦!’了一聲道:“快了,還有一兩里?!?/br> 旁邊一名護衛(wèi)牛車的第三十章丹陽來年輕騎士忍不住笑道:“玉兒姑娘,你就不能伸出頭看看嗎?” 少女略略探頭,立刻看到了縣城城墻一角,原來縣城就已經(jīng)在她們眼前了,她微微臉一紅,白了一眼年輕侍衛(wèi),頭縮回去小聲道:“公主,弘農(nóng)縣已經(jīng)到了?!?/br> 牛車?yán)镞€坐在一名少女,身著一身白裙,頭戴帷帽,帽上紗巾掀起,年紀(jì)約十二三歲,身材纖細苗條,雖然年紀(jì)不大,但容顏俏麗,絕美無雙,或許是一辛勞的緣故,她臉色十分蒼白,沒有一絲血色,身體輕靠在車壁上,目光深邃,雙眸深處總有一絲揮散不去的凄楚。 她便是楊廣的小女兒丹陽公主楊芳馨,她在江都宮被沈光救出后,送去了丹陽郡藏匿,等事態(tài)稍稍平息,她便乘船走長江水繞道北上,在襄陽下船后便坐牛車走襄陽道一北上,歷時一個多月,今天終于抵達了弘農(nóng)郡。 她的最終目的地是去太原府,那里是大隋的最后一塊領(lǐng)地。此時楊芳馨還沉浸在父皇被逼自盡的無盡傷痛之中,這是她一生也難以愈合的心靈創(chuàng)傷。 她原本是個天真第三十章丹陽來爛漫、無憂無慮,嬌養(yǎng)在父親身邊的純真少女,但國破家亡。父死母散的命運使她在一夜之間長大了,她變得十分沉默,一之上,沒有和護衛(wèi)說過一句話。 楊芳馨身邊的小丫鬟便是她的貼身小宮女玉兒,一直跟隨在她身邊,她卻活潑伶俐,一之上和護衛(wèi)們混得很熟??偸亲冎▋汉骞鏖_心,只是她卻沒有一次成功。 “公主。” 玉兒掀開牛車后面簾子一條縫,向外偷看一眼,她壓低聲音道:“上午我聽他們幾個說,楊將軍就在弘農(nóng)縣內(nèi),如果公主不想去太原,現(xiàn)在逃走還來得及?!?/br> 楊芳馨輕輕嘆息一聲,“不去太原又能去哪里?” “可以去洛陽呀!” ‘洛陽?’楊芳馨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搖了搖頭,沒有說什么,玉兒有些急了。拉著她手腕道:“公主,你到底去不去?” “你跳下牛車,跑出二十步給我看看?!?/br> 玉兒呆了一下,半晌她嘟囔道:“我又不想走?!?/br> “你既然不想走,又說什么呢?”楊芳馨看了她一眼,淡淡問道。 玉兒察覺到公主語氣里有點不高興,她心中委屈,便小聲說:“人家以為公主想走,所以出主意,人家是一片好心?!?/br> 楊芳馨牽住她的手柔聲道:“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只是...只是我也不想去洛陽?!?/br> 玉兒頓時高興起來,“原來公主是想去太原?!?/br> “我也不想去太原?!?/br> 楊芳馨低低嘆息一聲,“我也不知自己想去哪里?或許我想回江都,在父皇的墳前搭一間小屋子,就住在那里,一輩子陪同父皇。讓他不再寂寞?!?/br> 說到這里,楊芳馨雙手捂住臉,淚水從她指縫里涌了出來。 就在這時,牛車忽然停了下來,只見車外傳來幾名護衛(wèi)的聲音,“參見總管!” 隨即是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公主殿下在牛車?yán)飭???/br> “回稟總管,公主殿下就牛車?yán)??!?/br> “很好,你們一辛苦了,我會有重賞?!?/br> 牛車內(nèi),玉兒有些激動起來,她聽出這是楊元慶的聲音,當(dāng)初楊元在**城救她時,這個聲音就給她留下了刻骨銘心的印象。 “公主,是楊將軍?。 ?/br> “我知道是他?!?/br> 楊芳馨拭去淚水,聲音依舊很平淡,盡管楊元慶去年在雁門打敗突厥人,使她免于屈辱,而這次又派人把她從江都宮救出,但她的父皇有一次含淚告訴過她,楊元慶是竊隋之國賊,父皇的悲傷和這句國賊之語給她留下了深刻的記憶,這使她心中既有一份對楊元慶的感激,同時也有一種對他的憎恨,她心中異常矛盾。 這時,馬車外傳來楊元慶的聲音,“臣楊元慶參見公主殿下!” 楊芳馨沉默不語,玉兒見她沒有反應(yīng),急得直晃她的胳膊,“公主,楊將軍在和你說話呢!” 楊芳馨將帷帽上的輕紗放下,遮住了她的容顏,她拉開車簾,透過薄薄的輕紗,只見面前站著一名二十七八歲的年輕男子,頭戴紫金盔,身材高大魁梧,鼻梁高挺,嘴唇棱角分明,目光銳利,仿佛看透她覆蓋在臉上的輕紗。 楊芳馨五歲時曾被楊麗華帶去楊元慶府中見過他,但她已經(jīng)忘了,后來在雁門縣城頭又見過他一次,那次相隔很遠,她看不清他的模樣,印象中楊元慶身材很高大,倒是婢女玉兒把他夸得天上少有,人間絕無。 楊芳馨淡淡笑道:“楊總管為國事cao勞,親力親為,辛苦了?!?/br> 她從小受到嚴(yán)格的教育,她說的每一句話都要符合身份,雖然年少,卻能從容不迫,舉止大方得體。 楊元慶是接到護送侍衛(wèi)的提前報告,丹陽公主已經(jīng)到了,他專門出城來迎接,在楊元慶記憶中,楊芳馨還是五歲時那個粉雕玉琢般的小公主,這一晃過去了七八年,她已經(jīng)長大了,應(yīng)該是十三歲了。 楊元慶行一禮,歉疚道:“臣未能保住圣上的性命,這是做臣子的無能,微臣愧疚萬分。” 楊元慶的話勾起了楊芳馨的傷心,她長長的睫毛垂下,眼角滲出晶瑩淚意,聲音有些哽咽道:“那是宇文化及之惡,總管遠在太原,就算有心護衛(wèi)也難以顧及,非總管之過,請楊總管不必自責(zé)?!?/br> 楊元慶見她身子尚有少女的幼稚,卻承擔(dān)起了成人的責(zé)任和哀傷,這使他心中涌起一絲憐惜,柔聲對她道:“公主殿下一辛勞,今天好好休息,明天一早隨我返回太原,那里有你的親人?!?/br> 楊芳馨默默點頭,她能體會到楊元慶的關(guān)心,心中也涌起一絲感激,“多謝楊總管愛護,丹陽感激不盡?!?/br> ........ 楊元慶命人將楊芳馨送去縣城內(nèi)郡衙后院休息,又命親兵在她所住的小院四周戒嚴(yán),不準(zhǔn)任何接觸她,此時楊師道在兩天前先去了太原,先去和政事堂一班相國接觸,楊元慶已提議封他為納言。 楊元慶則回到了城外大營,剛進營門,便有親兵上前來稟報:“啟稟總管,帳內(nèi)有人在等候接見,說是總管的族人。” ‘族人?’ 楊元慶微一沉吟,便明白過來,這一定是弘農(nóng)楊氏家族有人來了,他在弘農(nóng)呆了幾天,卻一直沒有和楊氏家族接觸,而是有意無意地避開他們,他現(xiàn)在并不想認祖歸宗,他更愿意自己的身份保持在一種模糊狀態(tài)。 “來人叫什么名字?” 親兵稟報道:“來了兩人,其中一人好像是叫楊異,另一人不知。” 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他凝神想了一下,好像聽楊巍說過,此人目前是弘農(nóng)楊氏家族中輩分最高的一人,還是他祖父楊素的叔父,極少露面,是楊氏家族中的一個神秘人物,楊氏族人既然來了,楊元慶決定還是要見一見。 “帶他們?nèi)テ珟ひ娢??!?/br> 弘農(nóng)楊氏號稱關(guān)西三大士族之一,與隴西李氏、京兆韋氏齊名,在千余年漫長歲月中,弘農(nóng)楊氏已經(jīng)分化為大大小小數(shù)十房,有上千族人,每房都有自己的家主和祠堂,楊素只是其中較大的一房。 在弘農(nóng)西南的楊家村內(nèi)還建造有楊氏家族的總祠堂,供奉著楊氏先祖春秋羊舌氏,每隔三年,楊家各房家主和長老都要來總祠堂舉行大祭。 大業(yè)九年楊玄感造反,楊廣只是下令處斬了幾名替楊玄感帶的楊氏族人,其余各房族人都沒有被波及。 目前坐在偏帳等候楊元慶的兩名楊氏族人,一人叫楊異,是楊素的族父,年約八十余歲,白發(fā)蒼蒼,但精神很矍鑠,依然敏捷,他和楊素是一房族人,按輩分來說,他應(yīng)該是楊元慶曾祖父。 另一人叫楊文晉,是弘農(nóng)楊氏最大一房松陽房的家主,楊素一房衰敗后,松陽房便成了弘農(nóng)楊氏各房的領(lǐng)袖,楊文晉接替楊玄感出任總祠堂的主祭人。 兩人坐在帳中都沉默不言,該說的話上都已經(jīng)說好,現(xiàn)在就等楊元慶的一個表態(tài),這也是他們今天來拜訪楊元慶的一個主要目的,希望楊元慶能承認他是弘農(nóng)楊氏子弟,畢竟楊元慶最后把楊玄感的遺體送回了弘化楊氏族墓。 “楊總管駕到!” 帳外士兵一聲高喝,帳簾挑起,楊元慶快步走了進來,笑瞇瞇道:“很抱歉,事務(wù)繁忙,讓兩位久等了?!?/br> 他的語氣很氣,就像在接待弘農(nóng)郡的望族鄉(xiāng)紳,楊異和楊文晉對望一眼,兩人都掩飾不住眼中流露出的失望,不用談他們便知道結(jié)果了,楊元慶不會承認自己是弘農(nóng)楊氏,也不會接受他們關(guān)于拜訪總祠堂的邀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