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而不遠處,面點、粥品、西餐、飲料……則分門別類,按照順序放在餐桌上。 五星級酒店也不過如此了。 一切的一切,都有如一排排參加閱兵的軍人,卻又像是在昭示某種吊詭的秩序與威嚴。 “隨便吧,反正一會兒還要收拾?!奔鹃芽Х冗f給都春,抬腕看了下表,“我還有四十八分鐘?!?/br> 不過是坐一下而已,為什么要收拾?都春心生怪異,倏地又瞥見他看表的動作——那動作和季母如出一轍。 一個隱約的猜測自心頭浮起。 都春問:“是因為你mama?” “的確是因為她。”季楠忽然奇怪地長嘆一聲,點點頭,“我和念明才會這樣。” 都春問的是別墅古怪的布置,季楠卻誤會了。他和都春目光相撞,欲言又止:“我……因為我媽的緣故,好像沒有辦法長久地喜歡一個人。” “?”都春覺得這說法無甚道理。 當初修煉靈術(shù)之際,他便明白,愛這種東西,因緣起、由心生,只與本心有關(guān),和他人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季楠眼神在別墅內(nèi)逡巡一圈:“喏,這里,你看到了,都是我媽的杰作,我媽她,說難聽點有強迫癥?!?/br> 都春沒去過醫(yī)院,自然也不明白“強迫癥”為何意,但他目光隨著季楠轉(zhuǎn)了一圈,竟然莫名其妙地聽了個囫圇。 他愈發(fā)證實了心中猜測,季母果然是有問題。 “剛才你也聽到了吧,”季楠喝了口咖啡潤嗓子,“我媽說了一句‘別人能行,你為什么不能行’——我活了二十七年,這是她最常對我說的一句話。” 他掰著手指:“除了這句,還有‘我辛苦把你養(yǎng)大,你知道我有多難嗎’和‘我這么做都是為了你好’,呵,從小到大,這三句話快把我耳朵念爛了。我都給它們起好名兒了,叫‘季三篇’。” 都春:“季三篇?你媽姓季?” “我同我媽姓。”季楠放下咖啡杯,似乎預(yù)判到都春接下來要問什么,“至于我爸么,他跟別的女人跑了?!?/br> 都春撫摸著咖啡杯,一副愿聞其詳?shù)谋砬椤?/br> 季家是家族企業(yè),做化妝品生意,起初靠oem代工起家,專門給國際知名品牌做貼牌加工。傳到季母這輩時,家中只有一個掌上明珠。 季楠的父親原是季家工廠的技術(shù)骨干,窮小子一個,和季母這位大小姐看對眼后,干脆上門做了贅婿。小夫妻很是有一段甜蜜的日子,有了季楠后,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季家的生意也是蒸蒸日上,生活美好得像一場夢。 回憶童年幻夢時,季楠的眼角是彎的。 生活不可能一帆風順,關(guān)鍵的轉(zhuǎn)折總是不期而至——因為人力成本、國際貿(mào)易等等各種原因,很多化妝品品牌將oem代工轉(zhuǎn)移到了東南亞,國內(nèi)的代工生意一落千丈,整個行業(yè)哀鴻遍野。 這其中,季家因為前期攤子鋪得太大導致血本無歸,季母做主,咬牙辭退了全部工人,又關(guān)停了家中的工廠。 生活如泡沫,絢爛后倏然破裂,深受打擊的季父一蹶不振,每天依靠酒精自我麻痹。 和酒精相伴的,還有一段危險的不倫戀——季父不知在哪兒認識了一位陪酒女,愛得如癡如狂,像被下了蠱一樣,說什么都不愿意和季母再過下去了,連兒子都不愿意要,哪怕離婚凈身出戶,也要和女人雙宿雙飛。 季家全家人都以為季父瘋了,輪番上陣,勸季父理智冷靜者有,罵季父花心渣男者亦有,可最終卻都被季母叫停了。 季母紅著眼眶,在離婚協(xié)議書上簽了字。 彼時,季楠才六歲,剛上小學一年級。 季父消失后,季母一邊拉扯兒子長大,一邊重整工廠,很有一段艱難日子。 世界上有一種女人,事業(yè)運和愛情運此消彼長——沒過兩年,恰逢“國貨”概念盛行,季母帶著公司果斷轉(zhuǎn)型,成立了自有化妝品品牌,季家工廠有技術(shù)、有供應(yīng)鏈資源,竟然就這樣順利地打響了名氣,很快成了國內(nèi)知名化妝品集團。 和很多自小就去國外讀書生活的富二代不一樣,季楠從出生開始長到二十七歲,從未離開過母親,上的也是寧城本地的學校。大學畢業(yè)后,也是在母親和公司的支持下,成功創(chuàng)辦了國潮香水【盈袖】。 “我心里清楚得很,我能有今天的成功,只有1%來自于我自己的努力,剩下的99%,全靠我媽。我創(chuàng)業(yè)這么久,把盈袖做到業(yè)內(nèi)第一,卻也只是‘小季總’,因為我媽才是真正的‘季總’?!奔鹃猿暗匦Γ拔覑鬯?,卻也討厭她,更離不開她?!?/br> 都春從未體驗過親情,正暗自揣度“愛”、“討厭”和“依賴”三者的關(guān)系,又聽季楠道:“但我媽管我管得實在是太嚴了,什么時候吃飯、什么時候?qū)懽鳂I(yè)、什么時候睡覺,都規(guī)定得死死的,甚至能精確到分鐘。他太希望我能成功,好給她出一口惡氣?!?/br> “我一旦超過時間,或者不按她的安排完成任務(wù),她就罰我跪在客廳,一跪就是一晚上。不然你以為客廳為什么這么空曠?都是讓我跪的?!?/br> 都春暗自咋舌,眼風瞟到角度整齊到恐怖的咖啡杯,覺得季母的確是能做出罰跪兒子這種事的母親。 “是有點過分。”都春不禁道。 季楠雖然在笑,眼底卻無端流露出些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