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都春的身份證是百城不知從哪兒弄來的,簡歷也是參考寧嘉樹的過往經歷準備的,聞言,他繼續(xù)做戲,眼珠轉了兩圈后長嘆一聲:“要不是因為窮,誰上班呢?” 寧嘉樹原本以為男孩要說些什么“喜歡花草”、“吃苦耐勞”之類的片兒湯話——當初他來投奔堂哥,開口就是這套說辭,違心但好用。 畢竟沒有人會對工作感興趣,吃苦更是有違人類天性;他來花店的唯一原因,就是圖個錢多事少,比他在寧駿的園藝公司風吹日曬包花材分快遞,舒服多了。 沒想到都春還是個耿直boy,有啥說啥,寧嘉樹對都春好感度登時大增。 都春瞥到寧嘉樹的復雜表情,趁熱打鐵:“我們專業(yè)真的不好找工作,網上那么多人討論‘天坑專業(yè)’,卻沒有一個人提到電子商務。怎么,電子商務已經糊到無人吐槽了么……” 寧嘉樹激動地握住都春的肩,眼神中寫滿“同是天涯淪落人”七個字。 他扭頭向一旁的寧念明道:“哥,他挺不錯的,靠譜!” “你是寧城本地人?”寧念明散瞳的眼睛一直平視前方。 他是后天致盲,眼睛睜著和普通人無異,只有細細觀察,才會發(fā)現(xiàn)那對黑眸中,沒有焦點。 都春:“嗯,家里是下面郊縣的?!?/br> 寧念明接著問:“你又沒有花藝經驗,怎么想到要來這里應聘店員呢?這可是門技術活兒?!?/br> 寧城地處江南,富庶安逸,郊縣也多是小康之家。寧城土著的生活壓力更沒那么大,即使找不到工作,也更傾向于在家里躺平,準備考公考編。像都春這樣出門找工作的年輕人,著實不多。 都春明白了寧念明的意思,目光在他臉上轉圈,根本移不開:“我窮啊?!?/br> “窮就更不應該來了,”寧念明感知不到都春對他散發(fā)出的熱烈心緒,淡笑道,“我這里底薪三千,提成按銷售額的10%算,只交三險,沒有公積金?!?/br> 寧念明對人力資源一竅不通,還是臨時抱佛腳請教了長者,按照長者教他的說。 寧嘉樹額頭冒汗,連忙低聲阻止:“哥!這是可以說的嗎?你別太直不弄咚(直爽),萬一他不樂意怎么辦?” 話音未落,都春就說道:“我可以。” 見寧念明若有所思,都春以為是自己答應得太快了,引得對方懷疑,連忙補充道:“當?shù)陠T雖然賺不了幾個錢,但每天都干,可以讓我沒時間花錢?!?/br> “哈哈哈哈哈!”這話把寧嘉樹逗得不行。 寧念明表面笑容不減,卻趁幾人不備,牽了牽長者的袖子。 這是他和長者約定的暗號——如若面試者合他眼緣,就以袖子為暗號,由長者出面為其測算八字。 百城接收到指令,裝模作樣地從寧嘉樹手里接過簡歷看了片刻,問道:“都同學,我看你是94年生人,方便告訴我具體日期和出生時刻嗎?你目前住在哪里?家里有幾口人?” 終于演到了熟悉的劇本,都春按照方才排練好的戲份,眼睛微微瞇起,驚異又不滿:“應聘一個花店店員而已,又不是考公務員政審,怎么還查起戶口了?” “你別誤會,寧老板他的眼睛……”百城配合著他的表演。 見寧念明并不在意,他放低聲音:“他的眼睛不太好,想找一個靠得住、能長時間在花店干下去的店員。而且店員最好是同齡人,這樣和寧老板能多一些共同語言。” “要求這么多嗎?”都春歪頭蹙眉,控制好表情后看著門口,似乎隨時準備走。 頓了頓,他欲擒故縱地開了口:“我是1994年2月11號,大年初二出生的,你們可以看我身份證。具體的時間不知道,誰還記得這個?!?/br> 在謊言里加一些常識,謊言會顯得更加真實。 欲擒故縱的關鍵在于“擒”。都春繼續(xù)擺出一副欲言又止、很好拿捏的模樣,臉上的線條繃得很緊:“我爸媽是郊縣的農民,在鄉(xiāng)下種田,我一個人在市區(qū)租房子住,這個月要是再找不到工作,我連房租錢都出不起了……” 窮人最不缺的就是無用的自尊心。寧念明以為都春被戳到了痛處,說了句“抱歉”。 長者掐指算了須臾,卻面露滿意之色。他示意都春稍等片刻,將寧念明和寧嘉樹拉進花店里間。 “94年2月11日,甲戊年丙寅月戊辰日,純陽之日?!卑俪情_門見山,“再合適不過?!?/br> 寧嘉樹攢不住話,脫口而出道:“柏叔,意思是這小子能破我哥的孤陰煞?” “何止?”百城略顯夸張地頷首,“他又是出生在立春之后,陽氣極旺。” “哥,我聽我爸媽說,出生在冬末春初的人,脾氣特別好?!睂幖螛渲幌氡M快給花店招到新店員,不耽誤自己去京州上培訓班,也給寧念明上眼藥,“都春看起來不是那種夾生的人(愛計較的人)?!?/br> 好一會兒,寧念明才道:“我也對他挺滿意的?!?/br> 他吸吸鼻子——方才在都春身上,他聞到一股梅香。 普通的梅花香氣清幽,文人墨客口中的“暗香”是也,但這絲香味卻不一樣,透著些甜,像花瓣被糖漬過。 香味似曾相識。 寧念明想起童年父母還在、自己眼睛還沒問題時,家里花園里養(yǎng)的一株梅樹。那梅樹已經有幾百年的壽命,靈得很,每年飛雪迎春之際,必定綻出潔白花朵,讓雪花也慚愧低頭,恨自己輸了一段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