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舊情難動
河陽渡口,這是一處古老的渡口,在它的黃河對岸便是著名的盟津渡,是一千六百年前周武王會盟伐紂之處,河陽渡口也是黃河北岸唯一適合軍隊大規(guī)模登陸的渡口。 秋天明媚的陽光灑在黃河兩岸,秋高氣爽,深秋的涼風(fēng)在陽光的照射下帶著一絲暖意,將黃河水吹起一道道波瀾,此刻在黃河水面上,數(shù)百艘戰(zhàn)船靜靜地停泊著,這是一支載有兩萬士兵的船隊,滿載著李密北上的野心,他們企圖利用楊元慶和竇建德在河內(nèi)郡東部鏖戰(zhàn)的機會,一舉占領(lǐng)河內(nèi)郡西部。 但他們的野心并非那么容易實現(xiàn),此刻就在黃河對岸的河陽渡口,一萬隋軍已嚴陣以待,三千弩兵圍第十八章舊情難動城一個半圓,將整個兩里長的渡口封鎖,在弩兵身后,七千騎兵手執(zhí)長矛嚴陣以待,弩兵的封鎖加上騎兵的沖殺,無論如何不可能登陸成功。 隋軍主將徐世績立馬在一處土丘上,遠遠地眺望著數(shù)里外河面上的船隊,數(shù)百艘戰(zhàn)船遮天蔽日,旌旗招展,徐世績目光有些復(fù)雜,他有一種直覺,李密極可能就在這些戰(zhàn)船上,他看見中間有一艘巨大的樓船,要比其他船只都大一倍,一桿黑邊杏黃大旗在風(fēng)中飄揚,直覺告訴他,這就是李密的座船。 徐世績是一個很重舊情的人,他也知道大船內(nèi)有很多他從前的舊部,和他一起喝酒的同僚,與他浴血奮戰(zhàn)的兄弟,他曾不止一次想過,什么時候能再見他們一面,但不是現(xiàn)在,現(xiàn)在是戰(zhàn)場,他絕不愿意和舊部們在戰(zhàn)場上相見。 這時一名士兵喊道:“徐將軍,一艘小船過來了!” 徐世績看見了,一葉扁舟向岸邊駛來,舟上只有三人,兩名劃船手。一名軍士“讓他們上岸!”徐世績令道。 片刻,軍士上了岸,被士兵帶到徐世績面前,軍士單第十八章舊情難動膝跪下道:“啟稟徐將軍,魏王是率軍前來相助晉王殿下共擊竇建德,因為時間倉促來不及結(jié)盟,但盟書已經(jīng)送來!” 軍士從身后背的包袱里取出一卷盟書呈上。士兵將盟書轉(zhuǎn)給了徐世績。徐世績打開盟書看了一遍,上面huāhuā灑灑寫了上千字,有李密的大印。什么共取大義,匡扶隋朝,造福天下蒼生等等。惟獨沒有提到共同對付竇建德。 徐世績心細如發(fā),他發(fā)現(xiàn)盟書上大印的朱泥還沒有完全干透,也就是說這是在船上剛剛才蓋下的大印,他心中冷笑一聲,對軍士道:“你回去告訴李密,他如果真有誠意幫助隋軍抗擊竇建德軍,那他就應(yīng)該去黎陽渡河,從背后截斷竇建德的退,而不應(yīng)該在這里出現(xiàn)。去吧!” 軍士行一禮,奔回小舟向河中間駛?cè)?,樓船上,李密臉色陰沉,他看見士兵上岸去?lián)系了,但岸上的士兵并沒有后撤,這就說明對方并沒有被打動。令他心中一陣惱火。 李密想奪取河內(nèi)郡,也并非偶然,他的軍隊在圍攻洛陽失敗后,損失慘重,兵力已從原來的四十余萬銳減到二十余萬。包括戰(zhàn)死、逃跑和投降,幾乎減少了一半。而河南各郡因為早年的匪患猖獗,加上災(zāi)荒和年年戰(zhàn)爭,已十室九亡,很多郡里一個縣也只剩下千余人,根本就無法在繼續(xù)招募士兵,兵源面臨枯竭,不僅兵源不足,而且他的洛口倉的糧食也因為大量浪費和軍隊就食,糧食也面臨枯竭。 在這個時候,李密自然便想到了人口眾多的河?xùn)|各郡,尤其太原以南,幾乎沒有遭受什么匪患和災(zāi)害,人口密集,錢糧豐足,如果他能奪取河內(nèi)郡為跳板,在河?xùn)|募兵募糧,那么他的實力就能恢復(fù)到從前,他的實力恢復(fù),而東都的實力沒有恢復(fù),那么再打洛陽,他就能最終拿下。 讓李密還有一個憂慮是剛剛發(fā)生的一件事,他昨天得到情報,李淵的軍隊出了關(guān)中,奪取了弘農(nóng)郡,太守楊恭仁投降,這使他心中有些驚恐,李淵的勢力東擴,遲早會和他發(fā)生碰撞,那時,他有什么本錢和李淵對戰(zhàn),千瘡百孔的河南道嗎? 李密開始深深體會到了,天下爭霸最后拼的是實力,是人口、民心和錢糧,李淵能夠占領(lǐng)關(guān)中迅速壯大,是因為他有關(guān)隴貴族支持,有蜀中錢糧之地的支持,楊元慶能夠后發(fā)制人,將李淵趕出河?xùn)|,是因為他在豐州厚積薄發(fā),積蓄多年,而自己南征北戰(zhàn),幾乎把所有的錢糧都消耗殆盡,他拼打多年,最后卻白白給人做了嫁衣,他心中怎么也不甘心,他急于尋找一處人口錢糧豐沛之地,河?xùn)|無疑就是其中之一。 這時軍士上了船,在他面前單膝跪下稟報道:“啟稟魏王,對方主將正是徐世績!” “果然是他!” 李密一陣咬牙切齒,竟然不念舊情,斷自己的生,這時,邴元真走上前笑道:“殿下,徐世績是個很重舊情之人,我和他共事多年,非常了解他,殿下不妨用舊日恩情打動他,當(dāng)初他曾跟隨殿下取黎陽倉,又跟隨殿下奪取洛口倉,足以看出他心中對殿下的敬慕,如果殿下親自去勸他,再把馬慶武這幾個他的老部下帶在身邊,再許以重爵,或許能打動他?!?/br> 李密沉吟片刻,便點了點頭“放一艘車船出來!” 片刻,一艘千石戰(zhàn)船駛出,這是一種由人力蹬踏航行的船只,由南齊祖沖之發(fā)明,又叫千里船,是一艘中型船只,可載兵兩百人,李密和邴元真下了船,又將徐世績幾名老部下帶上,船只緩緩向岸邊駛?cè)?,在距離岸邊數(shù)十步時停下,有軍士大喊:“魏王請徐將軍答話!” 有士兵迅速稟報了徐世績,徐世績沉默片刻,便催馬上前到堤岸邊,李密看見了徐世績,見他豐神俊朗,雄姿英發(fā),心中也不由有些暗暗后悔,如果當(dāng)初能把徐世績挽留下來,現(xiàn)在也是自己的左膀右臂,何至于現(xiàn)在無人可用? 李密現(xiàn)在確實遇到人才困境,翟讓死后,翟讓從前的很多部將都不愿為他效力,紛紛出走,像徐世績、程咬金,還有劉黑闥、張勝武等等,走了數(shù)十人,留下來之人也是混日子,不肯賣力,攻打洛陽不下,也是和翟讓舊部不肯出力有關(guān)。 李密也希望能重新凝聚瓦崗軍人心,只是翟讓威信太高,他想重得人心,又談何容易。 李密走上船頭,拱拱手高聲道:“李密在此,徐賢弟別來無恙乎?” 徐世績也拱手回禮,淡然道:“徐某很好,多謝魏公惦記,我勸魏公立刻返航,河內(nèi)郡民心向隋,魏公就不要再動兵戈,陷民于水火了!” 李密呵呵一笑“徐賢弟,我李密并非造反亂匪,我乃名門之后,心懷大志,一心救民于水火,我也懂得安民才能興邦之理,我怎么會對河內(nèi)郡妄動兵戈,徐賢弟跟我多年,難道還不明白我李密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嗎?” “既然魏公有安民之心,那就請退兵,我已經(jīng)說了,河內(nèi)郡民心向隋,他們不會接受魏公的統(tǒng)治?!?/br> 李密心中暗罵,卻又無可奈何,他話題一轉(zhuǎn),又笑道:“我知道徐賢弟是重情重義之人,當(dāng)初徐賢弟不辭而別,難道就對我李密沒有一點信心?難道不想和我攜手,共同奪取天下嗎?徐賢弟,我還記得當(dāng)初我們奪取黎陽倉時,你還曾壯言,奪天下者,非蒲山公莫屬,當(dāng)年的蒲山公現(xiàn)在還在,但徐賢弟卻已離開了我,令人不勝嘆息!” 徐世績半晌沒有說話,當(dāng)初他確實曾經(jīng)說過,愿助蒲山公奪取天下,但世事無常,誰又能料到后來發(fā)生之事呢? 這時,徐世績老部下馬慶武大聲道:“三當(dāng)家,回瓦崗吧!老弟兄們都想著你呢,你走了,你的位子還一直留著,有一次汪齊坐了你的位子,被我們暴打一頓,我們就說,三當(dāng)家一定會回來的,三當(dāng)家,幾千個老弟兄都想你?。 ?/br> 徐世績望著馬慶武那張粗獷而誠摯的臉龐,徐世績的眼中也有了幾分淚意,他哽咽施禮道:“世績不才,感謝弟兄們還記得我?!?/br> 邴元真看出徐世績動了感情,便輕輕碰了李密一下,李密會意,立刻高聲道:“徐賢弟,你若肯回來,我把齊魯一帶劃給你,封你為青州王,準你自立門戶,你也可以稱孤道寡,總比做別人的大將要強得多,楊元慶才給你一個左驍衛(wèi)將軍,連個爵位都沒有,跟著我,卻能封王,賢弟,孰輕孰重,你應(yīng)該明白!” 徐世績被一幫老兄弟的舊情所感,但李密的一番話卻忽然讓他醒悟,楊恩、蘇定方、裴行儼他們跟隨楊元慶多年,才積功封為將軍,而自己剛來才幾個月,功勞微小,楊元慶卻封自己為左驍衛(wèi)將軍,連馬紹跟隨楊元慶十幾年也才得一個亞將,這是何等對自己的重視,他又想起楊元慶帶自己去裴家,就因為自己有裴學(xué)之憾,這份情意他又怎能忘記,還有,楊元慶明知道自己的瓦崗舊將,卻毫不猶豫將阻擋瓦崗軍的重任交給自己,沒有任何監(jiān)視,這份信任他又豈能辜負,徐世績心中暗暗慚愧,自己差點被說動了。 想到這里,徐世績鄭重施一禮“多謝魏公好意,多謝弟兄們的惦記,但徐世績既已效命于楊元慶,就絕不會再朝秦暮楚,各位弟兄自己保重,魏公也請回吧!” 說完,他調(diào)轉(zhuǎn)馬頭沖上高崗,厲聲喝令道:“弩箭準備!” 三千軍弩刷地舉起,對準了河面上的李密眾人,李密心中又氣又恨,又是無奈,只得一擺手“回去!” 車船調(diào)頭,重新駛回河中大船,但李密卻不甘心就此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