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爭鋒相對
大殿白玉臺階前,李綱高聲讀著武舉的錄取情況說明. “本次武舉秉承圣意,以公開、公平考試的方式共錄取五百名武將良才,又分甲、乙兩榜,其中甲榜錄取三百人,乙榜錄取兩百人......” 李綱說話的聲調(diào)比較嘶啞,內(nèi)容冗長,聽得滿朝文武昏昏欲睡,連楊廣也不聽了,他慢慢展開剛剛遞上的錄取名冊,目光冷冷淡淡地看著一個個名字,對甲榜他不感興趣,他的目光落在乙榜上,只有一個個的名字,后面標(biāo)注著他們騎射出眾,兵器嫻熟,至于是真是假,他無從查證。 但楊廣已經(jīng)安插了一個證據(jù),漸漸地,他的目光變得凌厲起來,他看見了,‘隋光陽’名列第八,這是他隨口編出的一個名字,就是他自己,光陽,也就是他名字的諧音反過來,再加個一個隋朝的姓,居然被錄取為第八名,楊廣的心中不由迸出一道殺機。 這時李綱讀完了,躬身道:“陛下,這次武舉完全符合規(guī)則,眾考官兢兢業(yè)業(yè),一絲不茍,五百優(yōu)秀者已錄取完畢,請陛下批準(zhǔn)放榜?!?/br> 宇文述的心中也有點緊張,他沒有想到,這件事居然拿到朝會上說,這就多了一點變數(shù),比如剛才楊元慶就在雍王面前說他舞弊,但憑著他幾十年的為官經(jīng)驗,他知道,就算大家心里明白也不會有人說出來,這件事涉及不少權(quán)貴門閥,沒有證據(jù)的前提下,沒有誰會輕易得罪人。 他看見圣上已經(jīng)提起筆,準(zhǔn)備批準(zhǔn)。心中不由一喜,但又隨即將御筆放下了,楊廣看了一眼眾臣,笑道:“朕不能太獨斷專行。該問問大家的意見,各位愛卿,對武舉可有不同意見!” “陛下,臣有不同意見!”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向大殿外方向看去,只見站在旁聽爵官隊列中,一人高高舉起手??觳阶叱鰜?。 大殿內(nèi)頓時響起一片議論聲,居然是旁聽官員提出反對意見,而且是個很年輕的官員,看他的動作姿態(tài),應(yīng)該是個軍人,這很令人驚訝,像裴矩、長孫晟等人認(rèn)出了楊元慶。他的心都懸了起來,元慶怎么會上朝了?而且居然為武舉出頭,這可容易得罪人??! 楊玄感站在第三列,他的武藝也不錯,目光敏銳,一眼認(rèn)出了兒子,他的心不由一沉,這是怎么回事。元慶居然要為武舉出頭?楊玄感也猜得到武舉中必然藏有貓膩,但這是官場潛規(guī)則,大家心里都知道。卻沒有人會說,因為這很難有證據(jù),得罪人不說,還會自取其辱,所謂審議,也就睜只眼閉只眼過去,反正也不是什么士子科舉之類的大事。 楊玄感卻沒想到兒子居然冒頭出來檢舉,令人他心中緊張之極。臉色白,額頭上的汗已經(jīng)出來了。 宇文述的瞳孔劇烈收縮,惡狠狠盯著楊元慶,他沒有想到此人真敢站出來,一個小小的邊塞鎮(zhèn)將竟然敢得罪朝廷重臣。當(dāng)真是活膩了。 楊廣眼中卻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贊許,倒并不是因為楊元慶出頭檢舉此事。而是他事先并沒有讓元慶上朝堂檢舉,但元慶卻想到了,說明元慶很了解自己的心,知道自己要拿此事做文章。 這讓楊廣感到一種配合默契的愉悅,雙方都沒有說,但彼此卻心領(lǐng)神會,楊廣迅瞥了一眼楊素的位置,現(xiàn)楊素并沒有上朝,他心中一轉(zhuǎn)念,難道這是楊素的安排,但只一念之間,他又知道不是,楊素不會這么刻意的落痕跡,如果是他安排,他就會上朝,以顯示和他和此事無關(guān),這應(yīng)該是元慶自己的安排。 “楊將軍,你有什么不同意見?” 楊元慶把一本奏折高高舉起,“臣彈劾右武衛(wèi)大將軍宇文述cao縱武舉,營私舞弊!” 楊元慶此言一出頓時滿朝嘩然,議論之聲響徹大殿,誰也沒有想到楊元慶竟然把矛頭直接指向宇文述,站在前排的內(nèi)史令楊約輕輕搖頭,這就是大哥看中的楊家良才嗎?魯莽、無知、自取滅亡,把他逐出楊家,是楊家大幸,否則此人會害死楊家。 “陛下,老臣不服!” 宇文述厲聲大喝,從朝班中擠了出去,他氣得渾身抖,臉上似火燒一般,拳頭捏著咯咯直響,就恨不得將楊元慶一拳打死。 他指著楊元慶大喊:“你血口噴人,老夫今天與你沒完!” 一名內(nèi)侍已經(jīng)將楊元慶的彈劾奏折接過,遞給了楊廣,楊廣卻不看,笑著問楊元慶,“楊將軍,你怎么說宇文大將軍cao縱武舉?” 楊元慶不理睬宇文述,朗聲道:“宇文述cao縱乙榜,乙榜錄取的二百人中,至少有百人是由他內(nèi)定,他每人收取一千到二千吊的賄賂,使乙榜錄取不公,他毀了這次武舉?!?/br> 宇文述憤怒之極,指著楊元慶大吼,“楊元慶,你說我受賄,cao縱武舉,你有什么證據(jù)?” “我親眼看見你兒子宇文智及在酒樓上收賄,很多參加武舉的世家子弟向他行賄!” 宇文述怒極反笑,指著楊元慶對楊廣和滿朝文武道:“陛下,各位大臣同僚,你們聽聽,這就是他的證據(jù),他看見我兒子收錢,他就說**縱武舉,他有什么證據(jù)說我兒子收錢?退一萬步,就算我兒子收錢,那就和武舉有關(guān)嗎?他借錢給別人,別人還錢給他,又怎么說?” 朝堂內(nèi)響起一片笑聲,這個楊元慶一介勇夫罷了,官場上太幼稚,他居然看見宇文智及收錢就跑來檢舉,這也叫證據(jù)嗎? 左驍衛(wèi)大將軍張瑾也輕輕搖頭,他以為這楊元慶很厲害,能讓賀若弼送命,重創(chuàng)獨孤家和元家,沒想到他卻是如此不堪,不過他卻沒想到宇文述居然安插了一百多人。這也太過份了,他自己也只安排了十二個人情。 只有裴矩表情肅然,臉上沒有一點嘲笑之意,他了解楊元慶此人。絕不會幼稚到這個程度,他是在欲擒故縱,故意示弱,一步步引宇文述上鉤。 楊廣卻不露聲色又問:“楊將軍,你還有別的證據(jù)嗎?” 楊元慶點點頭,“陛下。臣有一個族兄,他參加了乙榜考試,也向宇文智及行賄了二千吊錢,他的騎射不行,卻考了九分,他知道自己行為不當(dāng),便退出了武舉。陛下可讓他來作證,他此時就在朱雀門外,名叫楊巍?!?/br> 楊約一怔,怎么積善的兒子和楊元慶混到一起去了?他心中很是不悅。 楊廣點點頭,“傳人證楊??!” “陛下!” 宇文述再次反駁,“他是楊元慶的族兄,他怎么能作證?他完全可以幫助楊元慶做偽證,陛下。這不可采納?!?/br> 楊廣卻擺擺手,“宇文將軍不要急,等人來再說?!?/br> 宇文述恨得咬牙切齒。心中郁悶之極,圣上竟然一點都不幫他,難道他真懷疑自己受賄嗎?他心中也有一絲不安了。 裴矩心中一驚,他已看出一點端倪了,宇文述可是圣上的親家,楊元慶說這些毫不靠譜的證據(jù),就算是一般人,也要給親家一個面子。把這件事中止,更何況宇文述還是重臣,圣上更應(yīng)該幫他說話,但現(xiàn)在圣上卻似乎在幫楊元慶抬杠,難道圣上早已知情嗎? ....... 片刻。楊巍被侍衛(wèi)領(lǐng)進了大殿,他身份只是庶民。白身不得進殿,他沒有資格進大殿,因此侍衛(wèi)官又給他穿了一件七品官服。 楊巍心中很緊張,跪倒在大殿上,“小民楊巍....參見皇帝陛下?!?/br> “你也是楊太仆之孫吧!” 楊廣笑了笑,問道:“你也參加這次武舉了嗎?” “是,小民參加武舉,但半退出了?!?/br> “你為何要退出?” “因為小民騎射很差,便找到宇文智及的關(guān)系,希望他能幫幫忙,他就問小民要了兩千吊錢,結(jié)果小民只有四分,卻被提到九分,小民心中害怕,就退出了。” 宇文述大急,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道:“陛下,請聽老臣一言,老臣也可能說自己騎射低微,然后行賄考上九分,老臣也可以表現(xiàn)得很低微,陛下信不信呢?” 此時楊廣的耐心已經(jīng)漸漸沒有了,他不理宇文述,轉(zhuǎn)而問李綱,“李侍郎,這楊巍究竟考了幾分?” 李綱搖搖頭,“具體怎么考試臣不知,可問郎中賀慬,他是乙榜的直接主考?!?/br> “你是主考官,你居然不知,卻告訴朕武舉完全符合規(guī)則。” 楊廣冷笑一聲,立刻喝道:“郎中賀慬何在?” 賀慬就在大殿上,見楊巍出現(xiàn),他就膽寒了,楊巍中途退出,名字已經(jīng)被他抹掉,改成了隋光陽,這叫他怎么說? 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走出列,躬身道:“這事要問具體考官,臣也不知!” ‘砰!’楊廣重重一拍御案,怒喝道:“一個是主考,一個是副主考,全部都不知曉,那考分名冊來,朕自己來看?!?/br> 賀慬腿一軟跪倒在地,他不敢再隱瞞,低聲道:“回稟陛下,楊巍已經(jīng)棄考,名冊里已經(jīng)沒有他的名字和成績?!?/br> “賀郎中,不會吧!” 楊元慶笑了起來,“一共二千零八十三名考生,據(jù)我所知除了楊巍以外,還有另外兩人也棄考,幽州的鄧狄和相州的趙翼,那應(yīng)該是二千零八十名考生,可你最后的名冊中卻是二千零八十一名考生,多出一人,這多出的一人是誰?” 大殿里一片竊竊私語,眾人都漸漸看出來,楊元慶并不是真的幼稚,他是有準(zhǔn)備,一步步引出了兵部舞弊之事,很多人都覺察到,這次兵部舞弊恐怕要事敗了。 賀慬回答不出來,極度的恐懼使他腦海里一片空白,他根本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旁邊的宇文述急了,提醒他道:“賀郎中,難道沒有特殊情況嗎?” 楊元慶也笑道:“是??!特殊情況,比如這個人沒來,你卻替他事先安排考試,不就正好多一個人嗎?” 大殿內(nèi)再次嘩然,這時所有人都知道,兵部被抓住把柄了,有人沒來,卻替他考過了。 宇文述卻像一腳踩空,他呆住了,他心中有一種極度不妙之感,難道那個隋光陽..... 楊元慶盯著他,目光變得凌厲起來,“宇文大將軍,那隋光陽是怎么回事,你不會不知道吧!” 楊元慶又對楊廣高聲道:“陛下,宇文述貪贓枉法,一名叫隋光陽的考生根本就沒有來,宇文述卻收受了對方五百兩黃金,替這名隋光陽安排假考試,最后還考中了第八名,陛下,此人就是鐵的證據(jù)。” 大殿內(nèi)議論聲快沸騰,越來越精彩了,宇文述的老底眼看快暴露,有人歡喜,有人擔(dān)憂,更多人是對楊元慶刮目相看,此人由示弱到強硬,一步步將宇文述逼到了墻角。 宇文述大喊起來,“陛下,老臣不知,老臣不認(rèn)識什么隋光陽,楊元慶是在污蔑臣,陛下替老臣做主啊!” 楊廣暗暗嘆了口氣,為了將來在科舉之事上立威,這個宇文述必須要給他當(dāng)祭品了,他從御案上取過一張紙條,遞給宦官,“把這個給宇文將軍看一看。” 宦官接過遞給宇文述,宇文述看了一眼,他渾身一震,頓時癱倒在地,他翻身跪倒,連連磕頭,“老臣知罪!老臣知罪!這個隋光陽確實是老臣安排,臣愿接受陛下一切處罰!” 一幕極具戲劇性的變化使?jié)M朝文武轟動了,圣上究竟給宇文述看了什么?剛才還信誓旦旦不承認(rèn)的宇文述,立刻跪倒認(rèn)罪,后面的朝臣紛紛向前涌,企圖看清紙條上的內(nèi)容。 此時,幾乎滿朝文武都明白了一件事,楊元慶彈劾宇文述,圣上事先已經(jīng)知道。 就在這時,一名侍衛(wèi)在大殿門口稟報,“陛下,朱雀門外有千余名武舉考生靜坐請愿。” “為何事請愿?”楊廣怒道。 “回稟陛下,他們舉報宇文家族收受賄賂,cao縱武舉,請求陛下嚴(yán)懲舞弊者,給天下武者一個公平交代?!?/br> 千余名考生請愿如火上澆下的一瓢油,點燃了楊廣的震怒,他一拍御案怒喝道:“傳朕旨意,免去兵部侍郎李綱和兵部郎中賀慬之職,著令刑部、御史臺、大理寺組成大三司會審,嚴(yán)審武舉作弊案,凡參與武舉舞弊者朕一個不饒?!?/br> 楊廣又看了一眼宇文述,冷冷道:“宇文大將軍,你太讓朕失望了,這個隋光陽,你還想不到是誰嗎?你讓朕以后還怎么相信你?” 宇文述臉色刷地變得慘白,他忽然明白了,隋光陽就是隋楊廣,他上當(dāng)了,這一刻,他又猛地想起了兩個月后將要開曹選官,驚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沒有機會了。 “傳朕旨意,免去宇文述右武衛(wèi)大將軍之職?!?/br> 楊廣對楊元慶滿意地點了點頭,這件事楊元慶膽識過人,謀略出眾,而且善解圣意,令他刮目相看。 ..........。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天下梟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