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三結(jié)憂 她只愿忘了自己

    沙沙，沙沙——

    叢中傳出異動，那是鬼氣拂過秋草的聲音，如霧的陰氣倏然行動，穿過繁復(fù)交錯的路，一頭撞進了一座巨大的高塔。

    那臺座巍峨壯觀，仿佛每一層都監(jiān)禁著一只隨時暴動的妖獸，不得不以煞氣逼人的鎖鏈牢牢壓制，數(shù)層八條，道道高升，交錯下鑿，深嵌入地，一眼看去幾乎令人震撼。

    若梁陳在，即一眼可認：那些密布的鎖鏈，正是凜鐵。

    九州大地的整體平衡維持在一個逐漸傾頹的狀態(tài)，大多數(shù)地方都昏暗曖昧，處于臨界的邊緣。像過溪那樣被神明親手扶正重演的平衡界，已經(jīng)很少了。

    更多的就像酲泉現(xiàn)在這樣，陰陽序早已崩潰多時。千里無云萬里血腥，百草蕭瑟黑風(fēng)肅殺，幽魂纏綿，惡靈破碎，簡直是活脫脫一座鬼城！

    所有人不死不活，皆被其中一大煞掌控——這座極忘臺，正是那完全吞噬了陽序的大煞老巢，也是酲泉的平衡界所在。

    原本此地為一處環(huán)形流瀑，數(shù)道山泉從天沖下，云蒸霞蔚，一至秋日，美如仙境。因此又名小疏蕩。而陰陽序崩潰以后，瀑布凍結(jié)，清透的活水被凝成血污，一道道覆在枯燥的山崖，將萬物生機凍殺殆盡。

    極忘臺下，第一階。

    幾隊面色灰敗的人正被趕進門去，那押解的卻不是人，而是半立起來的幾條毒蛇，蛇瞳中射出悚然的毒光，利箭一般釘在他們身上，陰毒之極，簡直不寒而栗。

    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樣貌都是酲泉人。其中一個少女怕的幾乎挪不動步子，眼光不停地亂瞟，哭又不敢出聲，大滴大滴的淚珠砸在地上。

    蛇監(jiān)像有意識似的，竟然扭將過來，冰涼的蛇尾一下下推促少女的腰身?！鞍?！”如被刻毒的蛇吻舔過脊梁骨，少女嚇得尖叫起來，不小心撞到前面一個男人。那人回頭罵道：“不長眼睛??！踩到老子腳了！”“別推！”“誰他娘的還在擠啊！有人摔了！”

    一陣sao動。

    “嘶嘶嘶嘶——”

    幾條蛇危險地發(fā)出警告，而其中領(lǐng)頭的一條彈起如電，驟然放大幾倍，如一條黑鞭，啪的一聲抽的哭聲錯起，人仰馬翻！

    尖叫和叫罵亂成一團，隨即一道嘶啞的聲音從那蛇吻里吐出：

    “閉嘴——！”

    這聲音陰冷無比，一聽就令人從脊梁骨冷到腳底板。所有人不自覺地住嘴，喏喏起來，摸爬滾打著以各種姿勢排好隊列。

    最開始惹禍的少女混亂間被人打了好幾下，在噤若寒蟬的氣氛里捂住嘴巴，閃著淚光爬起來，絕望無比。

    這時，一抹紅光從塔身閃過，她呼吸一滯，發(fā)現(xiàn)那不是什么光，而是一條鮮紅如血的巨蟒！

    這條紅蟒，酲泉人并不陌生。他們甚至給這蛇立了生祠，每家每戶都供奉她的塑像，尊稱為“蛇娘娘”。

    一般能享受這種殊榮的，在上古都飛升為神明。而在人世朝代里，非潤澤一方的好官，也不能有如此待遇。

    蛇娘娘能獲得優(yōu)待，當(dāng)然不是因為她有多善良。在還愿這方面，蛇娘娘比“圣女”時想容還要狠毒：圣女好歹還算有求必應(yīng)，損的代價比較缺德，蛇娘娘損的比時想容惡毒多了，一概流氓做派，不聽便殺，陰狠無比。

    他們城里上了年紀的老人總說，這種怪物，在上古早就會造了天譴，死無葬身之地。

    但……

    少女心驚膽戰(zhàn)地看著那半塔上的艷紅，心想：“這個東西，什么時候才能死無葬身之地呢？”

    蛇嘍的催促下，眾人緩慢地挪動起來，少女無意間一瞥，低頭看見腳下大片大片的糾葛亂藤。忽然想起，小時候她曾經(jīng)和爹娘上山打柴，自己亂撞進野草堆里玩耍時，發(fā)現(xiàn)這小疏蕩的水簾里，其實是打通的。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惡草爬住了，但其實看似平直的峭壁上，只要勾住，就可以順著藤蔓爬進去！

    “嘶嘶嘶——”

    怎么辦？

    少女顫著腳往前走。

    要不要跳？要不要跳？

    她最怕的就是高了，以前連樹都不敢爬。單是往底下看一眼，幾乎就要怕的哭出來了。眼淚在眼眶里不斷地打轉(zhuǎn)。

    冰冷的蛇尾“嗖”的一下打在她后腰上，那一瞬間她一咬牙，猛地一撲，腳就踩了空——

    “啊——！”

    “她墜崖了??！”

    一聲尖叫打亂了才恢復(fù)正常的縱隊，數(shù)條毒蛇嗖然包圍過來，領(lǐng)頭的那條一看，只見底下瘴氣沉沉，厚布的荊棘只抖了抖，就不再動了。

    其它的蛇搖了搖尾巴，似乎不知所措。

    ——無緣無故又少了一個人，蛇娘娘怪罪下來，該怎么辦？

    領(lǐng)頭的蛇瞳如被一種刻毒的液體浸泡過，仿佛銅刻般盯了許久，才收起蛇頭，示意繼續(xù)走。

    詭異的是，不論是被押解的人，還是押解的蛇，同時都松了一口氣。

    在無數(shù)人心肝膽裂的另一端，極忘臺中層，少女墜入深淵的慘叫才在耳邊消弭，那條蜿蜒而下的紅蟒即幻化人身，紅裙如火，立在蒼茫風(fēng)中，遙遙而望。

    她的側(cè)臉異常蒼白，氣質(zhì)陰毒，惟有五官妖嬈，還似從前。這副模樣，別說故人，就算是親手救過、并凈化了她的勾陳上宮梁陳，恐怕都不敢認。

    這正是林暄，林瑟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