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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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燈下的酒旗裝不滿一更風(fēng)雨,風(fēng)聲斷續(xù),旗幟飄零。那人睡到半夜,思念輾轉(zhuǎn),廂房里便點起了燈,他拿出一早搶了文曲星的一張相思紙,寫起了信。 桌案上勾陳信筆而下,廂房的另一邊,梁陳和明韞冰對峙而立。 梁陳開口道:“你什么意思,給我說清楚?!?/br> 隔了一整個廂房,梁陳靠在飄雨的瓦窗前,話音也沾了些水汽。 勾陳筆下的信溢出了胭脂色的光,照亮了明韞冰走近他的面容。他卻只停在半道――在茶桌邊上坐下,拿起茶盞,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不是一千年的茶水,總之,倒出了一室冰涼的苦香。 明韞冰的眼眸就像兩顆浸在水里的曜石,毫無感情地看著不知何處。 然后他靜了一會兒,說道:“你那么喜歡問,直接問它吧。” “誰?” 梁陳沒有“誰”完,明韞冰就從那片胭脂色里做烤糖似的拔出了一縷魂,甩在柱子上咚的一大聲,把燈火嚇得一跳。 梁陳看去,那魂魄是一個其貌不揚的青年,淡如江風(fēng)。 他反應(yīng)過來:“……樸蘭亭?” “咳咳……上神,鬼主。”樸蘭亭找了個便于說話的姿勢――荊軻垂死式,靠在柱子上叉開腿坐著,十分有骨氣道,“饒命?!?/br> 梁陳看了一眼明韞冰,他面容冷肅,食指挨在桌上畫小圈,看樣子是不想說話了,便隨口開始扯淡:“我還沒請你饒命呢?你把我們抓進來,還想干什么?談心要付錢的懂嗎?” “這是我的密折境,能告訴你們我的來處與所見。先前在平衡界,鬼主大人想要將我作為祭器按進法陣,我想上神不一定能攔住他,便試一試……” 試試能不能喚起明韞冰的惻隱之心嗎?放屁,他有那玩意嗎?一整個美人塑,大冰川。 梁陳控制住自己的一個大白眼,道:“十疊云山已經(jīng)成廢墟了,你把我砍了也沒用,再說你現(xiàn)在也砍不過――我怎么看你好像很腎虛的樣子?” 樸蘭亭大喘氣道:“因為我請你們進來,但你們并沒有如我所想,在幻境里馬上對我伸手,把我們都拉出去。再者我本就因開天陣法而折損許多……” “我不知道怎么伸手啊?”梁陳伸出手,“這樣扶你一下行嗎?” 樸蘭亭莫名悲傷地對他搖了搖頭,那樣子就好像看見了一只飛不起來的胖仙雞似的。 梁陳莫名憤怒,又問:“隨便吧。我再問你,那邊那個是誰?” 他指的是還在斟酌字句的勾陳。 樸蘭亭道:“紫微宮上神,勾陳上宮?!?/br> “為什么他跟降真長得一模一樣?他們倆到底是誰抄誰?” “上神沒發(fā)現(xiàn)你自己也跟他們長的一樣嗎?” “…………”要你說?晦氣!梁陳抖了一下袖子,索性直接問:“他寫的是你?” 樸蘭亭頷首:“最初是如此。不過我被賦靈,是在之后了,也就是上一幕的流渡南橋小舍――不知道為什么鬼主大人要跳過它。” 鬼知道。不可告人吧! “三階天里所有生靈都知道,人死無來世,世界上沒有轉(zhuǎn)生這件事,沒錯吧?”梁陳又說。 樸蘭亭忽然動了動腦袋:“正是?!?/br> 明韞冰指下旋出了隱約的霧氣,那廂,勾陳已經(jīng)寫好了音書,隔著千年,兩人一同看著那信箋的邊角折起,化出流利的雙翼與剪刀般的尾羽――成了一只燕子。 相思無能,寄燕傳書。 那只燕子倏忽擦過梁陳肩膀,飛入大雨,送往遠(yuǎn)方。 雷聲轟隆。 梁陳目光從那燕影里收回,道:“再說,我這副德行,說是神誰信啊。” 樸蘭亭未語,明韞冰突然淡淡地接話道:“確實。” 當(dāng)心一劍,梁陳喉頭一哽。 他心情頗復(fù)雜,然而所有的流動在下一個瞬間仿佛被凍結(jié)――勾陳凝滯了,雨就像靜止的畫,雨聲驟歇,就像被驚雷瞬間殲滅,于是萬籟俱寂。 明韞冰微微轉(zhuǎn)身,冷淡地看著梁陳:“鬼族中比血契更下流的術(shù)法大哉,攝魂只是最低級的術(shù)法?!?/br> 你何必在意? 梁陳聽出來了他的意思,眉心一跳:“就算你覺得我的感受是根韭菜,你也真的不想考慮一下那邊那個……的感受嗎?” 他指的還是凝固成一張神像圖的勾陳。 明韞冰放下手腕,茶盅之間磕出了清脆的聲音,他掀起眼皮,道:“那個是死的?!?/br> “…………”所以沒有感受,真有道理啊。 梁陳還沒來得及對鬼帝對疑似鬼帝舊情人的評價發(fā)表意見,忽地樸蘭亭的魂魄復(fù)又閃電般回到那張紙上――那紙上的字已經(jīng)幾乎要辨認(rèn)不清了,明韞冰一把抓住,跟著桌上畫了許久的印記里撲出一行朱砂色的字跡,把整個雨夜撕開了一個慘白傷口。 梁陳驀地抓住了明韞冰的袍袖,接著又腦子一抽,在被推向人世的大風(fēng)里抱住了明韞冰的腰。 比他想象中要細(xì)多了…… 密折境被朱批破開,蘭亭書被賦的靈掙扎片刻,終于徹底撕碎,回歸了那張沾了文曲星法光的相思紙。一出幻境,依然是平衡界,但千萬條赤紅的咒文鎖鏈頓時迎面撲來――那是明韞冰先前布下的陣法,要把蘭亭書吞噬。 那張紙就在明韞冰手上,他只要一松手就可以讓它祭陣,催動陣法。