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條記錄
柴紹委婉地拒絕了楊元慶推薦他為鷹揚郎將建議,剛才發(fā)生的一幕使他至今還心有余悸,他做夢也想不到,楊元慶這么果斷地殺掉了元尚應(yīng),而且是沖進他的軍營動手,讓人覺得不可議。 想到楊元慶對自己的利用,柴紹心中就有點憤憤然,這樣一來,殺元尚應(yīng),就變成了他和楊元慶同謀,這個罪名讓他跳進黃河也洗不清,讓他難以向岳父交代,岳父臨走時反復(fù)交代他,不要參與到楊元慶和元尚應(yīng)的斗爭中,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調(diào)解居然變成同謀殺人。 柴紹心中暗暗嘆息一聲,再次躬身婉拒道:“卑職資歷淺薄,怎敢妄居鷹揚郎將,家父也不會同意,多謝楊將軍的美意!” 楊元慶歉然道:“其實殺元尚應(yīng)只是臨時起意,并非有預(yù)謀,我見元尚應(yīng)沒有防備才起了殺他之心,來不及通知柴參軍,我心中很是抱歉,為了表達我的歉意,我推薦柴參軍取代元尚應(yīng),我覺得資歷倒不是問題,他只是齊王的千牛備身,而柴參軍卻是太子的千牛備身,他能做鷹揚郎將,為什么柴參軍做不了?柴參軍就不要推遲了?!?/br> 柴紹也有點怦然心動了,鷹揚郎將可是正五品,而他的錄事參軍卻只有八品,這需要他奮斗多少年才能熬到,楊元慶是宮監(jiān),他如果推薦自己,很有可能會成功,這個機會自己要不要抓住? 楊元慶感覺柴紹已經(jīng)動心,他又一次勸誘道:“柴將軍,圣上還有十天左右就會途經(jīng)樓煩郡,我需要向圣上匯報此事,那個時候,我會推薦柴參軍取代元尚應(yīng),以柴參軍父親和圣上的關(guān)系,我想圣上會欣然同意,柴參軍,這種機會不是什么時候都能遇到,遇到了就要抓住,這才是大丈夫所為!” 柴紹動心了,這種機會確實不是什么時候都能遇到,他沉片刻道:“楊將軍,讓我再想一想,我會盡快答復(fù)。” “好吧!我等待你的答復(fù)?!?/br> 柴紹行一禮,便下去了,楊元慶輕輕把手中的一支箭扔到桌上,歷史李淵能獲天下,靠的就是并隴貴族的支持,自已這一箭就算改變不了大勢,但至少也能在李淵和關(guān)隴貴族之間敲出一記裂痕來。 “將軍!” 楊大郎快步走了進來,手中捧著一只木箱子,木箱子都是元尚應(yīng)的私人物品,楊元慶精神一振,他忽然看見帳外牽來一匹馬,便笑問道:“那匹馬是元尚應(yīng)的嗎?” “是!是一匹好馬。” 楊元慶站起身走出了營帳,只見帳外的馬身長一丈,渾身漆黑如碳,沒有一根雜毛,四肢強健有力,是一匹不可多得的伊再寶馬,不亞于單雄信那匹烏騅馬,憑著他對戰(zhàn)馬的直覺,這匹馬最多三歲。 “將軍,這是匹好馬!”楊大郎輕輕拍了拍馬匹的后背,由衷地贊道。 楊元慶笑著點點頭,把馬韁繩扔給了楊大郎,“大郎,這匹馬歸你了?!?/br> 楊大郎一怔,他慌忙擺手,“將軍,我不是那個意!” “我知道你不是那個意,但這匹馬我賞給你,你那匹馬已經(jīng)十五歲了,讓它養(yǎng)老吧!” 楊大郎的戰(zhàn)馬跟了他十幾年,已經(jīng)衰老,不適合再沖鋒陷陣,有時候他也考慮換馬,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馬,而這匹馬他著實喜歡,他輕輕撫摸戰(zhàn)馬的鬃毛,心中感動少主人的細心。 楊元慶走回大帳,繼續(xù)翻看箱子里元尚應(yīng)的東西,這些都是元尚應(yīng)的貼身物品,東西不多,只有幾塊黃金,一把鑲有寶石的匕首,半只象牙圓牌,還有一本小冊子。 楊元慶拿起小冊子,這本冊子是用西域羊皮紙裁成巴掌大小,用線裝訂而成,約十幾頁,打開翻看了一下,這里面似乎記錄著一些元尚應(yīng)比較隱秘的事情,第一頁便寫著:‘太原王興記邸店’存錢三萬五千吊,憑象牙牌可取…… 楊元慶拾起只有一半的象牙,背后刻著‘王興’兩個篆字’原來這竟是取錢的憑據(jù),三萬五千吊,這個元尚應(yīng)還是頗有錢財。 他現(xiàn)在當務(wù)之急是要尋找元尚應(yīng)貪污軍糧的證據(jù),半只象牙原牌雖然可以證明一點,但還不夠充分,楊元慶又翻臉幾頁,他看到了,某月某日,取糧四千斗,一連十幾條記錄,最近的一條就是昨天,取糧八千斗。 楊元慶興奮起來,他立刻令道:“命糧官來見我!” 一名士兵領(lǐng)令奔去了,楊元慶又翻了翻冊子,后面幾頁都是元尚應(yīng)在太原城養(yǎng)了幾名女人的情況,楊元慶對這個不感興趣,再向后翻便是空白了,當他翻到最后一頁時,忽然發(fā)現(xiàn)這里竟然有一行字跡很小的記錄:‘無月初七’晉陽宮取盔甲一千五百套’橫刀二千口…… 這條記錄讓楊元慶心中有點奇怪,倒不是說不能從晉陽宮領(lǐng)兵甲,而是這條記錄出現(xiàn)在元尚應(yīng)記錄隱秘的小冊子里,令楊元慶感到一點蹊蹺,而且元尚應(yīng)的軍府只有一千二百人,他領(lǐng)的刀和盔甲明顯超過這個人數(shù),這是為什么? 楊元慶注意到元尚應(yīng)用的字是‘取”而不是‘領(lǐng)”一字之差’意義就有很大不同。 他放下冊子,諸多疑點使他凝神深,難道這里面還暗藏著什么隱秘嗎不成? “將軍,糧官來了!”帳外傳來士兵的稟報。 “讓他進來!”楊元慶收起了桌上的物品。 一名三十余歲的軍官走了進來,單膝跪下行禮,“卑職倉曹參軍事侯莫明志參見楊宮監(jiān)?!?/br> 一般這種管錢糧物資的人都是主將的心腹,楊元慶注視著他的眼睛,見他始終不敢抬頭和自己對視,目光閃爍,便笑了笑問他:“侯莫參軍,我想問你一件事,你們軍府的盔甲兵器都是自己打造嗎?” 侯莫明志愣了一下,這話問得有點奇怪了,哪有自己打造盔甲兵器的道理?難道邊塞軍是這樣嗎? “回稟宮監(jiān),一般是有兵器器杖有損毀需要更換的話,先編制需求向兵部上報,兵部批準后轉(zhuǎn)給軍器監(jiān),軍器監(jiān)再派人送新的兵甲來,同時把廢舊兵甲收走,要一一登記編號,若有遺失,就要承擔責任?!?/br> “你們軍府最近的l次領(lǐng)盔甲是什么時候?” “大概在兩年前,那時卑職還沒有來?!?/br> 楊元慶已經(jīng)明白了一點,元尚應(yīng)去晉陽宮取盔甲應(yīng)該和他的軍府無關(guān),而是用在別的什么地方,他怎么可能從晉陽宮里取得到兵甲? 侯莫明志見楊元慶一直沉不語,便小聲道:“如果宮監(jiān)沒什么事,卑職就告辭了?!?/br> “不!我有事找你?!?/br> 楊元慶暫時把兵甲之事放下,他看了一眼侯莫明志,淡淡一笑道:“我想和你好好談一談糧食之事。” 夜幕漸漸降臨,帳篷里的燈光點亮了,楊元慶在燈下奮筆疾書,給皇帝楊廣寫一份報告,關(guān)于殺元尚應(yīng)的原因,他已經(jīng)查實,短短十天內(nèi),元尚應(yīng)便已經(jīng)克扣貪污糧食近五萬斗,證據(jù)確鑿,盡管他沒有權(quán)力擅殺五品鷹揚郎將,但元尚應(yīng)貪污糧食的證據(jù)足以在楊廣面前抵消他的擅殺之罪。 楊元慶寫完了奏嶄,又取出那本羊皮冊子,用一把鋒利的匕首小心翼翼將最后一頁割下,又將縫隙中的羊皮紙碎屑扯掉,這才把羊皮紙冊子和奏折一起放進一只大油紙袋里。 油紙袋中已經(jīng)放了帳簿、象牙牌以及侯莫明志的供詞等等物品,楊元慶小心地把袋子封好,交給站在身旁的楊大郎。 “把這個油紙袋交給裴矩,連同這封信一起?!?/br> 楊元慶把一封寫給裴矩的信也一同遞給了楊大郎,楊大郎接過油紙袋和信,點點頭道:“卑職現(xiàn)在就去!” “連夜走,早去早回!” 楊大郎行一禮,拿著紙袋走出營帳,他將物品放進馬袋內(nèi),翻身上馬,一揮手,“我們走!” 三名騎兵跟著他向北方疾奔而去,漸漸地消失在夜幕之中,楊元慶又回到營帳,他取出了最后一頁被他割下的羊皮紙,又仔細看了片刻,‘盔甲一千五百套橫刀二千口……”這個數(shù)字很大,他有一種直覺,這件事或許和齊王有關(guān),元尚應(yīng)不就是齊王的貼身侍衛(wèi)么? 次日天不亮,近二十萬民夫便在監(jiān)工士兵的催促下起床,準備出工了,監(jiān)工士兵的態(tài)度并沒有什么改善,依然是那么兇惡,稍微慢一點,便用皮鞭抽打,不過這一次多了幾條規(guī)矩,病重者若有三十名以上鄉(xiāng)人作保,可以休息,不用出工,若病情嚴重,可以取消勞役,準許家人接回。 很快,民夫又發(fā)現(xiàn)了另一個令他們驚喜的變化,從前早上只能喝一碗薄薄的稀粥,而今天上午,不僅粥變得很濃,而且還多了兩個饅頭,這個變化令民夫狂喜萬分,很快,送飯士兵帶來的一個消息便在二十萬民夫中間傳開了,昨天下午,宮監(jiān)楊元慶殺掉了貪污糧食的元尚應(yīng),不準任何人再克扣他們的糧食。 這個消息使二十萬民夫沸騰了,能吃飽飯,還準許病休,這無疑將使他們的性命得以保住,不再像修長城那樣死掉一半,一時間,楊元慶便成了二十萬民夫心中的救命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