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家。

    進(jìn)屋，電視還開著。音量被調(diào)到了最小。

    我把電視關(guān)掉，看見聞卿趴在桌子上睡得正熟。屋子里嗆人的煙味，桌上的小鍋里牛rou湯已經(jīng)凝固出了一層白花花的油，旁邊碟子里的菜碼放得整整齊齊，一點(diǎn)未動。

    我抱她去房間，她的身體動了動，卻并沒有醒。我把她平放在床上，看見她緊閉雙眼，一臉的淚痕。她的呼吸急促用力。我能感覺到她做的夢不好，很不好。

    我去洗了把臉，看見桌上我的煙盒打開了，盒子里少了差不多一半。

    我知道她心里不舒服，在賭氣。

    然而我的心情也沒有更好。

    “在這萬家燈火，闔家團(tuán)圓的日子”，于我而言是多么諷刺。

    我以為我放下了，可是我不能。在這個槽糕的年三十晚上，我是多么希望小安能坐在我身邊，陪我說一會話也好，或者，甚至不要說話，就那么握著我的手靜靜地坐一會兒。

    還有，小航，我的小家伙。圓頭圓腦，爬在沙發(fā)上，一手從糖盒里抓巧克力。

    我沒有給家里打電話，我想，是不敢吧。因?yàn)椴桓?，所以選擇了刻意去忽視。

    我以為，最痛苦的那三個月過去之后我便不會再掉淚，但不是這樣的。現(xiàn)在我明白了，這道傷痕一直還在，根本就未曾愈合過。只不過，與曾經(jīng)的劇痛相比，現(xiàn)在就像是用鈍刀子一點(diǎn)一點(diǎn)把它劃開，每一陣痛楚都透過肌理滲入我的內(nèi)心最深處。

    我看見聞卿擱在薄被上的手，那手指被熏得焦黃。

    她是她自己，不是別人的替代品。

    她想要的，無非是我的寵愛，讓我把她攏在懷里，包裹她溫暖她，像只依人的小貓一樣?？墒乾F(xiàn)在誰來陪著我溫暖我呢？

    手機(jī)響了。我接起來，是秦淞顏柔和的聲音：“你到家了嗎？”

    我一剎那覺得自己從內(nèi)部被擊碎了一般，所有最軟弱的部分都暴露在她面前。我拿著手機(jī)，說不出話。

    她輕聲勸慰著我，讓我早點(diǎn)去休息。而我顛來倒去就一句話，淞顏，我晚上喝多了。

    她問，需要我現(xiàn)在過來一趟嗎，語氣里滿是擔(dān)心。

    我搖頭，不，你告訴我，怎么才能睡著？我睡不著。

    我不記得電話是什么時(shí)候掛斷的，也不記得自己是什么時(shí)候睡著的。當(dāng)我醒來時(shí)，天已大亮，我伏在床邊上，聞卿已經(jīng)起來了，正在收拾桌子上的那些碗碟。

    我看著她動作麻利地把那些原封不動的菜都倒掉，紅嫩的牛rou片，水靈的蘑菇，碧綠的青菜還有很難買到的丸子和粉絲，全部倒掉。

    我問她：“怎么都倒了？”

    她反問我：“放一晚上了，你還吃？”

    她的聲音很嘶啞。

    “昨天怎么抽那么多煙？”

    她沒有回答我，把已經(jīng)被塞滿的垃圾袋拎出來：“我去把這個扔了。”

    垃圾有些沉，我見她晃晃悠悠拎著去開門，便上前去拿：“我來吧?！?/br>
    她輕輕推開我：“你就別沾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