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他都只是她的觀眾，當(dāng)她起舞，他就只能屏住呼吸等待她謝幕，然后，送上他泯入人海的掌聲。

    這次那個獨舞者與他對上了目光，待旋轉(zhuǎn)減緩，腳尖著地，一步，兩步，她停在了他面前。

    天鵝脖頸一般的手向他伸出，他悲喜交加，只能選擇握住。

    但當(dāng)他要抓住她時，血水吞沒了視線，她溶解在漫天血雨中。

    他獨自立于血泊，周圍是黑的，只有雨聲永不停歇。

    在夢里，他還是在不斷地失去。

    -------碧海的囚人-------

    暴雨過后天空一碧如洗，離了薄云的遮擋陽光竭盡所能地刺痛每個膽敢暴露于祂領(lǐng)域里的凡靈，碧藍(lán)的海水翻折著，白帆被風(fēng)鼓動，起伏于這片無垠蔚藍(lán)之中，這支飄零的船隊享有與大海共同的呼吸。

    當(dāng)那只機械鳥落于他手邊的桅桿時，羅賓幾乎想直接從瞭望臺上跳下去，一路游回陸地。

    “返航！”羅賓抱著情人鳥一腳踢翻酒瓶，沖入了船長室，“回去！我得回王國去！莉莉安娜她……”

    “死了?！狈ㄈR頭疼地按住了額頭，這已經(jīng)不是他兒子第一次發(fā)瘋了，“不是你親眼看到的嗎？頭都掉了。”

    他對無畏號的船長抱歉地笑了笑，船長叼著雪茄聳聳肩，表情里全是同情和理解。

    “……但是我收到了這個，”羅賓小心翼翼地捧起機械鳥，生怕自己口中的酒氣噴到它，“這是矮人里最杰出的人偶師制作的，它只會聽從情人間的低語?！?/br>
    船長和法萊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在想要不要把這個成日醉醺醺的小子倒掛著扔海里冷靜一下。

    “它原本該在莉莉安娜手上，”羅賓用指尖撫摸著機械鳥金屬薄片制成的羽毛，“我派了好多人去搜尋切斯特府都沒找到，但它現(xiàn)在來到了我身邊?！?/br>
    羅賓眼睛泛紅，他早就扔掉了平光鏡，此刻瘋魔的神情在他人眼中一覽無余：“莉莉安娜還活著，跟著這只鳥，我就能找到她。”

    法萊無言以對，商隊正在前往霧澤國的航線上，怎么可能為了這點猜測就停下。他們這次出行還是切斯特大小姐此前給的指點，那里是魔法復(fù)蘇前世界上最后的魔女棲身地，此刻不知道成了什么樣，但用消息作為交換，一定能拿到投誠給哪邊都能得到高回報的商品。

    他的兒子在出行準(zhǔn)備里也出力良多，他還以為這個臭小子總算振作起來了，結(jié)果一忙完又開始整日泡在酒桶里醉生夢死。

    切斯特啊，法萊嘆氣，與她做生意總是高風(fēng)險高回報，這次他是認(rèn)栽了，居然把自己唯一的兒子給折進(jìn)去了。

    現(xiàn)在，看著又準(zhǔn)備去跳海的羅賓，法萊捏住了他的肩膀，也不可能讓他自己劃船回去，大海茫茫，他們已經(jīng)駛出很遠(yuǎn)了。

    “羅賓，”向來暴躁的法萊努力壓制脾氣好言相勸，“過來的只有這只鳥嗎？如果切斯特小姐還活著，她沒給你帶個信之類的嗎？”

    羅賓愣了愣，才想起他醒來時情人鳥已經(jīng)在桅桿上停留不知多久了，旁邊似乎是有一個盒子……

    “我去看看。”他又像炮彈一樣沖了出去。

    傻兒子。法萊狠狠嘆氣。

    “我聽聞小法萊先生有青出于藍(lán)的實力……”船長撮著雪茄吐了一口眼圈，拍拍法萊的背，“愛情啊，使人盲目?！?/br>
    *

    那個包袱還留在瞭望臺地板上，被黑布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

    吸收了過多的光線，包裹有些燙手，羅賓還是迫不及待地靠著欄桿坐下，把這件跋涉了千里的信物抱在懷中，壓抑著激動小心拆開。

    黑色的包裹，黑色的消息。

    羅賓甩甩頭，把這個不祥的想法扔掉，繼續(xù)專注于解開那個亂七八糟的結(jié)。

    包袱中的木匣子有些眼熟，等他打開后里面的東西就更熟悉了。

    是他送給莉莉安娜的留聲機。

    唱片被裝在另一個匣子里，他四下翻看，沒有別的東西或是記號，留聲機，唱片，這就是莉莉安娜寄給他的全部東西了。

    這里風(fēng)似乎有些大。長久以來，羅賓再一次注意到自己所處的環(huán)境，他身體有些冷。

    能做的事也只有一件了。

    當(dāng)探針搭在了唱片上，失真的聲音隔著大海與時光傳來。

    “……咳，啊——啊——啊——啊，哦，已經(jīng)開始錄了嗎？”

    “羅賓？你在聽嗎？聽漏了也沒事，重播一遍就好了?！?/br>
    “……什么？不要說廢話了？好吧?！?/br>
    “羅賓，這里是莉莉安娜?！?/br>
    “不要來找我，你收到這個時我已經(jīng)死了。”

    “但我想起來我還沒向你正式道別?！?/br>
    “嗯……光是道別太無趣了，你也會氣得想把這張唱片掰了吧，別這么做，我排練了好幾次，錄得可認(rèn)真了?！?/br>
    “讓我再給你講個故事吧。”

    “你本該有的結(jié)局。”

    *

    羅賓是命中注定會愛上她的。

    抱著滿懷馥郁百合的青年向她走來，莉莉安娜撐著下巴，不自覺還是帶上了微笑。

    她讓這個笑容顯得漫不經(jīng)心，顯得刻薄冷淡，只有她自己知道，真心與喜愛，都在這樣刻意為之的笑容里。

    而她可不喜歡百合花。

    羅賓在幾乎所有結(jié)局里都會和她一起死去，大部分是出于自愿的。

    其實她問過他那么多次，為什么喜歡她，是真的想知道，

    你能不能，別喜歡我？

    你喜歡我什么，我改。

    我不想要你死。

    但可能是游戲設(shè)定，又可能是……用一個比較自戀的說法，她的全部，都吸引著他。

    所以，無解。

    她注定死去，游戲里的莉莉安娜大小姐，本就是因為時日不多才賭上一切想要改命，連復(fù)活神明的念頭都冒出來了。

    她也只是基于此，做出了更大膽的嘗試。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好像一直不配享有長壽。

    但上輩子實在太窩囊了，躺在病床上，浪費父母所剩無多的愛與財產(chǎn)，最終在一無所有后被拋棄。

    只有今生，她擁有了一切，如果要再次失去，還不如讓她自己書寫結(jié)局。

    但是羅賓。

    “你為什么總是要追隨我的死亡呢？”

    *

    大團(tuán)圓結(jié)局，《圣女的救贖》。

    這個結(jié)局里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能得救。

    她并非想要成為所有人的救世主，只是她太喜歡這個結(jié)局了。這是她最喜歡的游戲里，最喜歡的結(jié)局。

    羅賓在他個人線的結(jié)局里也會選擇死亡，他會在他的路線里與女主結(jié)婚，只為從她身上尋找復(fù)活莉莉安娜的方法。

    但隨著歲月如雪花般積累，他動心了，這份感情卻成為了他服毒的契機，因為他認(rèn)為愛上女主是對莉莉安娜的背叛。

    他的結(jié)局叫《不被承認(rèn)的遺孀》，因為根本不能算HE而被炎上了。

    通關(guān)了四個人才能打的隱藏居然是這個鬼樣子，任誰都會不爽吧。

    她的前世卻將這個結(jié)局記了很久。

    在大團(tuán)圓路線里，羅賓不會選擇死亡，所有人都笑著迎接黎明的CG背后，他落寞地走向了相反的方向，選擇將自己作為莉莉安娜存在的證明，活成了墓碑的模樣。

    但至少他還活著。

    “羅賓，看來我這次能被很多人記住了，不再需要你當(dāng)我的鰥夫了。”

    “但是……我更不需要你給我陪葬。”

    莉莉安娜的聲音很輕，羅賓幾乎貼到了喇叭里，想要捕捉到她的每一聲吸氣。

    “因為有我了嘛?！?/br>
    結(jié)果下一句就把他的鼓膜給震碎了。

    “瑞文你別插話……”莉莉安娜似乎在砸什么東西，但鬧騰聲很快停下了，“總之，請你活下去吧，你很厲害，能做到許多我做不到的事?！?/br>
    “當(dāng)你覺得真的足夠了，再來見我吧。”

    “請帶著一百年也講不完的故事，來見我。”

    *

    羅賓抱著膝蓋，他已經(jīng)哭了很多次了，眼眶早已干澀，如果能流出來什么，那大概是剛喝下去的便宜紅酒。

    夕陽紅得像少女的口脂，玫瑰色的晚霞戲耍浪花，將它們送到千萬朵夢中，花兒開了又合，等萬般顏色褪去，星與月方才露臉，銀白交錯鋪就的路引來了夜色的裙擺。

    留聲機已經(jīng)沒聲了，他放了很多遍，每一遍莉莉安娜的聲音都未曾改變，仿佛就陪在他身邊。

    但情人鳥已不再能展翅，當(dāng)情人的一方死去，它也隨之化作死物。

    法萊注意到兒子已經(jīng)在那個至高處待了很久，不知道切斯特送來了什么，他總擔(dān)心兒子做傻事，又是想罵他一頓，又是想拍著他的肩膀讓他想喝就喝想哭就哭。

    拿了晚餐，抓著纜繩爬上去，法萊這把老骨頭累得氣喘吁吁：“羅賓，吃點東西?！?/br>
    瞭望臺上的羅賓倒沒有他想的那么頹唐，只是還在擺弄兩個木匣子，看到父親探出的頭還伸手過來拉了他一把：“爸，你身上有魔晶石嗎？”

    法萊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但還是下意識從懷里摸出了兩塊石頭遞過去：“最后的了，品質(zhì)不太好，你想干什么？”

    “沒事，魔晶石動力的機械也可以用魔法取代，再不濟(jì)我開發(fā)的新動力源也快完工了?！绷_賓接過石頭，順便把晚餐放在了地上。

    聽到這話法萊的呆愣更上一層樓，隨之而來便是狂喜：“哦……哦，你又想干活啦？跑完這一單，教會那邊差不多要給我們開價了，我們回去，回到王城，你就可以正式成為法萊先生了，那些上等人們說不定要給我們封爵呢?！?/br>
    “法萊先生永遠(yuǎn)只有你，我就當(dāng)羅賓，”羅賓又坐回了原地，把魔晶石塞進(jìn)了留聲機里，“這里風(fēng)大，你趕緊下去吧。”

    他的兒子又回來了。法萊喜不自勝地扒著木板最后叮囑了一句：“記得吃飯?。⊥砩弦矂e老在這呆著了，別仗著年輕就瞎搞。”

    “是是是。”

    送走了父親，羅賓拿起了第二張唱片，這是最后一個禮物了。

    他反反復(fù)復(fù)琢磨，一直不敢將它放上去。

    這真的是最后了。

    但裝置搭好后，莉莉安娜的聲音還是自然地流淌了出來。

    “說來你送我的那首曲子，不知道你從哪兒搜刮來的……它是有名字的，還有填詞版?！?/br>
    “《月之女神的愛戀》”

    遙遠(yuǎn)的歌聲響起，那是他寫給她的旋律，現(xiàn)在又經(jīng)由唱片記錄，回到了他的身旁。

    他是她永遠(yuǎn)的囚徒，但她也是他無解的救贖。

    百年后，帶著她最愛的故事，他們還會再次相見。

    -the  end-

    ------------------------------------------------------

    提示：這是素菜版的羅賓結(jié)局不是全文結(jié)局，

    但搞到這份上怎么開impart容我再想想……哆啦A夢幫幫我啊就沒有復(fù)活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