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聞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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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一陣喧鬧聲吵醒的。在肖為身邊睡得太熟,被他的氣息環(huán)繞著,過于安心。以至于我醒來的時候,竟一時不記得自己被綁架到了這個又臟又悶熱的地方。 頭頂懸著一只燈光昏暗的燈泡,也不知我睡了多久,現(xiàn)在是白天還是黑夜。 肖為見我醒來,朝我笑了一下。 我問:“發(fā)生什么了?” 他低聲說:“聽起來他們似乎遇到了一點麻煩。” 突然,我們的房門被人粗暴地推開。 是老鄭。他用槍指著我們:“起來?!?/br> “你干什么?”肖為問。 “跟我們走?!?/br> “什么意思?你們錢也拿到了,還要帶著我們一起花?” 老鄭的眼中閃爍著一絲慌亂。他走上前也沒有再說話,一把將我拽起來。任憑他是個小個子,力氣也比我大得多,我掙脫不開。 肖為沉聲怒喝:“你干什么?放開她!” “桑托斯如果今天對我不利,我也不會讓你好受?!崩相嵉纳ひ綦m然兇惡,但卻在發(fā)顫,“起來,跟上?!?/br> 他的臉色慘白,額頭上是豆大的汗珠。 我們走到客廳,空無一人。 ”桑托斯的人呢?“肖為問。 老鄭沒有回答,左右張望了一下,用槍頂著我的額頭把我往后門的方向拉去。 他打開門,新鮮的空氣涌入我的鼻腔,比室內(nèi)涼爽得多,夾雜著草葉的味道,一些小飛蟲逐光飛入,像一小團稀薄的黑霧,嗡嗡環(huán)繞在電燈泡旁邊。 天快要亮了。遠處的天空已經(jīng)褪去黑色,絳紫和灰色的云絲絲縷縷浮上來,是晨光的先導(dǎo)。 旁邊的草地上站著兩個人,手腕都被綁住,是秦淞顏和劉洋。謝天謝地,劉洋雖然被揍了個半死,但好歹還活著。 秦淞顏臉色青灰,不住地打顫,看上去像個鬼。她看見我和肖為,目光躲閃著。 老鄭推了我們一下:”走?!?/br> ”你要把我們帶到哪兒去?“肖為問。 他說:”總之房子里是不能呆了。找個地方躲一躲?!?/br> 遠處傳來了什么聲音。 老鄭往聲音的方向一看,臉色大變。 莊園的另一頭,幾道光柱飛快地朝房子接近。 “他們……他們回來了。”他顫聲說。 汽車的轟鳴清晰可辨。他們很快就開到我們面前。桑托斯下了車,冷冷地看著我們幾個。 “你們要去哪?”他問。 我看見老鄭張了張嘴,似乎想辯解什么。 但桑托斯沒有給他辯解的機會。一聲巨響,震得我耳膜疼。老鄭跌倒在我的幾步開外,桑托斯的子彈在他的腹部開了一個洞,鮮血濺射在旁邊的地上,甚至飛濺在了我們的身上。 桑托斯走到他的身邊,用腳踢了一下從他手里掉落的那把手槍,嗤笑一聲:“保險都沒有開?!?/br> 我站在肖為身邊,渾身發(fā)涼。從小在一個相對非常安全的國度長大,除了影視作品,我從來沒見過如此直觀赤裸的暴力和殺戮。 現(xiàn)在我明白了,這種事,在某些人眼中,真的什么都不算。 對他們來說,殺一個人和殺一只雞,沒什么區(qū)別。司空見慣。 桑托斯看向我們。 肖為拉住我的手,在我的手心輕輕按了按。 他小聲說:“別怕?!?/br> 接著,他對桑托斯說:“現(xiàn)在你倆的事也算解決了吧?能不能讓我們離開?” 桑托斯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片刻,那雙鷹隼一樣又血絲遍布的眼睛轉(zhuǎn)動了一下,桑托斯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皮笑rou不笑的表情。 “不行。” 肖為淡淡地說:“桑托斯先生,你的問題只存在于和老鄭之間?,F(xiàn)在他已經(jīng)死了,何苦和我們過不去呢?!?/br> 桑托斯笑了笑:“肖先生,不久之前,我失去了一處很重要的資產(chǎn)。我相信,你不會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肖為指指已經(jīng)一動不動的老鄭:“你該問他才對啊?!?/br> “他?我清楚他有多大的本事,他沒有能力找來私人的傭兵對付我?!鄙M兴拐f,“你當我是傻子嗎?” “只靠猜測來判斷這些事也沒有道理。” “沒錯?!鄙M兴孤柭柤纾八晕乙涯銈儙ё?。帶幾個中國人走總比自己走更穩(wěn)妥?!?/br> 他用槍管指了指車輛的后備箱。 “并且,這批貨也要運走。你不肯幫我,那我只能自己想辦法了。秦小姐,聞小姐,還有鄭的助手,也只能為我跑一趟。” 秦淞顏捂著臉,幾乎癱倒在地上,哭出了聲。 肖為笑了笑:“你帶他們?nèi)ィ矝]有必要啊。用人體帶貨,還是中國人,既危險又惹眼。再說了,幾個年輕女人嬌生慣養(yǎng),再加上個被打得半死不活的男孩,說不定還沒等到地方就垮了。不如這樣吧。你放他們走,我跟你們?nèi)ニ胬吘场A_德里格斯的部下我見過幾次面,可以幫你和他們談?wù)剹l件。邊境的軍官也有一些是可以談條件,給一部分好處的?!?/br> “放他們走?”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桑托斯先生?他們都是拿著工作簽證入境的,家人都在中國。你覺得他們可能會留在哥倫比亞跟你死磕到底嗎?” “那么,你呢?” “我沒什么要求。事成之后,你讓我從委內(nèi)瑞拉出境?!?/br> 桑托斯咬著牙想了一會兒,嘴角扯出一個笑:“行。你上車?!?/br> 他的手下解開我們幾個手上的束縛。 桑托斯揮揮手:“滾吧。” 秦淞顏顫抖著嗓音:“你就把我們?nèi)釉谶@里?” “不然還要開車送您去商會嗎?”桑托斯反問。 他的幾個手下嗤笑起來。我想秦淞顏應(yīng)該是從未經(jīng)過這陣仗,如果真的是靠腿走出去,這么大的莊園,我也不確定花幾天能走到路上。 可是肖為呢?肖為就要這么跟他們走了? 肖為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低聲說:“聞聞。等一會兒,你帶他們從右邊走。我看見那邊有一條水渠,你們沿著水渠往外走,應(yīng)該能找到公路。“ ”你……“ “還有,照顧好自己?!彼f。 桑托斯的手下用槍押著他走上一輛車。桑托斯上了另一輛車。 汽車緩緩發(fā)動,逐漸加速。 我站在原地,沒有動。 肖為用自己做交換,換了我們幾個性命。桑托斯怎么可能會讓他從委內(nèi)瑞拉出境。 他知道自己一去不回,所以才讓我照顧好自己。 可是我不傻。我聽得懂啊。 遠處突然傳來輪胎在地面摩擦刺耳的聲音。 我看見肖為在的那輛灰色皮卡,像喝醉酒了一般瘋狂晃動著。接著車里傳來一聲沉悶的槍響。再然后,皮卡猛地撞向一旁桑托斯的黑色福特。 黑色福特躲閃著,但道路太窄,被撞離了路面,歪倒在一棵樹旁。 我不顧一切地朝那個方向跑去。 黑色福特的車頭在樹干上撞癟了。門變了形,駕駛室里的人一時出不來,而那輛灰色皮卡往后倒了倒,接著開大油門,怒吼著再次沖向福特的車頭。 不要。肖為,不要。 一聲轟然巨響。 兩輛車的碎片飛出來,落得滿地。嗆鼻的汽油味彌漫開來。 我撲倒在側(cè)翻的皮卡旁邊。 有血,一滴一滴,順著窗戶的縫隙流出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打開車門的。我只記得,肖為緩緩地從車里軟倒在地上,從肩膀到胸口,襯衣上一片殷紅,而那片殷紅迅速擴大,溫熱的,鐵銹一樣的氣味。他的臉瞬間就變得慘白…… 再然后,我聽見了更加密集的聲音,由遠及近,幾輛中型面包車開進莊園,停在我們旁邊。 我不記得桑托斯是死是活。我用手按住肖為的傷口,滿手溫熱粘稠的血。鮮血飛快地向外涌,冒著泡泡,從我的指縫間突突地冒著,噴泉一樣,就像他的生命一點一滴從他的體內(nèi)流逝。我聲嘶力竭地大叫有誰能救救他,直到有兩個人把我從他的身邊拽走。 他沒有再回應(yīng)我。他的雙眼緊閉,睫毛形成兩道黑色濃密的圓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