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博：“……”

    被導(dǎo)師知道了私生活不說，還被問了個致命問題。

    肯定的話，就是在質(zhì)疑導(dǎo)師的任務(wù)安排，否定的話，又無從解釋自己沉迷游戲的原因——江念博嘴唇翕動了兩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看過你們玩的游戲，魔獸世界是吧？”導(dǎo)師道，“難度挺高的，隨時有可能失敗，被打得落花流水；和我們做實驗一個樣?！?/br>
    江念博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魔獸世界這種mm是這樣的，開局順了容易被翻盤，逆風(fēng)局更是難于上青天，即使做好了被偷襲、被gank的準備，你往往還是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就死得糊里糊涂。

    就像科研。

    導(dǎo)師繼續(xù)：“游戲里有個防沉迷系統(tǒng)，你曉得吧？”

    江念博眼珠在眼眶中游移兩圈，不明白導(dǎo)師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其實，痛苦啊，挫折啊，這些是讀博的防沉迷系統(tǒng)。它們總是會是不是出現(xiàn)，告訴你，讀博這條路沒那么容易，否則你還不得跟玩游戲一樣，上癮了？”導(dǎo)師話中有話。

    江念博心道，那也不能讓我每一秒都防沉迷啊，我這博士讀的，還沒沉迷呢……

    不過他嘴上卻是唯唯諾諾地附和：“您說得對?！?/br>
    導(dǎo)師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站起身。那身影雖然不大，卻還是將江念博整個籠?。骸暗?，如果防沉迷系統(tǒng)提示得過于頻繁，我的意思是，你痛苦的次數(shù)太多，這時候你就要考慮考慮，自己是否真的適合這個游戲。”

    聞言，江念博倏然握緊了紙杯。

    紙杯一變形，熱水撒在了他手上。

    “好燙！”他低聲叫了起來。

    導(dǎo)師不動聲色地抽出辦公桌上的紙巾，遞給他：“念博，你本來就是延畢生，明年博士畢業(yè)方案改革的事，我估計你們也聽到了消息，基本上是板上釘釘了?！?/br>
    “這一年，不對，這半年，對你來說很關(guān)鍵。但是我評估了你論文項目的實驗周期，想達到效果，至少還得18個月。”導(dǎo)師抬眼看他，終于不再和他虛與委蛇，而是直白地道。

    那杯熱水像是喝到了江念博頭里，將他的大腦溝壑全部熨平，他無法思考，只能囁嚅道：“老師，您的意思是……”

    導(dǎo)師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如果畢業(yè)前實驗結(jié)果出不來，或者出來了不理想，你最終只能拿肄業(yè)證書。如果現(xiàn)在quite……”

    江念博的導(dǎo)師在國外求學(xué)任教多年，但回國執(zhí)教以來，很少在非正式場合說英文，此刻，江念博咂摸出了導(dǎo)師口中這個“quite”的含義。

    就是讓他主動退學(xué)。

    只有主動，才能體面地離場。

    導(dǎo)師接著道：“如果現(xiàn)在quite，九十月份有秋招，你還是可以以碩士應(yīng)屆生的身份出去找工作；再不濟，自己創(chuàng)業(yè)或者做點小生意，也比耗在實驗室強?！?/br>
    “念博，我送你兩句話，一句是拿得起放得下，一句是長痛不如短痛。你quite，其實對我的項目和博士招生也有影響。但我還是要替你考慮，你在我這里，實驗和項目算是做到頭了，我說句不好聽的，鉆進死胡同是很難再有什么發(fā)展的，甚至無法畢業(yè)。”辦公桌上的熱水逐漸變涼，導(dǎo)師這才端起杯子喝了起來，“我相信你如果出去工作，能力肯定沒問題，是金子，不可能在哪兒都不發(fā)光。”

    江念博耳畔嗡嗡作響，幾乎到了耳鳴的程度。他像一個代碼紊亂的人工智障，無法說出任何有效的話語。

    肄業(yè)與退學(xué)，被動與主動，一個失了體面，一個沒了自尊——

    世界上還有如此令人糾結(jié)的選擇題。

    即便選項只有兩個。

    ……

    江念博游魂兒一樣從實驗室飄回了404寢室，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腳上傳來陣陣痛感。

    他不小心踢到了那臺花2200元買的、被開過光的“廢物電腦”。

    江念博看到這臺卵用沒有的破舊機器，氣不打一處來。

    他想著導(dǎo)師剛才說的“長痛不如短痛”，幾欲落下淚來，對著電腦狠狠踹了幾腳。

    索性短痛到底。

    “哥哥！幫我剪一下頭發(fā)……”樂甘蹭蹭跑了過來，見江念博對著“廢物電腦”狠命發(fā)作，活活吞掉了后面的話，“你哭了？”

    “沒有，眼睛落了灰?！币庾R到自己的失態(tài)，江念博狠狠揉了揉眼眶，嘗試糊弄過去。

    樂甘于是露了個甜甜的笑：“哥哥要吃面條嗎？”

    江念博哪有這個心思，眉心一擰，正準備拒絕，與此同時，口袋里老舊諾基亞特有的“噔登等燈，噔登等燈燈”的鈴聲響了。

    【來電：爸爸】

    江念博看著屏幕，心里“咯噔”一下，不祥的預(yù)感劃過大腦。

    父母遠在信城農(nóng)村，平時面朝黃土背朝天地忙于農(nóng)活，一個月都不聯(lián)系一次?，F(xiàn)下正是收割冬小麥的季節(jié)，父親絕對沒有閑心，在這個時候和他打電話互道早安晚安。

    一定是有什么大事。

    他捂住手機的揚聲器，對樂甘道：“樂甘，你好好在寢室待著，我去接個電話，回來再吃你做的面?！?/br>
    話畢就迅速出了門，順著樓梯跑上了宿舍頂樓。

    家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遠在信城老家的母親上周農(nóng)忙時昏倒了，被送到縣城醫(yī)院做了個全身檢查，查出來昏迷的原因只是低血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