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罪?”他心間卻熱浪滾滾,拼盡最后一絲力氣,不動聲色地將手挪到水果刀的旁邊,“欲加之罪,又何患無辭?” 百城手指不再動作,饒有興致地看他:“方才還說想要跟我回去,現(xiàn)在怎又不愿了?” 說時遲那時快,一枝抓住萬分之一秒的空隙,擺脫cao控,摸到水果刀:“倘若這是天意,一枝寧愿——灰飛煙滅!” 他抓起刀柄,利刃就要往自己的心口插去! 一枝閉上雙眼,靜靜等待這具rou|身化為齏粉。 然后會怎樣呢? 會重新變成那只珍貴的湘妃竹狼毫,等待著自己的下一位主人。主人可能會是百城君這樣的得道神君,但更有可能,是位庸常凡人。 凡人如獲至寶,攜著自己踏大好河山,吟風(fēng)弄月寫詩作畫。 直到有一天,自己的鋒毫開始分叉,筆桿開始打油,被凡人棄若敝履。 同此時此景,何其相像。 其實所有的大夢一場,終局總不過灰飛煙滅。 “阿成,”一枝喃喃,“我只是舍不得你?!?/br> 他沒敢睜開眼,怕后悔自己所做出的決定。 周圍似乎真的燃起了大火,一枝心口的熱意更甚,炮仗炸開一般竄上天靈蓋,又流向四肢百骸。 一枝只覺五內(nèi)俱焚,身體灼燒撕裂,痛感讓他忍不住弓起身子。 外界的氣流聲越來越小,隔著眼皮,他也能感受到暗紅一片,有炙熱的血,也有耀眼的火。 原來血是這樣的。 原來灰飛煙滅是這樣的。 “阿成,阿成啊?!币恢ψ炖锔士嘟患?。 他盡力回想著和易念成的相處的點點滴滴,希望在消逝前的最后一刻,盡力用回憶充盈心房。 …… “柏枝?” 過了片刻,忽而有人拍了拍一枝的臉頰。 ??? 變成毛筆后,怎會有人記得自己原來的名字? 一枝感到一絲亮光,仿佛自己從極深的海里向上游,海面近在眼前。 “為什么昏倒了,怕不是沒吃飯低血糖了吧?”依舊是剛才那個熟悉的聲音,聲音的主人,手撫上了他的頭發(fā)。 另一個男聲接道:“有可能,剛才我給他削了個蘋果,他沒吃。” “不過為什么你叫他柏枝,他不是姓林嗎?還有他這頭發(fā)怎么回事?” 一枝原本準(zhǔn)備裝暈,再暗中觀察一會兒,直到聽見“頭發(fā)”二字,一個沒繃住,從地上彈了起來。 畢竟對于一桿毛筆來說,頭可斷,發(fā)型不能亂。 睜開眼,竟然看見了……易念成和金磊? “我這是在哪兒?”一枝腦子還沒從剛才的發(fā)熱宕機(jī)中重啟,下意識問了句。 是要灌孟婆湯之前的幻覺嗎? 他不禁苦笑——原來上仙變回原身也需要喝孟婆湯。 易念成伸出一根食指在一枝眼前揮了揮:“病房啊,你怎么了?這是幾?” 一枝看了看易念成的動作,又低頭撇了眼自己。 帆布鞋、牛仔褲,雙手雙腳整整齊齊地長在這副身體上。 腿上流血的傷口,也消失了。 一枝輕“啊”了聲,因為口齒有些含糊,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像“二”。 “壞了,孩子被雷劈傻了?!苯鹄谀抗鈴囊啄畛傻氖持敢频揭恢δ樕?,“都不會數(shù)數(shù)了?!?/br> 他又嘖嘖兩聲:“你看這雷劈的發(fā)型,夢回二十年前的農(nóng)業(yè)重金屬,鄉(xiāng)非殺馬特?!?/br> 一枝忙奔到病房的洗手間,看清了鏡子中的輪廓。 是人形,不是毛筆。 洗手間的燈光不是很好,將他的剪影照得搖搖晃晃。 身子還是那具比例極佳的清瘦身子,臉還是那張元氣可愛的臉,甚至連睫毛都根根分明。 唯獨發(fā)型和他本人氣質(zhì)十分不搭,煙花似的向四周炸開,一個頭兩個大。 真要說起來,是挺像一個殺馬特通宵蹦迪之后騎上小電驢又摔進(jìn)了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的泥溝里,凹出的發(fā)型;就差一張低糊像素版大頭貼,和一句“愛我你怕了嗎”。 一枝對著鏡子前后看了好幾遍,連發(fā)旋都不放過,確認(rèn)自己是自己。 最后他拔下一根頭發(fā),見發(fā)絲彎曲得很有頻率,不服輸?shù)刂Ю庵?/br> ……村口王師傅的錫紙燙都沒這么好的手藝。 怎會如此? 他邊盯著那根頭發(fā),邊大惑不解地走出洗手間。 金磊眼珠在他身上骨碌碌繞了兩圈后,實在受不了一枝如此有沖擊力的發(fā)型,挪開看向窗外:“今天天氣很好,沒下雨,更沒打雷啊,孩子怎么就被雷劈了?” “雷劈……”一枝猛然想起了什么,“主君,主君呢?!” “百城君!”他眼風(fēng)在病房內(nèi)逡巡,卻沒有發(fā)現(xiàn)那個熟悉的身影。 “什么百城千城的,”易念成擔(dān)心他真出了什么精神問題,扶著他的肩把他按在椅子上坐好,“這里只有我,易念成?!?/br> “你這發(fā)型又是怎么回事?”話雖如此,易念成還是揉了揉他的殺馬特腦袋,忍不住問了一句。 別說,手感毛茸茸的,像在擼小泰迪,還挺不錯。 一枝瞥到了掉落在地的水果刀,迷茫道:“你仔細(xì)回憶一下,剛才真的沒看見什么,也沒聽到什么?” “我才剛回病房啊,能聽到什么?”易念成本能地?fù)u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